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外传之十世》病名五月病

2、二

　　师徒四人沿着盘山的小道一路往上爬，却是怎的都走不到头。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不时的有微风吹过，拂过树叶，留下一片沙沙的响声。
　　“悟空，这座山为何怎么走都看不见尽头。”唐僧骑在马上，却也早已累的满头是汗，说话的当间还抬起了手臂抹去了头上的汗水。
　　还没等孙悟空回答，那猪八戒却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回头看着师傅，甩甩袖子，试图赶走身边的蚊虫，然后说道：“哼，我看咱们八成是中了妖怪使的障眼法了！”
　　“二师兄，我看这不像是妖怪搞的鬼，要不然大师兄的火眼金睛又怎会识不破这魔障？”沙悟净到是老实，一心想着大师兄的本事极高，若是连大师兄都识不出异样来，那便一定是没有了。
　　“哼，你也就会个大师兄长大师兄短的了！”猪八戒连声反驳。
　　“八戒，这天气已是够热了，休得再吵吵闹闹。”唐僧眼见猪八戒和沙悟净两人起了争执，便说了八戒两句，然后又说道，“悟空，你脚程快，不如你就先上前去探上一探吧。”
　　只待唐僧叫了悟空第二遍，孙悟空才回过头来，只见他虽是没有带着过多的表情，却也是难以掩饰眉间的一点疲倦。他对师傅说道：“师傅，不用上前了，俺老孙已经看见了，拐了这道弯，便有人家。”
　　说话间，师徒四人就走过了山的拐角。古人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便是眼前的景象。

　　说来也奇怪，这是一座小村子，却孤零零的坐落在群山之间。村口种着一棵桃子树，分明正值盛夏七月时节，树上却琳琳琅琅结满了大桃子，论个头足有个甜瓜那么大，甚是稀奇。桃树边立着块儿石碑，上面刻着“桃花甸”三个大字。
　　正坐在村口树下乘凉的老人见四人均是僧人装扮，赶忙笑着迎上前来询问。
　　“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和三个徒弟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要到西天取经的。此行跋山涉水，途径此地。我师徒四人在山中行走甚久，不见一户人家，难免是有些累了……”
　　孙悟空眼见唐玄奘又要不停地说下去，赶忙上前一步，插在玄奘和老人中间，也是一副笑脸的迎了上去：“老人家，我们就是想讨口水喝。”
　　不等老人开口，唐僧那方又说道：“悟空，你怎么能随意打断为师的话？为师分明正要说道重点了，你这样……”
　　“老人家，我们想讨口水喝。”孙悟空又说了一遍。
　　这时老人才从唐僧的絮絮叨叨中回过神来，连声应着，说着“失敬失敬”便把师徒四人往家里迎。
　　桃花甸有个习俗，不论是主是客，只要进了家门就要吃上一只桃子，所以在这个地方，每家每户门口都放着一只竹筐，筐子里装的满满的全是桃。这一筐桃子是不分你我的，除了进门时候要吃以外，路过的人若是渴了饿了，也能拿起来吃上一只。
　　等猪八戒把白马拴好后，剩下三个人早已随着老者进了家门，见他们一人拿起一只桃子，猪八戒赶忙追了上去，心说：“有吃的可别把俺老猪落下。”
　　当猪八戒赶上前面的几人时，那老者正吹嘘着说：“别看这小村子在山里，什么都没有，但这桃子可当真是好吃得很呢！高僧若是不嫌弃就再来吃几个吧，也好解解渴。”
　　“哈哈，看你这老人家，竟也是能说会道，哈哈，哈哈！”平时少言寡语的沙悟净吃了两口桃子，被这甜滋滋的味道惹得高兴，便与施主打起趣儿来，说完又转过头来招呼猪八戒：“二师兄快来吃个桃吧，甜得很呢！”
　　几个人已经在屋里落了座，等老猪嘴里含着一个桃，左右手又各拿了一只极大的桃子进屋后，老施主才再次开口，道：“这位高僧真是好眼光啊，说起这桃花甸的桃子，那可是一大奇事呢。”
　　“老人家，这怎么说？”唐僧问道。
　　老人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其实这个地方原本不叫桃花甸，也不长桃树，相反土地倒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啊，”玄奘惊道，“那为何现如今又是一片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之态？”
　　“在很久以前，村子里来个一个姑娘，她似乎历经了长途跋涉，到这里时，已经累到了极限，快要不行了，就晕倒在了这村口，但后来被村子里一户人家救了下来。那位姑娘醒了以后，说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的家人都在战争中丧生了，她是逃进山里来的，不知怎的就迷了路，又加上体力不支，就昏在了村口。后来她为了报答村里人的救命之恩，便留了下来，还在村口种下了那棵桃子树。当时有人对她说‘姑娘，别种了，长不起来的，别白白的浪费了你的好种子。’可是她却坚定地说‘能长起来的，是我种的桃子就一定长得起来。’村子里人都笑她是在浪费时间，可是她却坚持一棵一棵的种了下去，结果真的发了芽，没过几年都开了花结了果。你们说说，这不是奇事是什么？”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的祖父也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些事都是我听来的。”
　　“呸呸呸，道听途说！”孙悟空说着，摆了摆手，还翘起了腿。
　　“悟空，休得无礼”唐僧责怪道。
　　“无妨，无妨，这听来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老朽也不清楚，可这桃花甸的桃子却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大，天下第一甜啊！”
　　“哈哈哈，你这老头子又说瞎话，你这的桃子怎么会是第一大，第一甜？俺老孙花果山里有一棵桃树，那树上结的果子才是天下第一大，天下第一甜呢……”孙悟空一开始理直气壮，甚至还半蹲在了椅子上，可当他一说到了花果山，声音却渐渐的小了下去，随着一句话说完了，他也规规矩矩的坐回了凳子上去，转过头望着外面的天。
　　猪八戒看这情形，和沙僧打趣道：“沙师弟快看，大师兄这是想家了。”
　　“欸，二师兄莫要再说了，不然大师兄可要老泪纵横喽。”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孙悟空本想给沙悟净一个白眼，然后告诉他，“老泪纵横”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自己的年龄虽然不小，可外貌却依然正值二十郎当岁呢。但过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窗外，一动没动。别人只当是他真的害了思乡之苦，可只有孙悟空知道，自己想念的竟只是一棵小小的桃子树。
　　他使劲儿地想啊想，想到了山口处的一片蔼蔼的香樟树，终年散着清香，到了春天就会开出一串一串黄色的小花；想到了刻着“花果山”三个大字的大石头；想到了那只长满白毛的老猴子，总是喜欢追在小猴子后面给他们捉虱子；想起了水帘洞前的瀑布犹如雷声一般，轰隆隆的激流直泻；又想起了水帘洞中的石桌和美酒，别有洞天。可是却总有一片空空的记忆，他想不起来那棵能结出天下第一大、天下第一甜的桃子树长在在哪里了。孙悟空又使劲想啊想，想到后来，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花果山里到底有没有这样一棵树了。
　　孙悟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拉回了思绪。他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是师父的错，谁让他总念紧箍咒，害的自己记忆力变差，前两天猪八戒那呆子还嘲笑自己说“大师兄是太老了，所以痴呆了！”
　　本来孙悟空已经决定不再想关于桃子的事情了，谁知这老人家为了维护这桃花甸的美名，又说了一句：“哎呀，这位小施主，你可别不信啊，当年那姑娘的后人还在村子里住着呢，要不老朽带你们去看看？”
　　孙悟空听了这话，突然有些烦躁，脑袋里就像有只小猴子一样乱蹦乱跳，他想抓住这只小猴子，但却让它逃的更欢了。他压下了自己的急躁，对唐僧说道：“师傅，变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众人随着孙悟空的目光看向窗外，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下倒是乌云密布，远处还不时传来阵阵雷声。
　　唐玄奘用袖子搌了搌嘴角，随后也是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子，站了起来，说道：“老人家，多谢盛情，只是我们师徒四人还要赶路，不便久留了。”说着便要出门。
　　老人见此，也不多留，只是快步出门，赶在八戒之前把小白龙牵来了。猪八戒见了，赶忙上前接下。
　　这雨说时迟那时快，师徒四人刚刚迈出门，雨点就哗哗的掉了下来。一开始是稀稀散散的几滴，渐渐越下越密集，顷刻间就瓢泼而下，雨点大得吓人，瞬间就把夏日里的燥热赶得无影无踪。晴空万里时，站在村口就能瞧见村子里一条笔直的路，可眼下却是连对面的人影都瞧得不真切了。
　　老翁一看这阵势，师徒四人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便开口要到：“天公不作美，到不如几位师傅随老朽回屋稍作休息。这夏日里的雨来的急，走的也急，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上路了。”
　　沙和尚没主意，听了老头的话，觉得是有道理的，便看了看二位师兄。可这猪八戒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早已在大雨刚刚落下时，便跑去门边护住了那一筐桃子，正一个一个往肚子里塞呢。
　　孙悟空原本因为酷暑头晕脑热，后又听了那老头的故事，更是心烦意乱，一时间也做不下决定，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玄奘。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看出一身冷汗——原本应在马上的唐僧不见了。
　　孙悟空冲着吃的正香的八戒大喝一声：“呆子，莫要再吃了！师傅他又被妖怪抓走了！”

　　唐玄奘眼前一晃，只是分秒之间就从大雨中的马儿背上到了这屋子里。此时这屋中并无他人，待玄奘仔细一看后发现，这分明是位女子的闺房啊。
　　“冒然把高僧请入寒舍，实是冒犯了。”一位看起来年岁不过二八的姑娘客气说道，从堂屋掀了帘子进来，说话间便已将一盘桃子摆上了桌，“若不嫌弃，还请师傅吃个桃子压惊。”
　　说完姑娘又将衣袖轻轻一甩，玄奘便发觉身上的衣物竟然被烘干了。
　　玄奘这一路西行，遇过不少险难，知道这是遇上妖怪了，却不想这一回竟不同往常。先前遇过的妖怪，哪一个抓住了他不是绑着便是关着，一个个均是说要吃了他的肉，只为能够长生不老。可这次遇见的女妖怪竟是对他好生招待，客气得很。这一下子，玄奘有些拿捏不住状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姑娘见玄奘一脸窘迫，抬袖子掩了嘴，便咯咯的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便止住了笑，正色对唐玄奘说道：“师傅莫怕，我知道师傅您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带着三个徒弟，要去西天取经的。我说的对不对？”她的声音里还有些许藏不住的笑意，仿佛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般。
　　“这，女施主说的是，贫僧确实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带着三个徒弟，要去西天取经的。”
　　“那就对了，还望师父莫要担心，既来之，则安之。我是不会伤害师父的。”
　　“女施主，贫僧不知你有何难处，不过既然你不与我为难，那便不如放我走吧。”
　　“那可不行，”那姑娘语气加急了，赶忙说道，“我知道师傅的大徒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只是要见他一眼……所以，还是要委屈师傅了。”
　　正说话间，那姑娘忽然望向屋外，接着又是衣袖一挥。唐玄奘发现自己竟被定坐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想出声，却也是口不能言。他余光瞥见那姑娘像先前进厢房时一样，掀开门帘子，去到了厅堂。不出几秒，玄奘便听见一声由远而近的“师傅！”，是悟空的声音。
　　厅堂中，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刚一进屋，便见到屋子中央站着一个女子。她一身桃色的裙装，向悟空做了个揖。
　　“大圣，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终于还是来了。”那姑娘看着来势汹汹的孙悟空，丝毫未显示出一丝的怯懦，反倒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大圣，仿佛像是等待了他千年的信徒。
　　“呵！你这妖怪，既然认得俺老孙是谁，就快把俺师傅交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不魂飞魄散！”孙悟空这边却丝毫不给姑娘面子，一上来便横声喊道。
　　“大圣，您好生看看，这哪儿有您的师傅啊。”这女子一改先前毕恭毕敬的态度，横声呛道。
　　“妖孽，俺知道是你藏了俺的师傅，还不立即放了他！”
　　“放了他？呵！你难道不怕我已经吃了他吗？”
　　“嘿——呀！妖孽，吃俺老孙一棒！”孙悟空性子本就如毛猴般急躁，受不得挑衅，说话间他手中的金箍棒便早已抬起又落下。
　　那姑娘竟是躲也未躲，仍是立在原地，一副模样颇是气定神闲。而那头，孙悟空的棒子早已直冲她门面打去，见她竟未躲闪，手上不由得收了些许力量。力量是收住了，金箍棒却还是堪堪砸在了她的肩头。不知是这女妖道行太低，亦或是孙悟空这一下用力过大，一棒下去，女妖便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女妖挣扎了一下，却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她蜷在地上，一双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孙悟空。
　　猪八戒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他扛着九齿钉耙，哼哧哼哧的进了屋子，便看到这幅场面。不知为何，他看着地上的女妖，竟然觉得她其实是开心的，觉得她的眼睛在笑。
　　八戒晃了晃脑袋，举起钉耙，大喝一声：“妖怪！你那勾魂的法术骗得了这猴子，却骗不了俺老猪，哼！”
　　一股白烟过后，蜷缩在地上的女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枝桃花，枝头还有几朵待放的花苞。
　　这时门外又来一人，是太乙真人臂中搭着拂尘，踩着云儿赶来，似乎是掐算好了时辰，特意在这个时候现身的。
　　还是猪八戒先有了反应：“真人，猴儿哥，这……这女妖怪怎么是朵花儿啊。俺老猪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哼。”
　　“大圣，贫道此次前来是为了来取这株桃花的。这小小的花妖道行本不深厚，现下已是元气散尽了。贫道便是要将它带回九天之上的桃林之中的，能否再次修成，还要看它的造化了。大圣，快去厢房救你的师傅吧。”
　　太乙真人说完，孙悟空却愣住了神，他看着地上那株桃花，脑海中的记忆却是翻江似的，一股脑儿的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