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说语》J_T_

1、听风说语

　　--”当你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时，可不可以分我一点时间？”
　　--”你要干什麽？”
　　--”许你一个永远。”

　　流川站在海岸边侧耳倾听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它仿佛是在说：”喂，你好吗？”
　　”白痴。”流川用习惯的方式回馈了海风，曾经他也是这麽对仙道说的。

　　流川始终分不清他和仙道之间的关系算是朋友还是敌人。说是朋友，自己每次见到他都会有敌意；说是敌人，自己又时常和他泡在一起。也许就是这种朦胧的感觉令流川不安，他在最迷茫的时候选择离开。

　　因此他和仙道的相处过程很简单，在打球中认识，在打球中熟识，为打球而分离。在此过程中他们的不同也暴露出来：
　　17岁的仙道会在比赛失利後对每一个人微笑，而16岁的流川拒绝胜利的微笑。
　　18岁的仙道能在海边无所事事一整天，而17岁的流川在海边昏昏欲睡一整天。
　　19岁的仙道依依不舍离开神奈川，而18岁的流川踌躇满志到达美利坚。

　　流川临走的前一天，仙道把他从家里拉出来，一路狂奔到了熟悉的海边。
　　”干什麽!”流川用力摔开仙道牵著自己的手。
　　”有事想嘱咐你。”仙道冲他微笑。
　　流川给了仙道一个不满的白眼：”说。”
　　”不要忘了我。”
　　”已经忘了。”
　　”你这麽说就表明你不会忘。”仙道笑得灿烂，流川则奇怪地皱起眉。
　　”因为你刚才口是心非。”
　　流川有点懊恼，又被他看穿了。
　　”我也要离开这了，没办法给你联系方式。所以，如果你想我了，就找个有海的地方对著水天相接之处大喊：’喂，仙道，你好吗？’这样无论在哪我都会知道你想我了。”
　　”白痴。”
　　”你不相信？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就了解了。”
　　仙道深呼一口气，对这海平面大喊：”喂，你好吗？”
　　对面没有可以反射声波的障碍物，可是仙道还是用手拢住耳朵仔细聆听。
　　”没回声。”流川不屑於看他的自编自演。
　　”不需要回声，只要有风声就够了。”仙道也抬起流川的手拢在他耳边，”你试试，闭上眼睛耐心等待一下。”
　　仙道的表情很认真，流川不由得有些信了。按照他说的闭上眼睛耐心等待，海风吹乱了流川柔顺的头发，从面前接连不断拂过去，可是只有呼呼的声音，没有问候。
　　就在流川要丧失信心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轻轻敲打著他耳膜：”喂，你好吗？”
　　猛地睁开双眼，流川发现仙道已经背对著他下海玩水了，没有刚说过话的迹象。
　　”流川！水很凉，很舒服。”仙道向流川挥手。
　　是错觉吗？流川问自己，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水中。
　　”相信了吧？”
　　”什麽？”
　　”海风可以传达问候以及思念。”
　　”白痴。”
　　”不要否认，你刚刚明明已经听到了。”
　　流川错讹地看著仙道。
　　”因为你又在口是心非了。”
　　流川生气了，凭什麽自己每次都被他看穿！一抬手，仙道被水淋了个透心凉。
　　”好冷！”仙道打了个冷颤。
　　”活该。”流川心中暗爽，趾高气扬地上了岸，向回家的方向走。
　　”流川！”仙道叫住他。
　　”一定要想我--”
　　当时流川做了个扳倒麽指的动作，离开了。之後，就再也没有和仙道见过面。

　　只身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还好流川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但他也觉得奇怪，自己并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现在却总在不知不觉中回忆著湘北的点点滴滴，同学、队友、朋友、还有敌人。想著想著，忽然发现有著麽个仙道彰无处可放。归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或许他真的是特别的……

　　流川确实有想过仙道，虽然称不上思念，他当然没有对著大海乱喊，只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驱车到海边看看，让碧波荡漾的水面抚平心情。他也没有仔细倾听过，因为可能会失望。
　　无情的时间磨掉他的尖，拔掉他的刺，加重他的冷，却没有改变他的理想和决心。终於，打拼十几年後的一天，流川的医生告诉他：”运动神经元病，你不能再打球了。”
　　”我知道了。”流川坦然接受，他已经成功过没有遗憾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
　　”以现在的发展速度来看，差不多三个月後你的日常生活差不多就有障碍了。”
　　”我知道了。”
　　”我建议你去度假，放松心情这样对病情会有帮助。”
　　流川点头，离开医院。躺在自家床上的时候忽然忆起17岁时有一次因闹肠炎打电话给仙道取消一对一，那个白痴居然跑到家里来陪自己。晚上发烧的时候还固执地拉著自己的手在床边守了一夜。
　　记得临睡前迷迷糊糊地问他为什麽。
　　”当你醒来的时候看到有人陪你一定会好得快一点。”仙道那时的声音很柔和。
　　”白痴。”对这种说法流川向来嗤之以鼻。
　　”真的，不信你试试。”仙道攥紧了流川发烫的手。
　　试试就试试，流川带著怀疑进入梦乡，安心一觉，第二天病情居然就开始好转。

　　想到这流川决定回去一趟，因为他记起自己曾经许诺过仙道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分给他一点时间。於是他来到了神奈川，虽然仙道已经不在这了。

　　海风一如既往地吹乱了流川的头发，匆匆拂面而过，留下淡淡咸腥和潮湿的水汽。
　　”流川……枫？”
　　流川转头，眼前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你是？”
　　”我是以前陵南的相田彦一。”
　　陵南？流川只对这个词有印象。
　　”我和仙道学长是队友！”彦一兴奋地说。
　　仙道！
　　”你实在是太出色了，在美国也能出类拔萃！不过仙道学长就可惜了，毕业之後居然放弃了篮球。”彦一又面露痛惜之色。
　　”你知道他在哪吗？”
　　”谁？”
　　”仙道。”
　　”学长他在……”

　　”请进。”病床上的仙道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他甚至还对这窗台上的麻雀微笑。
　　”真可惜你没死。”
　　”流川？”仙道显然很吃惊。
　　”不可以？”
　　”怎麽会，进来坐。”仙道拍拍床边的椅子。
　　两人的样子不像是十几年没见，倒像是常来常往的熟人。
　　”怎麽回来了？”
　　”退役了。”
　　”我还以为我今生今世见不到你了。”
　　”那样就如我所愿了。”
　　”这麽长时间你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没改啊？”
　　流川白了仙道一眼，就像17岁时那样。
　　”为什麽你从来没有想过我？”
　　流川不明所以。
　　”我从没听到过海风带来你的问候。”
　　”幼稚。”
　　”听说你病了？”仙道忽然严肃起来。
　　”嗯。”
　　”可不可以分我点时间？”
　　”为什麽？”
　　”我想许你个永远。”
　　流川用眼神发出疑问：什麽永远？
　　”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陪著你。”仙道微笑著，也如那遥远的18岁。
　　”你也有病。”流川很不给情面。
　　”可是我手术很成功，已经没事了。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不能死，我还欠流川一个永远没有给呢。”
　　”我没打算把时间分给你。”
　　仙道摆摆手：”不要口是心非。”
　　”我没有！”流川恼羞成怒，为什麽18岁的他能看穿17岁的自己，34岁的他还是能看穿33岁的自己。
　　”有没有不是嘴上随便说的，而要问你的心。”
　　”你怎麽知道我心里想什麽？”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可是用心去听的。你总是把什麽都藏起来，不用心根本听不到。”
　　”用不著！”流川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愿意。”仙道讪讪地笑，”海风对我说你没问候我，但是你有想我。”
　　流川无言以对，甚至没有发脾气的余地。仙道为什麽可以对自己了若指掌……
　　”我可是每天祈祷，让风带来你的消息。”仙道看出了他的疑问，”而且它把什麽都告诉我了。”
　　仙道的笑容宛若三月微风悄无声息进驻了流川的心并温暖著它。
　　”我要吃苹果。”流川自暴自弃般坐会椅子上。
　　”好。”仙道哼著小曲开始削苹果。
　　也许这样也不错，流川啃著苹果默默地想。

　　於是，多年之後流川与仙道又开始相处，可他们之间仍有不同：34岁的仙道用一个永远换来流川剩下的时间，33岁的流川用剩下的时间换来仙道的一个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