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梨仙

7、白龙鱼服，多宝美人

　　无花继续自己赋闲在家的姿态。
　　早说过石镜还是小姑娘心性，对繁华京畿难免心生向往，于是歪缠着无花带她出去玩耍。无花玩的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把戏，这一日确实有空闲，便答应带她出来走动。
　　这一路来和李寻欢同行为了不暴露自己，石镜一直强忍对外面事物的好奇心，后来无花考试，她一个人也不敢乱跑。可以说在没有无花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太陌生，她就像是一只雏鹰，还无法离开无花的羽翼。
　　这一次，石镜终于可以开心自由地在瓦市之间游玩，快活极了。
　　“无花，你看这个？”
　　“无花，我想吃这个！噗——怎么那么难吃啊！”
　　“无花，那个是什么啊？”
　　“无花，京城的人怎么都那么丑啊！”
　　......
　　许是看不得她的招摇，又或者羡慕她的快活，有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脸谱被无花扣在脸上，石镜歪着头不肯戴：“干什么？这么热的天干嘛给我带脸谱？”
　　无花给自己也扣上一个相似的脸谱，一把勾住石镜的脖子，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看到我背后那边摊子上的一行人了？”
　　石镜从他的脖子上看过去，确实有一群人穿得富贵，为首的中年男子白面微须，不怒而威，身侧倚着一名美艳动人的女子，身后尾随着一群人：“原来京城也有漂亮的女人。”石镜见惯了石观音的盛世美颜，那些京中一般的闺阁女子在她眼中显得格外平庸。
　　无花确定她看清楚了道：“是圣人。”
　　石镜差点大叫出来：“什......什么！”
　　无花道：“皇帝微服出巡，别惊动他们。”
　　怪不得这么好心，又是逛街又是买东西，说不定他就得到圣人微服出巡的消息。

　　以他们两个的功夫想要悄然尾随皇帝一行人确实不难，那群人出了银楼，又进了一家城里最大的多宝斋。
　　多宝斋在京城地界上经营多年，收藏颇丰，除了祖传的赏玩之道、过人的眼光，鼎鼎重要的是主人的品味高雅，能慧眼识英雄让他们成为业中龙头多年。
　　皇帝身边半步后跟着一名年约半百的老大人向他低声介绍道：“前些日子被卖出天价，后来被大公子献给您的那幅六爻长寿图，您可还记得？”
　　皇帝微微思量：“不错，道意深远，令人豁然开朗，作画之人仿佛一窥大道。”
　　老大人道：“正是这家的老东家第一个慧眼识珠，从一堆杂货中找出来的。”
　　皇帝点点头，表示感兴趣。
　　老大人赶忙道：“您上次赐给老臣的画，老臣悄悄给他掌眼，你知道这老东家怎么说？”
　　皇帝侧目：“那只是朕...我信手涂鸦之笔，莫非他还有什么指教。”
　　老大人笑道：“老东家说，这用笔细劲，画法精细纤巧，自有一种富贵气息，定然出自宫廷。他还说此人书法肯定更胜一筹，还恳请老臣若得了此人的字一定要与他共享，他愿意重金买下。”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地“哦”了一声，老大人已经感受到他的喜悦。
　　旁边安静的美貌女子见这君臣一来一往，暗暗惊叹这位大人对皇帝的了解和逢迎手段之高，不敢将他视作泛泛之流，更不敢仗着宠爱轻易得罪。
　　于是笑道：“听蔡公说来，老爷的才气已经折服了这位老东家，倒叫师师好生好奇，我们何不进去看看。”声音婉转如同黄鹂一般，叫人听了舒服极了。
　　皇帝性格温和，向来不吝惜给亲近之人的面子，捏了捏美人的玉手，便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掌柜的远远瞧见这一行人，尤其老大人蔡公是常客，知是贵客，赶紧打发人去请了东家，又让一人去泡了最上等的茶水，亲自来迎接：“蔡相光临，有失远迎，请到楼上雅间，东家稍后便到。”
　　蔡相请示了皇帝，亲自领了人往楼上去。
　　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掌柜用更热切地声音招呼起来：“吴公子！你可算来了，我家老太爷都等得发脾气了！这位可是吴夫人？真是一位大美人，吴公子太有福气了！”
　　听到美人两个字，皇帝忍不住回头看，一对年轻夫妻相携而来，那女子容貌虽然上乘，仿佛还在自己夫婿之下，只是一双明眸闪动着惊骇而羞涩的光芒，就像是一只麋鹿似的，有些意趣。
　　那位师师姑娘顺着他的目光自然看到吴夫人，不满地跺了跺脚，绕开皇帝上了楼。不过别人家花园一朵还没长开的娇花如何比得上自己身边这朵艳丽的牡丹，他立马抛在脑后追了上去。
　　一行人坐定之后，多宝斋的少东家匆匆前来待客：“几位贵客，有失远迎。”
　　皇帝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蔡相眉头一皱：“令尊好大的架势。”派个黄毛小子来招待自己，这满京城还有比自己更尊贵的客人吗？
　　少东家连连赔罪：“蔡相恕罪，恕罪。”急的满头大汗，这哪里是自家能够得罪的人物啊！心中不由埋怨老爹不分轻重缓急，也迁怒无花来得不是时候。
　　皇帝自诩宽厚，见他如此，反而宽慰道：“何必如此，不知令尊为何事所牵绊。”
　　少东家为这几人权势威压，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是一位进士，父亲稀罕他的才学，约了他今日补画。”
　　蔡相嗤之以鼻：“一个穷酸书生！他知道今天我带了什么样的贵客来吗？”
　　少东家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不好伺候，看蔡相的态度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光棍儿地答道：“是近日收到的一副美人图，残缺不全，看得家父茶饭不思，又不放心，非要守着吴公子补画。”
　　蔡相没有得志时和这家东家有旧，十分了解他，问道：“你父亲自己也会补画，若说他年纪大了，府上那么多工匠画师是干什么吃的？”
　　少东家道：“家父说孙学圃这幅美人图可谓是他的巅峰之作，不能沾染上一般的匠气，需得是吴公子这样的内外兼修，画艺超群的才子，最起码长得比画里的人不要丑太多，担心他们自惭形秽毁了这画。”
　　“咯咯”一声轻笑从女子口中传出，少东家不由看过去，又赶紧低下头。
　　皇帝忽然兴味大起，已然是坐不住了：“我们也去看看是一幅什么样的美人图！”
　　“可是...”我爹不许人家打扰，少东家的话被蔡相粗暴打断：“还不带路！”

　　少东家赶紧带路，径直穿行于后院之中，走得越近，就听到乐声越来越大，古琴苍老古朴悠扬的声音让匆匆行来的一行人忽然安静下来，似乎不忍打破此刻的宁静。
　　少东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准备通报：“爹...”被皇帝打断。
　　蔡相看了一眼少东家，低声道：“你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琴了。”
　　果然，弹琴的人很快有些疲惫了，渐渐停了下来。
　　皇帝缓缓走进这个画室，就看到长琴前的白发老翁不错眼地看着一个方向，那个地方坐着一名白衣书生，冠玉其面，坐在长几前一点一点地补着一张画。
　　听到脚步声连头都不抬，仿佛能维持这个动作很久。
　　长几旁边还有一张小几，那个书生的妻子就坐在他身边临帖，观她的姿势就知道学书法不超过半年。走近一看，写得真心一般，纸却是上品的澄心纸，莫名让人心疼起纸来，那临摹的字帖似乎是自己没有收藏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