《木匠的故事》不丢

1、第 1 章

　　村里人都知道，木匠喜欢孙家的姑娘。
　　刘婶说的绘声绘色，孙姑娘去昭明寺里上香的时候，木匠盯的眼睛都直了，末了还在寺门口呆站了老半晌。不过木匠配不上孙姑娘，孙姑娘定亲咯，这你不知道吧，前天的事儿，许的是孙姑娘的表兄。会读书的，一表人才。
　　木匠不知道村里正议论着自己，他从寺里回来的路上捡了块木头，他正研究这块木头呢。
　　刘婶的儿子一头撞进木匠家，劈头就说你别难过，你和孙家那位成不了，趁早死心。
　　木匠捧着木头愣着了，愣了会儿说，你怎么知道的。
　　刘婶儿子痛心疾首，全村都知道了！孙家小姐和她表哥订婚了你知道不？前天的事，我娘从孙家姆妈那听来的，你和孙小姐没戏。
　　木匠回过神，哦了一声，没再搭理。心想，我早就知道他们要订婚了。
　　早几天前，孙家小姐的表哥又过来说要定做木件，不过这次定不是文房的东西。他定的是只簪子，拿了亲手绘的牡丹花样来，一低头耳朵都是红的。木匠一看就明白了。木匠有个秘密，他喜欢的其实不是孙家小姐。
　　他看孙家小姐的时候，其实想的是，为什么是她呢？不过木匠也明白，不管是谁，也总不会是自己。
　　牡丹花簪子不难雕，关键是木料用啥。木匠想，啥样的木材配的上这么好看的牡丹图案呢？哎，你看人家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纹样画的多好看。木匠想着想着就跑偏了，偏着偏着就入夜了。
　　梦里还在想着簪子的事，梦里木匠拿着捡的那块木料说我要把你做成簪子，木料说不要不要我要做牌牌，木匠问牌牌是个啥，木料说是挂心尖尖上的那种牌牌，木匠说这不行你得听话，我说做啥就做啥，木料说你把我做成牌牌我就听话。
　　醒过来的时候木匠发现那块木料被自己握着，正压在心口上，怪不得做了奇怪的梦。
　　木匠想，做个簪子嘛直接下刀就行了，咋还和木料废话那么多呢。
　　结果木匠第一刀下去就发现这块木料里面居然有虫蛀，换了一刀居然又有瑕疵，一刀一刀又一刀，最后居然只留了个不到巴掌大的木块。木匠愣了，连老天都不愿意自己给孙姑娘做簪子么。
　　这么一跑神，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刻成了个木牌牌，牡丹纹的，倒是可以挂脖子上。
　　木匠脖子上是有东西的，他母亲给的一个块冰种翡翠。说是要传给给媳妇的，不过他娘没等着媳妇就走了。
　　木匠想了想，把木牌牌中间挖了个洞，然后把翡翠嵌了进去。然后封上洞挂上红绳，变成了一个镂空嵌翠的木牌牌。
　　木匠想，不能给他媳妇做簪子，就给他做个漂亮的木牌牌吧。
　　第二天木匠登门拜访孙家小姐的表哥，表哥冷着脸问是簪子做好了么，木匠摇头说不是，我做不出来簪子，做了个木牌牌给你，表哥突然笑了笑说你准备收我多少银子，木匠老实的答说簪子的定金就够了。表哥接过来说了句是么，转脸就把木牌牌甩到屋外面去了。末了冷着脸说你恶不恶心，你打我表妹的主意我还没找你事，你还有脸来找我。不愿意做簪子就算了，谁要什么狗屁牌牌。滚滚滚。
　　木匠愣了，之前那么斯文的读书人居然张嘴就是一堆难听话。木匠有点失落，比知道他订婚的时候还要失落一点。
　　木牌牌被扔的方向是堵院墙，木匠腆着脸绕着墙里外绕了几绕，死活没找到被丢出去的木牌牌。
　　到底是嵌了东西沉得慌么，扔的那么远，都找不见了。木匠难过地回了自己家。
　　一推门发现有个不认识的人坐在屋里，木匠吓了一跳，问说你是谁。
　　那人回头木匠才看清，是个穿灰衫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木匠，半晌说我是木玉。
　　木匠问你从哪来的，木玉眨巴眨巴眼说我就在这来的。
　　木匠有点怒，说你来我家干啥，我根本不认识你，木玉扁扁嘴好像有点委屈，眼睛潮潮的感觉好像随时能蓄泪。说他不要我就算了，你也不要我吗。木匠我和你是一个姓啊你不能扔了我。
　　木匠无力地回说，我不姓木，我叫王长吉来着。
　　木玉鼓了一泡泪拽木匠袖子，长吉你让我留下呗，我给你干活。
　　一天发生太多事，木匠脑子有点不够用，一甩袖子出了自家门。找赵婶儿子喝酒去，喝完睡醒就应该正常了。
　　结果第二天睡醒就是自家床上。木匠想着还好是个梦，结果一揉眼睛发现身边和衣躺着个少年。叫什么来着，木玉？也不知道谁家孩子，估计是被赶出家门没地方去了吧。
　　木匠认命的想，已经够倒霉了，不差这一点半点的。
　　木玉就在这住下了。木匠做木工的时候木玉就在旁边看着，间或帮忙打个下手，倒是省了不少木匠的事。
　　木匠慢慢对木玉有了点好感，这个少年除了不怎么好好吃饭喝水，其他时候帮忙做个家务挺省心的。对了，还有一点不好是洗澡问题。
　　木玉死皮赖脸非说自己用院子里的井水洗，木匠想数九寒天的你骗谁呢。木匠烧好一桶水，捉了木玉准备剥了扔进去。结果这货死活挣扎不从，抱着木匠大腿，星星眼瞅着，木匠想着难道是害羞？于是妥协说你自己洗我避开成吧？说完掩门出来。
　　屋里木玉扭扭捏捏自我斗争了会，脱了衣服下了桶。
　　外面木匠听到水声松了口气，从门缝里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少年白皙的背，腰肢上似是有着什么纹身，但木匠已经看不到了。
　　木匠摸摸自己跳的有点快的心，觉得自己得去找赵婶儿子喝酒冷静下。
　　第二天醒过来又是自家的床，赵二可没那么细心送自己回来，这事妥妥是木玉干的。木玉就睡在木匠的旁边，呼吸频率匀称又绵长。木匠默默地听了一会，觉得十分心安，听着听着居然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木玉已经端着粥星星眼等自己醒来。
　　木匠睁眼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拍，然后又重重的落下去，很实很实地落在心口上。木匠想，大事不好了，又想找赵二喝酒去了。
　　日子接着翻过，木匠却并没有再找赵婶儿子喝酒，一直到孙家小姐出嫁的那天。
　　木匠没去凑热闹，在家里做梅花大柜子。
　　木匠说木玉你把抽屉夹层里的梅花花样拿出来。木玉从那一摞纸里抽出一张牡丹的递过去，木匠愣了下你说拿错了，是这个下面的那张。
　　木玉拿了梅花的给木匠，接着就把牡丹的撕了。木匠生气地问你干啥。木玉一摔纸说你就那么欢喜他！他又不要你你做什么欢喜他！
　　木匠呆住，说你发什么疯呢。
　　木玉瞪大一双玻璃球样亮晶晶的眼睛，说那个找你做簪子的不欢喜我，也不欢喜你，你别想他了，他都娶媳妇了。
　　木匠说等等，他不欢喜你是怎么一回事？
　　木玉说我才不管他欢不欢喜我呢，我欢喜的是你来着，你欢不欢喜我。
　　木匠最后还是去找赵二喝酒了。赵二以为木匠还伤情着孙小姐，不住的给他灌酒。一边灌一边说道理，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个里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凑合凑合一个就行了。还说孙小姐不像会过日子的媳妇，要找得找个会过日子的，当然能肤白貌美就更好了……
　　木匠听着听着想，这样的人我屋里好像就有个，眼睛还特别漂亮，背也漂亮，腰也漂亮，还会煮粥，还问我欢不欢喜他。
　　赵二已经醉倒在桌子上了，木匠也趴着不省人事，不过嘴里倒还絮絮叨叨的念着“欢喜，欢喜”。
　　木玉撇撇嘴，把木匠背回了家。
　　木匠这晚做了个梦，梦见他抱住木玉看似柔软实则有力的腰肢，像那些画里画的抱姑娘一样。醒过来发现原来是木玉没睡老实，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正压过胸口，木匠想起刚才的梦，呼吸有些乱了。
　　木玉另一只手揉揉眼，也醒了。一双惺忪的眼睛看着木匠，木匠觉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木玉张张嘴好像想问什么，又闭上了。爬起来理了理衣服说，你等等我给你煮粥。
　　木匠闭上眼扬起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又过了些日子，昭明寺来人说要做个神龛，只给了尺寸要求，木匠没做过神龛，提笔绘了几个草稿，总觉得欠点什么。木玉凑过来问说你在画花样吗？木匠说不是，我在画图纸，神龛你知道不？这个比花样难点的。木玉问你是不是欢喜会写字画画的那种啊？木匠翻个白眼说乱想啥呢，去给我磨墨。木玉磨着墨也不住喃喃，不就是木壳壳吗，我会画的。
　　木匠挑眉，把笔递过去说你画你画。木玉接过笔就在木匠的稿子上接着画，笔触线条粗细不一，落笔之处花纹扭扭捏捏地绽开来。木匠正想开口嘲笑他，却见本来似乎缺点什么感觉的神龛有了那种感觉。什么感觉呢？木匠说不明白。
　　木匠做好神龛给昭明寺的僧人送过去，还没出寺门就被小沙弥拦住说方丈想见他。
　　昭明寺的方丈是个顶和善的小老头，看着木匠说长吉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手艺也越发精巧了。
　　木匠回说方丈你过奖了，都是佛祖庇佑佛祖庇佑。
　　方丈说，我叫你过来其实不是说神龛来着，我是想告诉你，木头都是无心的，你得用个玲珑剔透心才能雕出神韵来。
　　木匠其实没听懂，不过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住的点头说感谢指点。
　　回家的路上木匠突然想到他真的雕过一块玲珑剔透心的木头来着，里面还嵌着娘留给未来媳妇的传家宝，可惜丢了。
　　一进屋木匠吓了一跳。木玉刚沐浴结束，手里拿着衫子瞪大眼无辜地看着自己。这次木匠看清楚了，木玉腰间蔓延着地是大片妖娆的牡丹花纹，一直蔓延到更深的地方去。
　　木匠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福至心灵。
　　他开口问说，你有没有见过一块冰种翡翠，玲珑剔透的那种。
　　木玉拽着衣服徒劳无力的遮了两下牡丹刺青，旋即垂下眼，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木匠走近说，那东西很重要的，你要是拿了就还给我吧
　　木玉的睫毛颤了下，头低了下去。碎发遮住了表情，木匠看不明朗，只听到他低低的说，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好了。
　　回答木玉的是一个拥抱和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吻，木匠的手缠在牡丹花枝里，木匠的唇印在他的心口上，木玉听见木匠说。
　　拿了我家的翡翠，就做我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