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骇浪中人》何海生

3、第三章

　　说起吴瑛，不得不提起她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听说是从小被他爸卖到１９４９当坐台小姐的，魏宗很多次问过她，想不想离开那里过安稳的日子。
　　他可以帮她，但至少走船的票钱他还是有的。
　　她说想，但不是现在，她说要等个人，所以还要留在那里。
　　就近去了家火锅店，魏宗一屁股坐下，就拿菜单把服务员招过来，点完菜还不忘要了一打啤酒。

　　啤酒先送上来，吴瑛撬了两支啤酒，一支推给他，也不搭话，像个没事人样坐到旁边抽烟，等了十来分钟，菜就上齐了。
　　依旧没话说，但魏宗天生就不适合当沉默寡言的主导者；
　　一整天干蹬着眼不说话，不是件很要命的事吗？

　　没一会就吃的热火两重天，见吴瑛也不动筷子，魏宗笑了下，用筷子指了指她的碗，说：“你怎么不吃？”
　　说着吴瑛掏包里的烟盒跟打火机，笑说：“...又不饿了，要不你吃？”
　　“不饿？”魏宗瞥她一眼。
　　吴瑛说：“在减肥呢。”

　　魏宗听懂了，意思是等下全部菜他一人干完。
　　太不厚道了吧这人

　　“没办法，太胖了，没客人看的上，你知道吧，我这脸经不起年龄，也就靠这张皮囊吃饭，比我小的，机灵的，多了去了，白白嫩嫩没话说，身材也是，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魏宗笑：“有意思吗？”不太能理解，他打比方：“和和气气点，像祖国的花朵，不也要百花齐放才好看呢吗。”

　　吴瑛笑了笑，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

　　过了会，吴瑛又说：“你怎么不问我，刚要我出台的男人是谁？”

　　魏宗顺着她的话接：“行，那男人是谁？”

　　“他啊。”

　　吴瑛也笑了下，不像是真心的。

　　她点燃一根烟，回答的头头是道：“一个常客介绍过来的，新朋友，刚来玩没几天，你也知道，我喜欢社交。”

　　理解的，喜欢结交新朋友也没什么错，个人意愿

　　吴瑛问：“你看他长得怎么样？”
　　魏宗回想了下，也没多大印象：“还行，比我差劲了点。”

　　吴瑛气笑了：“满嘴跑火车！”

　　魏宗是个眼尖的人，看他穿着就知道财大气粗的主：“很有钱？”

　　吴瑛轻笑了下，扭头说：“不然呢，没钱我还搭上去啊，傻啊我，要是个穷鬼我能图他点什么东西？别反咬我一口泼了一身脏水就不错了。”
　　她深吸一口烟，笑讲：“这些男人都靠不住，这世上除了能揣在手里真真实实的钱，其他东西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也只有尝过那种一无所有，过怕了苦日子才会明白，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理解的啊

　　魏宗笑了起来：“有自己追求的事物，人，精神寄托是很好的事情，前提下不是伤天害理的就行。”他停顿又说：“原先那个分开了？”

　　“早甩了。”吴瑛有些老练地呼出一口烟，她在跟他说话，却也同刚才的那个男人挤眉弄眼的：“哦，大概是上个月的时候，凌晨一两点钟，他来我公寓找我，我们还上了床，事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回答的不好，我甩了他。”

　　是吗？

　　不过魏宗头皮还是发麻了下。

　　不过，这种行为，魏宗也不想给予置评，跟他没半点关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管不着呢吧

　　魏宗笑着点了一根烟来抽，在淡薄烟雾缭绕里，乌烟瘴的白烟也熏得他微眯起了眼：“不至于不到大难临头就各自飞的地步吧。”

　　这时吴瑛的目光忽然渐变柔和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摸左手腕上讲：“我问他，我要是杀了人，他会怎么办，他说会劝我自首。”她笑起来，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有些苦涩，她呼出一口烟：“我说我只要替我收尸的男人。”

　　魏宗忍耐的捻灭了烟头，听得也不是很认真，接下来，也是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对吴瑛说的话没多少印象，后来听她聊起她的父母；
　　吴瑛说：“我妈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死了，被我爸逼到跳楼自杀。”她扭过头来：“我蹲在门口，看到我妈满脸血浆，肠子都摔出来了，那天下了暴雨，她流了一滩的血水，很狰狞，好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我记得有段时间，我跟我妈每天最害怕就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不敢睡得太死，因为我爸喝醉酒就回来打我们，让我妈拿出钱给他拿去赌博，我妈拿不出钱就对她拳打脚踢，她的左腿就是被我爸打瘸的，是不是很可悲？”她自嘲地笑了下，继续说道：“我哭着跪着求我爸，让他放过我们，我爸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去，说他死都要拉着我们下去！”

　　吴瑛抽烟抽得很快，一分钟就抽完一根，把拖烟灰缸过来，捻灭，再从烟盒里取了一根出来，像在吸毒。
　　她很紧张，只能依附烟来缓解颤抖地双手，她拿起打火机又重新点了下烟。
　　“啪”地一声响。
　　打火机被扔回桌上，她深吸了一口，吸的有些用力，烟头粘染上了口红，也不在意：“我爸吸毒成瘾，欠了人家人一屁股的债，那些债主说还不上钱就砍断他的手脚，他跪着给那些人求饶，却从来不对我妈好，我恨他，恨到骨子里，是他让我跟我妈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时候我真希望他们把我爸的手砍了，这样他就不会去赌了，我妈也不会跳楼。”

　　“我妈死了，他变着法子来折磨我，不给我饭吃，让我装成残疾人去街上乞讨，我捡过地上的东西吃，也偷过鸡蛋被老板抓起来打，偶尔一两次还能庆幸没有被抓到，那天我爸去到附近跟人打牌，让我蹲在街上讨钱，讨不到钱就打死我，说要我跟那个下贱的女人一起死！我很害怕，怕他真的会把我打死，我趁着他不在时候，捧着那碗钱就跑了，只想着永远不要回到那个阴暗的小房子里，我不知道跑哪里去，但我只能跑，我没有吃饭，根本没力气，我跑不掉，摔到地上被我爸抓起来，他一路拖着我回去，回去又是一顿毒打，他把我关到房间里，关了一个多星期。”

　　魏宗不作答，只是抽着烟，当个沉默的倾听者。

　　吴瑛用夹烟的手扶额，无声笑了笑后，闭眼轻描淡写道：“后来过了一阵，我爸就像变了性情一样，很少打我，也给我饭吃，那天他带着我上街买衣服，我以为他开始变好了。”吴瑛变得绝望，生根的绝望：“原来他是想把我卖了拿到更多钱，我哭着求他，说我会听话，也会出去赚钱，他扬手恶狠狠地就甩我一把掌，说我是扫把星，我被打趴到地上，他还是不解恨回来踹了我几脚，踹在我肚子上，我被打出血，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只觉得冷，身上穿的那件麻衣早就烂成一块布，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那掂钱来回数了好几遍，吐了口唾沫在拇指上，数的清清楚楚，一张张的，每数一张他就抑制不住地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时候真的想死了一了百了。”

　　吴瑛这时冷笑起来，笑得寒心：“后来我爸没多久就死了，因为还不上钱，他被那些债主砍断了手脚，扔到一个深山里，我没有去看过他一眼，我希望他不要被人发现，我还想让他腐烂在那座深山里，被虫子一点点吃掉，也绝望到死，我恨他，也可怜他，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我是不是很恶毒，是不是特别蠢？”

　　于是魏宗说：“..看过阿甘正传吗？”

　　这时候吴瑛才反应过来，夹烟的那只手顿住了，表情也在发愣，狐疑看
　　他一眼，说道：“宗哥，你在开玩笑吗！”

　　魏宗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会窝在不算大的宿舍里，白天。

　　然后拉上窗帘，一个人陷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手拖着烟灰缸，一边抽着烟看影片，搞到乌烟瘴气的室内，眯着眼看到凌晨。
　　烟灰缸里就会堆满了烟头。

　　这时魏宗俯身靠过去，眼前瞟向四周围，小声解释道：“这里面有句台词，“蠢人做蠢事，你也可理解为...傻人有傻福。”

　　吴瑛看他一眼：“什么？”

　　魏宗说：“你想啊，你爸做这事挺聪明一手段，不傻，所以没福把自己作死了，你傻，有福！这不活着好好呢吗？”

　　吴瑛忍不住气笑了：“神经啊！”

　　在火锅店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时吴瑛喊住了他：“宗哥，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人情恐怕是难不上了，等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

　　魏宗皱起眉头。

　　但没来得及去想更深层次所想表达的意思，那太复杂了，一个女人忽然对你说这种话，不是想不开。

　　就是情感情绪到了。

　　不是都说到了晚上，女人都是很感性的吗？

　　魏宗说：“怎么会说起这个？”

　　吴瑛欲言又止地，笑了开来，随意说道：“没什么，想到就说了，宗哥你走吧。”

　　说完转头走了。

　　魏宗停留在原地，看到吴瑛屹立在灯下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站在路边的街灯的柱子下，感到有些阴冷，像是踩在恹恹地潮湿沼泽地里的落水狗，从脚底通入整个身体的冷，凄惨又凄凉，那柱子被抖筛的摇摇晃晃。
　　“吱呀吱呀”地发出沉闷声响，灯罩下的灯泡也在打晃着，一半阴影打在她脸上，另一半天光在她右半边脸。

　　一暗一明，像个游魂野鬼。

　　＊＊＊

　　城市另一头。

　　离开现场后的孙案并没有立即回公寓，而是去了就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解决晚饭，饿了一天饥肠辘辘的胃因过分饱足显得不适。
　　距离１０米远墙上高挂一台陈旧电视机，正在播放昨天的隔夜新闻，内容正是她通宵出现场的时间。

　　位于解放区附近的餐馆泄漏事故，摄像头还拍到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