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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迟到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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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雪淅淅沥沥的下着,和当年一样,早晨我醒来时,草坪覆盖了一层晶亮的绒毯。在北方的小城,冬天会让一切凝滞。滴答-----滴答-----雪花像时钟一样在空中游走,坠落,消逝。
我慢慢地抬头,仰望着混沌灰蒙的天空,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无与伦比的美妙。调皮的雪花钻进我的眼睛里,粘在睫毛上,化成两缕暖流,流过我冰冷的脸颊,痒痒的。我那是雪的眼泪还是我的。
一切都已了却,我躺在雪地上,斑驳地坠落。已经有五年,我刻意回避,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最后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吧,夏冰,那时候你感到恐惧了吗?五年前的那场大雪,我失去了另一个自己,像一个没了影子的人。它带走了我的孪生姐姐,悄无声息地躺在她登山停下来的角落,如同皑皑白雪渐渐消逝一样。
重回旧地的感觉多么美妙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时间仿佛沉睡了多年,如先前一样,房檐上冰凌,数月不话的积雪,还有永恒的记忆。经历了那次打击,我们全家都选择了逃避,临走时,我穿着自己喜欢的宽松衬衫,破洞牛仔裤。我想我们或许不再需要冬装了,我把自己放逐到南方的小镇上,纬度相差近10度,我爱那里的阳光,热浪,最重要的是那里并没有雪。
一
我叫夏天,今年17岁,我有一个孪生姐姐,她叫夏冰,但她已经离开我了,像我的影子一样。我从小就被教育:“人生是一场赛跑,跑不快就会惨遭蹂躏。”我姐姐就做的很好,她是爸妈的骄傲,虽然只比我早15分钟看到世界,却总有一种成熟老练的感觉。她的成绩很好,上的是重点中学,而我始终平平。她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芭蕾,当她跳起舞时,每一个跳跃,每一个回旋都那么的动人,连上帝都要沉醉了。她是阳光下的天鹅,而我只是阴影里的丑小鸭。
“我叫夏天,刚刚从北方搬到这里来…我…”我插班进了当地中学,读高一。每次上台自我介绍都会让我担心好一阵子,我确认自己可能得了演讲恐惧症,或者其他什么怪症。我脑袋一片空白,以前精心背过的全都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我的嘴巴张张阖阖,可是不争气的它愣是发不出声音。我听到了下面同学的私语和轻轻的笑声,觉得脸颊一片炽热,恨不得找一个地缝儿钻进去。
“好了,大家欢迎新同学。”老师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她不断张开双下巴咕噜着:六十二,六十二,别人的班没有超过六十的。她抬眼看了角落靠门的那个位置,“暂时就在那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然后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我后来才知道,高年级的学生说,除了开学和放假,她绝对不会再笑第二次。
我的新同桌叫李奥,一个很容易联想成混血的名字。我把桌子轻轻移动了一下。不得不说,他是一个俊美的男孩,颀长匀称,身材矫健,黑茶色的头发很短。他的侧脸很精致,皮肤白皙,粗黑的眉毛直插鬓角,立体的颧骨和高挺的鼻梁如罗丹手下的雕塑精品。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小,黑色polo衫下的肌腱依稀可见,肌肉结实有力。我悄悄的在旁边打量着他,隔着我头发组成的黑色幕布,我觉得那样很安全。
“你一直都一个人单桌吗?”我用一种很平常的搭讪方式和他说。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好像说:“废话,不然你能坐在这里吗?”
“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冬天,春天,秋天啊?好傻的名字啊。还有你是不是结巴啊?”他悄悄凑过来,戏谑地说,褐色眸子里满是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神情,尾椎骨抵在凳子上,换了一种更显嚣张气焰的坐姿。
“我…我…”
“看来我真说对了。”他的嘴角绽出了一丝笑。
我之前对他的美好想象像泡沫一样消散了,果真人不可貌相,我讨厌他!
二
换了学校,我成了班里的“新宠”,这是一个必经阶段,好像又回到了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下课后,总有同学过来和我闲聊,这让我很不适应,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挤出一连串的“嗯,啊”。每到这时候,李奥总会转悠着他那笑眯眯的眼珠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仿佛看我出丑是世间最大的乐趣。他上课时,老是偷偷看着我,就像馋猫盯着耗子洞一样。
通过慢慢的了解,我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他很不合群,很多时候只愿意自己呆着,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他有一本素描本,看得出来那时他的好朋友,就像安妮拥有凯蒂一样。他经常拿着铅笔在上面图图画画。
他画画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褐色的瞳仁盯着铅笔笔触的游移,透明的虹膜像茶晶一样夹着深褐色的丝纹,如绽开的大理石纹路,清晰,梦幻。他留给我的永远都只是侧颜,近乎完美的侧颜。柔顺的发丝搭在他的前额上,白皙的肌肤渗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安静的近乎静止的脸任由窗边的白色窗帘浮过,然后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出现,消失,出现。这是一种执念,我经常会把他想成《暮光之城》里的爱德华,白皙的皮肤绽放着钻石的光辉……
我承认他是一个可以一心二用的人,他的英语非常好,口语也不错。然而我却怎么也学不好,26个字母的排列组合简直要把我搞晕。而他却总能从容的应对,他上英语课时,桌上摆着的总是那本《Gone with the wind》,我读中文译本时废了好大功夫的书,他却在品评英文原文的修辞句法,好吧,我没有这本事。
他从不让任何人碰他的那本画册,像是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的。还记得那次班里的小霸王冷辰来抢他的画册,那时我记忆中他第一次发火,完全没有了平时嘻嘻笑笑,对万事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影子。那本画册对我来说是一个谜,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始终诱使我打开它。
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温暖的阳光晒的我慵慵懒懒的,课余活动,女生在教室里讨论着娱乐八卦,衣服发型,可是我对这些却不感兴趣,班里仅有的十几个男生一起约着去打篮球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哗——啪!!!”我不成人样的睡姿把我的书立挤了下去,连带着李奥的书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把我从梦中惊醒了,我打了一个趔趄,从凳子上掉了下来。旁边的女生看到了竟都笑了起来。“真是没有同情心,看我摔了,竟然一个个都笑了。”我在心里愤懑地想着。
掉在地上的书简直惨不忍睹啊,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缺角的缺角,折页的折页。在一片凌乱中,我发现了他的画册,掉在地上时,被打开了,压在课本的下边。
我把它慢慢抽出来,那一页已经损坏了,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窟窿。那是一奇怪的人物素描,笔触精妙细腻,像极了黑白照片,衣服的细节画得很精致,布料的暗闻如同真的一样,一根根发丝聚成两股卷发,垂在肩前。可是人物的脸上却是空白的,没有任何东西,比虚无更加虚无。右下角上,写了一个模糊的“mm”
“谁让你看的!”一个强忍住怒气的声音在我后面传来,满头大汗的他双颊通红,鼻子鼓着,喘着粗气,生气的抢过画册,重重的合上。眼睛里流露的分明是不肯原谅我的表情。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不小心把它碰掉了…对不起。”我结巴地说着,以为他要打我了,但是他没有。
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安静的坐回位置,抚摸着破掉的地方。帅气的脸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从那之后,不管我给他写多少求和道歉的小纸条,他总是装作看不见,脸上满是不在乎。
三
自从上次的画册事件后,他一直对我不理不睬,苍白的脸好像透明了一样。他那双褐色眸子还是像以前那样透着戏谑和满不在乎的光,但是却冰冷了许多,让我想起了那年的雪。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来到新学校也已经有大半个学期了,南方的天气湿湿热热,缠缠绵绵,像极了咸湿的台风季节。明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同样也是我的生日,过去的十七年,我们像影子一样形影不分,我们挤在窄窄的餐厅里,像花栗鼠一样憋足了气把蜡烛吹灭。然后把蛋糕抹在脸上,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她每年都会给我在明信片上画上几朵洁白的茉莉,然后汽车穿越整个城区,找到仅存的一个邮筒。我经常拿她打趣:“送个礼物还这么麻烦,城区的邮筒快被你翻遍了吧?”“存在距离的礼物才最珍贵”,她的话,我似懂非懂。
第二天,我画了一张同样的明信片,茉莉花蹩脚的笔触和配色让我哭笑不得,不过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明信片的背面是小樽的图片,那是姐姐最想去的地方,星月下的白雪神秘摧残,她是最爱雪的,雪却带走了她。这是第一年,我自己过生日。我用花体英文写上了“生日快乐,夏天”就放在书桌上,出去了。
回来时,李奥已经回到座位了,他和平常不一样,没有靠在墙角听着他最喜欢的“潮热”乐队的劲爆重金属音乐,没有拿着画册欣赏他的大作。他趴在桌子上,黑色的polo衫紧紧的裹着他抽动的肌肉。他在哭!
我回到位置,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了?”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他听到我过来,胡乱的擦擦脸,“哦,没什么,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惶惑的问着。
“额…”我支支吾吾好一阵,就是说不出来,好吧,只好当善意的谎言了。“嗯,那天我去老板的办公室,偶然间看到的你的资料。”
“你知道吗,这是我这些年来的第一件礼物。”他的声音慢慢恢复正常了“不过,这朵花实在太难看了。”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红彤彤的眼睛笑盈盈的,说实话,不在寒冷状态下的李奥真是可爱至极。
“给你画了你还嫌难看,脸都成花猫了,可不是我平时见到的你哦。”
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消失了,脸上的肌肉不时地紧绷,满是阴郁的神色。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我静静的问着。
“你以为呢?”
“你知道我的意思,画册上画的是不是你的———”
“嗯,我妈妈,我没见过她,我三岁的时候走了。”他的声音平静的像湖水一样。
我的嘴巴张成了0形,眼睛也瞪大了一圈。
“拜托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只是单纯的走了,家里没有任何她留下的痕迹,我只找到了那张照片,但是脸的样子已经被抠掉了。”他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十四年对我来说很漫长 ,从来没见过她,她去了美国,然后我只能选择不断的画画来记住她。”
那天,这个与我有着相同生日的男孩放下了伪装的面具,和我讲他的秘密。从此,我俩成了真正的朋友,是的,我愿意每年都陪你过生日。
四
升入高三,学习也日渐紧张起来,我们两个谈起了以后,他说他想去斯洛文尼亚,我接着说:“卢布尔雅那大学!”
“嗯,你知道那里?”
“但是我不喜欢那里,老龄化非常严重,也没什么朝气。”
“你对那里一无所知吧,我想去学地质,去很多地方。”
“那我也去,我去学翻译,现在就好好学英语!”
“傻瓜,那里的官方语言是斯洛文尼亚语。”
经过那次谈话后我知道了,其实现实就是这样,它不是满足愿望的工厂,就算批量满足,它也做不到。我和李奥差的不是一分两分,他是重本的材料,而我始终马马虎虎。
班里新转来了一个男生,多多少少让班里死寂的气氛缓和了一点。他真的是一个大帅哥,估计比李奥都帅,班里的女生每次见到他都会小声议论,羞红脸蛋。
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门口时,深亚麻色的卷发卷在额前,白皙如脂的肌肤让女生都感到妒忌,黑色长睫毛下的大大的黑灰色眼睛睡意朦胧,慵慵懒懒。他茫然地扫视着班里。然后径直走到我桌前,用一种极富磁性的声音说:“你也来这里了?”他的眼神让我困惑,仿佛穿透了我在看别的地方,但是确实是在和我说话。这引起了一直和他搭讪的女生的尖叫,天啊。
他叫宁慕辰,和他一样儒雅的名字。
“你和他认识吗?”李奥问我。
“不认识啊,但是又觉得很面熟,但是确实是不认识的。”我嘟囔着。
“不认识他找你说话啊”
快到高三学期末的时候,我真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高考对我来说是个坎儿,更糟糕的是,我把姐姐给我的白瓷小狗钥匙链弄丢了。
天气灰蒙蒙的,浸染着雨水的湿气,但是始终没下雨。我沮丧的坐在小区的秋千架上,土黄色像香蕉一样的座椅和我卡其色的裤子很般配,下雨天总能让人想起伤心的事。我打电话给李奥。我不想和妈妈说这些事,她总是说我多愁善感,而且以她心理咨询师的天职来讲,她肯定会和我讨论一下处理的方案,最要命的,是她会提起姐姐。我努力说服自己,本来可能会更糟,开始一个劲儿地嘟囔:“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我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在阴霾天里格外清晰。回过头,是李奥。他穿着一件宝蓝色衬衣,浅色牛仔裤。我抹抹眼泪,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怎么了,电话里听你的心情不好。”他相当帅气的坐下。
“谢谢你过来。”
“嗯,怎么了,和我说说吧。”他的声调异常温柔,像个大哥哥一样,没有了不羁的影子。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和姐姐一点都不一样,我总是状况不断,我把她送我的小瓷狗弄丢了,总是这样子。”
“是那个小白瓷的吗?”
“嗯,还有我该怎么办,快高考了,我什么都没准备,我那还有机会一起去卢布尔雅那,全是想像,现在连想它都不真实。”我一遍遍抱怨着,而他却耐心地出奇。
“好啦”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每个人都会因为某些事心烦的,但是抱怨解决不了问题,睡睡觉,出出汗就好啦。”
“嗯”
“别发呆了,索性今天没课,干脆好好放松一下,你在秋千上别动,我可是推秋千的好手呢”
那天的秋千推得特别高,雾蒙蒙天空让我沉醉,在笑声中不断上升,上升,下降,下降,像游走在空中的云,伤感也奇妙的消融掉了。
五
日子总是飞快的过去,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
可是李奥却消失了,他经连续一星期没来上课,每天早自习,我都都会盯着窗外,希望看见他的身影,可是总是徒劳的。他的书桌上已经慢慢地爬上灰尘,我擦桌子的时候总会给他擦一遍,下课时就心不在焉的在桌子上图图画画,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他了。我终于憋不住了,厚着脸皮向班里的同学打听到了他的家庭住址,结果却只看到了紧锁的大门。邻居说他已经一周没回家了。
“他会不会出事了,生病了,不能去上学?”我边走边想着。“难道是出车祸了,呸呸呸,我怎么能这么想。”
天灰蒙蒙的,快要下雨了,百货大楼里放着《moon river》,一曲伤感的音乐像从天而降的雨珠打在我的脸上,心口像是沉了什么东西,莫名的痛起来,难以呼吸。像溺毙在深海中一样,只看清水面依稀的光亮,却不由自主的坠落坠落。那扇关着的铁门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水面,遮盖了最后一丝光,像漆黑的永夜。我悄悄抹掉了眼角上的泪。
他的书桌还是空荡荡的,重新爬上的灰尘像一层细蒙蒙的薄雾。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回来了。打扮得依旧那么帅气,还是那张无可挑剔的侧颜,但是眼睛里却有着一种莫名的伤感,不像平时的他。
“你怎么好些天没来上?”我一边看着书,装作不在乎得问他。
“嗯,出省去办了一些事情。”他淡淡的说着。
“需要半个多月啊?”
“嗯,比较麻烦,而且现在也相对重要。”
之后,他一直对我冷冷的,爱答不理,像冰一样。
班里从那天后就一直流传着小道消息,后排的俗称八卦婆的女生们经常议论,那些话像风一样也钻进了我的耳朵,像晴天霹雳一样,把我打入了静海深流:“李奥要走了,他家人安排他到内蒙去复习。”我印象里,他确实有内蒙的亲戚,他之前和我说过,要和我一起复习,一起高考。
第二天,他去的特别早,以前都是我等他,这一次,他等我。
我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小瓷狗,与黄色的桌面形成了鲜明对比。和姐姐的那只并不一样。
我强忍着,试探性的问他:“你会陪我高考,陪我复习对不对?”我自己太不争气,话没说完声音就颤抖了,“你说过的,对吗。”不争气的眼睛窜出了泪珠。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略略嘶哑“嗯,家人的安排,我不能不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混蛋,你说过的。”
“我迟早是要离开的,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要自立。”
“结果你选择当逃兵,是吗?回答我啊!”
“我找了一个小瓷狗的替代品,它会一直陪着你,就像我一样。”
“我不要!”我抓起来朝地上死命摔了下去,它就像一朵惨白的莲花,在地上绽放。他的脸痉挛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不只是冰冷,更像痛苦过后的绝望。
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待在教室里我会发疯的,我只需要跑跑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他当逃兵也碍不着我,跑着跑着,腿就酸了,我瘫倒在了操场的一个角落,烈日晒着我,特别痛。
我脸上咸咸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回去吧。外边太晒了”
我兴奋地抬起头,眼前的人却不是李奥。
宁慕辰用他一贯神秘的眼睛盯着我,流露着隐晦的款款深情,那是学期的最后一天。
六
漫长的暑假总是感觉遥遥无期,李奥从那天起就从我的生活消失了。我后悔自己的冲动。就像上次的不告而别,只是这次更加彻底,他的电话停机了,大门永远紧闭。每次我尝试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是那冷冰冰的提示音总会把我重新拽向谷底。
开学后,他真的没出现,他转学了。
两个月的缓冲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我很快又投入了学习状态,没有他,我也要自立。
开学后一周的午后,我的桌上又出现了那只小狗,被我摔碎的那只,那人仔细的将碎片重新粘起,裂痕很明显,很丑陋,就像我回不去的青春,还那些年挽回不了的冲动。
“李奥回来过了?”我兴冲冲地问我的前桌。
“你想多了,他不是转学了吗,这个东西是宁慕辰拿过来的,夏天,你可真幸运!”她酸溜溜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怎么就不给我送东西呢。”她嘟嘟囔囔的回过了头。
李奥,我会好好复习,以后我会找到你的。
之后的每天我都强迫着自己没日没夜地学习,因为我知道远方的他也是这样,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拉近我们的距离,我不想半年后相隔着光年的距离。
高考完了,我上了一个二本大学,虽然仍不甘心但是半年之前的我对这个结果却是不敢想的。
我和宁慕辰考入了一所大学。大学后,我像其他女生一样上课,做兼职,闲暇时旅游看电影,生活平淡的像水一样。空闲时还是会想起他。
宁慕辰向我表白,我们恋爱了。他像高中一样神秘,在一起时,他黑灰色的眼睛像是注视着我,又像是穿透了我的身体,看着别的地方。茫然的大眼睛始终看不透瞳仁深处的秘密。他喜欢的东西我难以搞懂,估计姐姐会明白他的意思,他常常谈论类似于诗歌呀,书籍呀,梦幻呀,音乐呀。毕业实习考研的问题是我最头疼的了,可是他却不怕。他畅想的自由世界和理想国度让我如此心怡神往。我们约好了毕业后去以色列,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他当地质勘探员,我当随队医生。
大二结束的一次同学聚会,我们一起参加了,在糖潮那个小小的ktv包间里,我们k歌,玩游戏,像正宗九零后一样发泄着期末考试的压力。
“香槟是免费赠送的”一位长着波浪鬈发,身材结实的年轻侍应生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比宁慕辰还要高。
好吧,我们碰了杯,轻抿一口,香槟里那些微小的气泡在我嘴里化掉,清新,甜蜜。
那晚,他喝了酒,在微曛中又恢复了他奇怪的眼神,只不过更直接,更强烈,他呢喃着说出的名字竟然是:夏冰。
我还记得酒醒之后的情景,那是夏日一个炎热沉闷的午后,空气好像停滞了一半,呼吸困难。我们坐在桌子对面,不远不近,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死寂沉闷的房间只有蝉鸣的声音让它恢复了些许的活力。是他先开口说的。
“在她出事前,我和她在一个班,她是我的梦想,活着,呼吸着,唯一可以支撑的东西。”他的声音无助,悲伤。
“那你为什么和我交往,我之前对你一无所知?”
“我看过你们的照片,夏冰的皮夹里有,我一直暗恋着她,我想和她一起上高中,读大学,一起去流浪,可是她却走了。”
他顿了顿“那场雪带走了她。对不起,我把你当作了她的影子,我一路追到了这里,她走了以后,我的世界也灰暗了。”
“全是梦想!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姐姐!”
“那个小狗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粘好它?为什么要给我?”
“那是李奥,他偷偷的回来看过你,只是你不知道”同样没有感情的声调。
听到李奥的名字让我心痛,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他的侧脸,他的画册,他的一切一切,可惜都已经晚了,我再也联系不到他!是一次清晰的阵痛,那次之后,我们选择了和平分手。
七
一切都已了却,我躺在北方家乡白净剔透的雪地上,冰凉,舒服,雪水粘在我的头发上,天空的雪花飘飘摇摇的坠落。在外边漂泊的日子太累,太乏。我思念故乡的雪,思念雪的冰冷,我需要冷静。
雪地里的秋千架还在那里,已经积满了雪,两个小秋千一动不动,苍凉地悬挂在锈蚀的铁架子上,露出的黄色边缘特别显眼,像雪地里的两个笑脸。
我轻轻拍去座椅的雪花,坐了上去,沉寂的秋千让我感到心痛,它只是这样一动不动。
我拿出揣在衣服里的小瓷狗,它带着我的体温,温温的,上面的摔痕还是清晰可见,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磨得圆滑了。“李奥,你在哪里?”
突然,秋千动了,就像那年的秋千,随风飘荡,升高升高,同样的灰梦天气。我在秋千上升高,下降,像游动在天空里的云。
他从后面抱住我,白皙的手臂筋肉清晰,侧颜还是那么的迷人,那是我熟悉的侧颜,熟悉的褐色瞳孔。他修长的手臂轻轻环着我,嘴里的热气在我的脖子间窜动。
那是李奥独有的感觉,顷刻间,世界仿佛也静止了,在雪花漫天的冬日里,他轻轻说了一句:“夏天,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