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等待旧时光》不及四

1、清醒

　　许诺觉得她是被吵醒。

　　大脑里一片模糊，意识一片混沌。空气似铁一般沉沉，透不过气。难受，真难受！
　　忽然，许诺觉得自己解放了。轻飘飘的，像是一缕烟，这样真的很舒服。许诺感觉自己一直在飞，就像小时候的一个梦。老师说做那样的梦说明在发育。为此，一直是萝卜菜大小的许诺兴奋了好几天。然后，然后她就再没做过那样的梦。
　　许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从哪来，到哪去。难道去往灵魂深处？
　　别玩了。许诺知道自己这是要死了的节奏。

　　然后，是一阵哭声。
　　细细的，很悲伤很悲伤。
　　许诺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困在一个小盒子里。这点声音却在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再放大，穿透耳膜。
　　接着，许诺就感觉从几千米高空砸下来。
　　脑袋轰地一声。
　　眼睛睁开了。一片雪白。
　　许诺往下看，果然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子趴在她身上，埋头闷闷地哭着，哭到了尽头只能呜咽。
　　这明显是个女的。许诺做出一个常人的判断。
　　哭这么伤心，难道我是她今生至爱？没道理呀，我应该没这方面的爱好。
　　就在许诺模糊的思索间，那人感觉到了微动，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正对上许诺的黑眸。
　　那人呆滞了一会儿。愣愣看着许诺，许诺也看着她。
　　管这人是谁，先套个近乎“姐。”原本想甜甜叫一声，可声音却是干涩得要命，好像还没从一夜睡梦中回过神来。
　　宋采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你姐。”
　　之后她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跌跌撞撞转身。许诺真担心她会撞上门。
　　但她没有，因为门先一步自外打开。
　　进来一个人，坐着轮椅，应该是她的病友。看不到脸。
　　如轻舟在悲伤中沉浮的女子好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岸，扑在来人身上，抱着他脖子。
　　许诺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不会真是我性取向真的有问题？
　　那边女孩软软的说：“萧祁，幸好不是你……我真的，好害怕……”
　　还有点虚弱的男人把目光从许诺身上转回来，慢慢抚着女孩的背，轻声安慰。
　　这一幕真是气死单身狗。许诺不屑的偏过头。秀恩爱，死得快！
　　看着病床旁起伏的心电图，还有呼吸机。想抬手按按太阳穴，才发现整只手臂都被白色纱布严严实实地绑着。心中不由大为失落。别人蹭破个皮，都有温香软玉，有人嘤嘤切切；我伤成这样，都……
　　孤家寡人啊！这人生呐！不公的命运啊！

　　或许上天感知许诺这点小心思，于是病房的门开了，那是光和热，是许诺要的光！
　　阿光同学西装革履，头发整齐向后梳，站在门口却迟迟不进来。
　　阿光开口了，那是三月的天籁哪，是云间的纸鸢哪——
　　感觉清醒了没有。
　　许诺眼神往旁边病床飘。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许诺眼神又往旁边还在缠绵的男女身上飘。
　　——要不要换病房。
　　许诺的眼神再次往旁边飘。
　　最后阿光转身关上了门。
　　许诺随后翻了个大白眼。
　　你谁呀，有这么慰问病号的么？一张脸冷冰冰，一段话没起伏，没有惊喜中一点点庆幸，庆幸中一点点担忧，担忧中一点点心疼。就应该……
　　许诺偷偷瞧了旁边一眼，依旧在你侬我侬。男人执起女子的手在唇边轻吻，擦去女子眼角的泪珠。
　　至少像他们一样！
　　那人铁定不是我男朋友。和我关系也肯定不咋地。
　　我男朋友是谁来着？

　　次日，阿光同学又来看许诺。依旧是那段话——
　　感觉清醒了没有。……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换病房。……
　　许诺表示她真的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讲话，而且她现在也讲不了。
　　在许诺张着嘴巴啊啊呜呜了半天后，阿光也放弃了继续问话。
　　宋采今天带了鸡汤，正在拿着小勺喂着萧祁。许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眼睛都好像要放出幽幽的绿光。
　　宋采无意间瞥了一眼，手中的汤勺略略抖了一下。这眼神，是狼看见猎物了吧。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要喝吗？”
　　许诺没有作答，转过头，以后脑勺为回应。宋采冷不防遭了冷遇，莫名心里难过。躺在病床上的萧祁拍拍她的手，给以一个安慰的笑。之后，又状似无意地看了临床扭过头的某人一眼，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许诺转过头，纯粹是眼不见为净；当然，此举令她看到了端坐在床前的阿光，后者正面无表情看着她。许诺便也调整脸上的肌肉，学着对方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但在心里，却是默默嘶喊着：我不要鸡汤！我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
　　温柔体贴！温柔！体贴！许诺心底哀嚎。
　　请相信，在面临巨大的空虚与落寞时，即使天塌了也显得无足轻重，何况是性别。
　　许诺努力扯动嘴角，这一笑包含了太多的悲凉与心酸，个中滋味，旁人自是难以理解明白的。
　　终于，阿光的表情出现了动容。或许他是看出点皮毛了，即使没有达到深层与根本，对许诺而言，也是足够的了。
　　在某病号炽热殷切的目光下，他慢慢俯下身，温柔地问：“需要叫医生吗？”他觉得面部肌肉可能出现了问题。毕竟，刚刚那表情……
　　不太像是人类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