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遇上怪和尚》姬安之

3、来访

　　第二天醒来，床上早已没有了臭和尚的踪影。这家伙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快活去了吧。我扯着嗓子嚎了几声，终于看到了臭和尚。他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粗麻长衣，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我下意识地看向我自己，妈的，还是一条大裤衩，都快臭了。在我的百般催促下，他还算有点良心地帮我做了基本的梳洗。躺了一夜我感觉好了很多，手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在我摆弄手的不知不觉间，臭和尚解开了我腿上的绷带。绷带一褪下来就露出了狰狞的伤口，上面还敷着恶心的棕褐色的东西。臭和尚先清理完那堆东西，又不知道给我涂了什么上去，痛得我舌头都差点咬掉。
　　“喂，你轻点！”
　　臭和尚不仅没轻点，下手反倒更重了。围新的绷带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往我伤口上压，痛得我嗷嗷直叫。经过昨天我对他的印象本来稍微有点改观，现在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
　　换完绷带之后，这回臭和尚名正言顺地对我彻底撒手不管了。他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得很认真，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当作耳旁风。这大抵也算初秋了，温凉的秋风晃动着阳光下桂树投在臭和尚身上的剪影，桂影斑驳，风移影动，让人不觉珊珊可爱。
　　“臭和尚，你在看什么？”
　　“臭和尚，你是不是耳神经有问题？”我想了想，自问自答道：“不对，你是脑神经有问题。”
　　“臭和尚...”好累，我说的嘴巴都快干了，忽然，我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道：“神无臭和尚！”果然，臭和尚不淡定了。
　　“别叫这个。”和尚很不给面子还给我脸色看。惹他心烦就是我现在最大的乐趣。隔几秒我就贱贱地捏着嗓子叫他一声“神无”。看到他的脸都快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了我实在开心地不行。在很久以后，我问过臭和尚为什么当初我叫他“神无”他很不高兴，他说，第一次听到有人可以把他的法号叫的如此猥琐。
　　“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我很期待臭和尚能对我产生点兴趣。
　　“不想。”这次他比任何一次回答我都要显得迅速。
　　我虽然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内心还是有点受伤，我也不是非要告诉他我叫什么，我就是在眼前唯一的人类面前找点存在感，臭和尚一定不知道，在小镇上那也是有很多小弟想要巴结我的。好在我老早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伤心不过一秒我就看开了。实际上我认为我和臭和尚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因为无论我说什么说多久臭和尚都没有把我的嘴巴给粘起来。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我滔滔不绝说了半小时之后，臭和尚终于同意扶我去门外看风景。
　　开什么玩笑，爷当年可是大学里的最佳辩手，这点小事都说不动我怎么混成朱雀帮的二当家。
　　我整个身体都挂在臭和尚身上，一只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我想我要是这么被人勾着绝对会当场气绝身亡，可臭和尚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计较我那些阴暗的小九九。当然我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以我对这和尚的了解，他会把今天我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在明天还回来。我使劲往臭和尚身上蹭，因为我知道我身上很臭。而相反的，我看不惯他身上这么干净，还老是有股清幽的檀香味。
　　这破木房子很应景，在这古树深山里越破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一抬头，能隐约分辨出斑驳的牌匾上题了一行字，曰：“人间有味是清欢”。我想要是这破房子有个名字的话，大概就叫“清欢居”了。转身面朝山谷，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种上了桂花，情之所至，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周杰伦的《花海》:“静止了，所有的花开。遥远了，清晰了爱。天郁闷，爱却很喜欢。那时候我不懂这叫爱......”声音散到山风中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我唱的并不难听，吞吞吐吐都是花的芬芳。我悄悄瞥了一眼臭和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在安静地听我唱歌，清明的双眼里泛出桂花酒味的柔光。
　　过了一个星期退休老干部的生活，我整个人都长起草来了。此时，我正在清欢居前一棵老桂花旁进行光合作用。无意中一瞥，发现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朝这里走来。我来了兴致，猜测来人是谁。等他们走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之前的小和尚和一脸诡异地笑着的八戒老和尚。我可不想招待他们，朝屋里喊了一声：“神无，来客人了。”我希望臭和尚慢点出来，让他师傅瞧瞧自己的徒弟是什么德行。可我的计划落空了，我刚喊完，神无就出现了。他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似乎并未料到师傅会过来。礼貌地和师傅问候过后，神无扶着我进了屋子。我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四角方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泡好了一壶清茶，神无很自然地给师傅和小和尚倒了两杯。我就知道这货心机比女人还深，我来这这么久从来就是喝点白开水，什么时候见到有茶了！刚才这死和尚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连我都给骗过去了。我暗地里递了给白眼给臭和尚，臭和尚一面温和地和师傅搭话一面用眼神威胁我，要是我敢说出来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八戒招呼小和尚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分了，我接到手里一看，是几块糕点。没事搞什么幺蛾子，我扔到嘴里尝了尝，甜甜的凉凉的还有股淡淡的菊花味。
　　“重阳糕。”老和尚笑着说。
　　“重阳糕？”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小施主，今天是重阳节嘛。出家人不能喝酒，吃几块重阳糕但酬佳节。”老和尚听起来心情很愉悦。
　　我养伤养的时间都快记不清了，哪里还管什么重阳节。记忆中也没吃过这玩意儿，不过我知道在九月初九这一天我妈会在门上别上一把茱萸叶辟邪驱虫。话说我也来这这么多天了，连电话都没打回家一个，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不管什么节日，家人都应该在一起才有意义。想到这里，心里不免失落几分。
　　老和尚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把伤养好，就能快点回去见到家人了。”我看了一眼老头，他眨眨眼睛继续说道：“你别太难过，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不仅我很好奇，臭和尚好像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只见老头贴身抽出一张照片样的东西递给我，还真是照片，我擦，原来是老头自己的签名照。我注意到神无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现在是在□□上，我一定要发个呕吐的表情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不过现在是寄人篱下，我只好装出一副很开心的面容。
　　“小施主，我观察你很久了，”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在修隐寺里，我看到你偷偷摸摸跟踪了我很多次。想不到，我还有你这么忠诚的粉丝。”老和尚说的情真意切，要是忽略说话的内容我可以稍微感动一下。
　　我的确跟踪了你很多次，我竟然不好反驳。沈言那家伙既想偷拍老和尚的独家私照又没这个胆量，每次都是我冲在前面帮他拍照。现在居然造成了天大的误会，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有人关心我叫什么名字了，我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但没办法，我这人喜欢蹬鼻子上脸。我用手指蹭了下鼻子反问道：“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四大皆空，不喜欢多管闲事吗？”说着，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臭和尚。
　　老和尚听完爽朗地笑了，“哈哈，小施主，确实有这么一说。但我与你有缘，便想结下这个缘分。”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江湖，一统江湖的江湖。”说完，我很得意的撩了一把头发。
　　“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老和尚和小和尚一样很健谈，也许除了那个闷骚的臭和尚之外天底下的和尚都很健谈。我们天南地北扯了很久，直到黄昏渐进他们两人才离去。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感慨，和尚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大多阅历丰富，只是对很多事都看的比较淡然。
　　安静地吃过饭之后，我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我突然很想静静，很想我的那些兄弟们。在重阳佳节，我们应该一群人压上马路，找个大排档点上啤酒和烧烤再讲上几个荤段子，酩酊大醉之后倒头就睡。以前他们在身边时不觉得什么，离开了才知道我也是个不堪忍受寂寞之人。
　　拍拍脸，还是从回忆杀里醒过来吧。神无忙着收拾用过的碗筷，我就试着自己扶着边上的倚靠物慢慢挪动到床上。不一会儿，神无也上床了，手里揣着一本书。我一看书名《本草纲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看这种书。臭和尚看着和我差不多年纪，没想到这么重口。不过我转念一想，要是臭和尚捧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那我估计会更惊讶。
　　闲着无聊，我干脆凑过去看看臭和尚在看什么。正好翻到薄荷那一面，我看到一句“薄荷，猫之酒也。猫食薄荷则醉，物相感尔。”颇感新奇，又看他翻到吴茱萸，“茱萸枝柔而肥，叶长而皱，其实结于梢头，累累成簇而无核，与椒不同。一种粒大，一种粒小，小者入药为胜。”看着，看着，我感到我的眼皮搭下来了，下巴时不时磕在臭和尚的右肩上。在我半睡半醒之际，忽然听到臭和尚说：“浆糊，一桶浆糊。”也不知道怎么就清醒过来了。敢情这臭和尚又拿我开涮，现在我身体恢复了点，再也不是那个躺在床上挺尸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了。我不客气地把手肘横在臭和尚的脖子上，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我已经做好了被他翻身制住的准备，谁料他只轻轻说了句：“别闹，睡觉。”我手里一僵，怏怏地放开他。这和尚一句话又让我不自在起来，他说话一温柔，不和我抬杠的话我就觉得浑身奇怪的很。他娘的我肯定有病，人家不虐待我我还不舒服。我翻过身去，离臭和尚能有多远就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