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回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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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道已被援军把手，营地的狼牙兵死的死、活捉的活捉，鲜红的天策府站旗下，一个身材魁梧的军爷牵着马拄着枪，枪杆下抵着被捆成粽子的林军医。
见着打斗的狼牙兵后显出几个人影，他身旁甩着马尾、意气风发的藏剑按耐不住，抡着重剑砸过去、顺势一转，摧枯拉朽地干掉一票人，对着花无间远远得喊：“这里这里！”
花无间听见叶墨的声音，轻功一展、径直飞过他，落到军爷跟前，冷冷地招呼：“李越。”
“花无间和你说，山间骑兵施展不开，老子跑了多少的路才打通这里……”李越久别重逢，才想和他说两句，猛然低头看到他抱着血迹斑斑的人在手，仔细一瞧这人怎么都像是秦月之，当即抽了口气，“这怎么回事？你们遇着埋伏了？”
“唉？”叶墨气喘吁吁追过来，和李越一同抽气，“他没事吧？要不要黎姐姐瞧瞧？哦不对，你是大夫……”他自顾自的伸手，探到秦月之没有鼻息，顿时脸色大变地跳开去，“花，花无间，这……”
花无间朝他看过去，平时静湖一般漂亮的眼眸此刻死水潭潭、泛不出半点生气：“师姐在哪儿？”
“哦，那个……现在围了洛阳了……就……你师姐和我们一起来附近。”叶墨被他看得心底发毛。
听他结结巴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李越干脆大手一挡将他打开：“你们花谷的人，现在都在白水边上，和闻人安那丫头的营地挨在一起。”
花无间点头，抬手夺了他的缰绳，下一瞬跃于马上，抱着秦月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花无间，你他妈怎么又抢老子的马！”李越骂了一句，又飞快地冲他喊，“过了道往北就是白水，别走错！”
天明，黎若才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还没活络筋骨，只见营里放进来匹快马，她正揣摩着谁的急报，却不料战马朝她直冲过来、一点都不带减速。
黎若惊得连退数步，战马嘶鸣着在她跟前数丈停下，马背上下来个人，黎若揉了揉眼睛，发现竟是应在蒲阳的花无间，而他怀里无比小心抱着的人则一动不动。
“师弟！这……怎么弄的？！” 她认出纯阳的头冠，尖叫一声迎了上去。
花无间见着黎若，绷着如死灰槁木的脸终于松动了下，欺身半跪下来：“师姐，师姐你帮我救救他。”
黎若见他面色灰白、满眼的惊惧与悲伤，再次给吓着，忙伸手探了探他怀里人的鼻息，一愣，复仔细地把脉，脸跟着也白了：“师弟，我……我……我救不了已死了的人呐！”
“师姐……”花无间缓缓地摇头，声音轻的仿佛随时会飘到另外个世界去，“我说过，若他活着，我不舍得去死，所以……”
“但是，我真的……我……师弟你别想不开啊，这可怎么办……”听着他饱含痛意地哀求，黎若早就给吓懵了，胡乱伸手地想拉他起来，一捞他袖子便抓了一片黏糊，抽手一看满手都是血。
“师弟？！”黎若再次惊叫，只见他手臂上的经脉都开始发黑，几个催力的要穴被金针扎着、滴滴答答地朝外淌着鲜红。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黎若尖着嗓子骂他，骂出了眼泪，末了跟着他跪下，求他，“师弟你这是何苦？我实在无能为力啊……你先放他下来，我替你顺顺经脉，好不好？”
万花谷有的是大针一类损已催功的招，她一时不敢拔，怕拔了自己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师弟也要跟着去，但秦月之分明已经断了气，脖子处的伤痕十分骇人，浑身都血迹斑斑，只有那张脸被花无间拭得干干净净、睡着似的安静极了。
“我没事。”花无间躲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手，抱着秦月之站起来，由她引着走入帐中。
“若他活着，我不会舍得去死，师姐。”花无间轻轻将他放到榻上，对着跟进来的黎若重复道。
黎若身形一震，从他哀伤的表情里读出丝决然，又自他的话中体味出些不一样，走过去再次确认了遍秦月之明明跳停的脉搏，不解：“他这样……多久了？”
“未到两个时辰。”花无间回答，伸手替榻上的人理了理鬓角的额发。
黎若见着他着魔一般的动作，心下都有点发怵，还是过去拾起秦月之的手拢了拢，猛然发现居然没有僵硬，顺着他的手腕再捏了一遍，最后捏起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目光柔和、始终看着秦月之的万花师弟：
“为什么？明明脉搏全无、身体都凉了，怎么瞳孔都没散？”
花无间伸手过去，缓缓揭开他衣襟。
黎若仔细地看秦月之胸口那处血痕，觉出一根长长的金针斜插入胸、定在心脉上，当即瞠目结舌。
“师弟，他这样不算活着，他只是没有死透！”黎若纠结着，仍是说了，“要是拔出来，他心跳一恢复，没有其他东西撑着，按入针前的身体状况很快会气竭。”
“所以……”花无间勉强定了定神，目光落到秦月之肩颈的伤口处，“师姐，你素来细心，替我将这处医治下罢。”
“可是就算医了，他这情况也于事无补……”黎若看着他灵肉脱离的模样，心中不忍至极，咬牙道，“好吧，我替你医一下，再稳定下他几处穴，但是这针我真的没有能力拔，咱们一起把人送回谷吧？师父和孙爷爷都在呢。”
她本以为花无间会拒绝，不料他迅速地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却在她起身拿药的时候猝不及防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师姐，我不知道你喜欢它们。”
“什么？”黎若给他说得一头雾水。
“花海的鹿，我不是故意的。”花无间闭上毫无光彩的眼眸，说得极为懊悔，轻的像只他一人听见那般：“若有什么过错，我便一个人担着，要说多少次对不起，我都愿意的。但求只罚我一人，不行么？”
这决计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师弟会说的话，黎若瞠目结舌地听罢，鼻子一酸落了泪下来，又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相信，要是秦月之救不活，如今的花无间是真的舍得去死的。
睢阳城破不过十日，洛阳光复。
从蒲阳到长安的路畅通无阻，一夜秋雨树叶未落，花无间回谷的消息便震颤了青岩。
彼时风流年少、鲜衣怒马，一别数年，他却如颓败的嫣红之蕊，带着一身疲乏黯淡、抱着个将死未死的纯阳弟子直奔药王阁。
师父念了他数年，未曾料到自己的宝贝徒弟是这般回来的，一同回谷的除了花无间的师叔、师姐，还有那真假莫辨的通敌之辞。
师父自然不信，急急的赶到药王阁，却见年轻的纯阳道长睡在药王阁的榻上，白衣沾血却收拾地平整，头冠戴的一丝不苟，神色安详乍一看如沉睡一般，榻前摆着几样药物，有的已给血染得变了色。
花无间跪在那里，墨衣飘着血腥、额饰不翼而飞，长发披散、面容憔悴，风尘仆仆、光鲜不再，孙爷爷从他身上抽下一根根发黑的针、一点点给他续脉，他也浑然未觉，嘴里只一遍一遍求着要救那纯阳。
师父骇然，抓上他的脉扣几下，惊觉任督二脉尚在，带脉无损，却探不得冲脉一丝一毫的反应。
花无间这才转身，朝他重重地叩了个头：“弟子愚昧，自知积重难返，不必再挂怀。还请师父先帮我救救他罢。”
师父无奈，听了遍前因后果、查看一番也犯了难，拢着袖子不停地摇头：“你带回来的这几样毒的样本，不是所有的都有解的。”
倒是药王纣着胡须沉思，在阁内踱了几个来回后停下，对花无间道：“睿儿，若他中无解尸毒，为何样貌皮肤并无变化？”
“对方研制时剂量不足，最多在心口有纹路。”花无间答，神色暗暗。
“至多，还是至少？”药王眯着眼睛，朝他再问。
花无间细细琢磨一番，霍然抬头，掩饰不住地激动：“孙爷爷，您是说……”
师父在旁听着，恍然大悟地朝他道：“既然那位尚道长的符能遇尸气而燃，想必这为数不多的剂量也同时燃了大半。只要侵入血脉的不足以有变化，尸毒这一味便可解。”
“正是此意。”药王应声，点了点头，走到秦月之榻前，若有所思，“睿儿，这针法虽偏却十分有用，定得住心脉、固得住精气。只是落针前若未用药护一护，我替你给他拔针，会刺激已微弱的心脉、适得其反。”
花无间神色一滞，仍是点了点头，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个空瘪的油纸包，打开是残存的零星干叶。
“孙爷爷，我自昆仑寻得此花，却只余一朵，当日怕出意外就给他直接服用了，未曾熬制汤药、萃取药精，不知……”
药王捻起那叶片查看了翻，最后竟面露喜色，边纣着长须边点头：“昆仑之雪，三星斜月。”
师父听见药的名字眉头微动，朝花无间伸手：“你起来罢，如此这般，他可救得活了。”
花无间双眸圆睁、怀疑听错，再看向他点着头的孙爷爷，沉寂多时的心仿佛又活了一样开始狂跳，如临大赦那般给师父与孙爷爷分别叩了个头，这才起身。
药王阁的门开了又关，师父多年未见他，也不忍开口问他琐事，将他拽出来后陪着他走了一段，叹息道：
“肩颈之血靠近心脉，及时放血散毒，也是正途。何况你又让他服药在先，金针封穴、护住心脉，他怕是不仅能活、还能恢复地丝毫无恙。医术之道，你竟能循变而变、寻索至此等地步，说不定因此祸得福。”
花无间听着毫无欣喜，自嘲一笑，眉眼间落寞得简直让人心碎：“如果医病、救人的心意要通过此才能体会，医术要他的痛楚甚至性命才能换取，那我得了这医术又有何用？救得天下之人，却救不了他，我又如何自处，师父？”
“此话不假，但正如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你不存爱护之心、不用施救之法，天意再宽容也无济于事。无论符咒、药物、还是金针，少用一个，你那心尖上的人可都回不来了。”师父越说越觉得酸溜溜，自己爱护有加的徒弟出去走一遭便丢了魂回来，要不是花无间一口一个师父，他都要怀疑此人是假冒的。
“无间，你有空，该好好同为师交代一番。”
花无间顺从地点头，嗅着久违的、花香萦绕的花谷空气，脚下一松便直挺挺朝云梯那头栽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回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