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的黄昏》井中奇人

12、Chapter 12

　　顾之青回到家的时候，苏妹还没有入睡，正在厨房里切水果。开放式的大厨房位于一楼的正东方，与客厅相连，中间有一道大约三米长的可供用餐和准备食材的大理石桌面，桌面靠冰箱处上有两个盥洗池。苏妹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自己的手，然后将切好的水果与蔬菜混合在一起，淋了一些沙拉酱。此时，正巧顾之青走进来，她将准备好的沙拉摆在桌子上，问道：“青青，你要不要吃点沙拉？”

　　门廊与厨房的距离并不远，顾之青却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厨房桌台边上围坐下来，然后说：“不用了，我现在没心情吃。”

　　苏妹瞧了瞧顾之青的脸色，果不其然黯淡无光，她撑着手肘问顾之青：“你心情不好吗？”

　　顾之青不置可否：“就这样吧，只是因为工作，最近压力有些大。”

　　苏妹拿着叉子，吃了一口沙拉，然后口齿不清的说着：“其实你可以休息一下。人阿，还是要张弛有度，压力太大，工作效果也不好的。”

　　顾之青单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想到了一些事情，回复道：“弗雷德给我放了一周的假，我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有时间吗？我们上街去？”

　　此刻的苏妹依旧一边吃着沙拉，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我也想呀，可是我最近有些事。”

　　“什么事？周末你要加班？”

　　苏妹却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然后说：“你猜呀。”

　　顾之青可猜不到她要干什么，她摇了摇头：“我还真是不知道，你直接说吧，又有什么事啦。或者你是想去找你男朋友，不愿意陪我？”

　　苏妹轻轻一笑：“不是呀，我怎么可能为了那个狗崽子不理你呢。我告诉你吧，我最近几天要去参加入籍考试。”

　　“什么？”

　　苏妹却极其认真的告诉顾之青：“我决定等我入籍之后，就离职。”

　　那一瞬间，顾之青突然听到屋外呼啸的夜风，还有苏妹眼睛里因真挚而闪着的光晕。

　　顾之青太了解苏妹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当年她们一起决定留下来的时候，顾之青对自己的未来犹豫不决，而苏妹早就已经有一盘周密的计划。顾之青觉得关于移民这件事，苏妹一定是计划许久了，而她是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才透露出一些风声。顾之青也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安静的时间点里，顾之青没有问苏妹，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也没有问她，今后打算怎么办？她知道苏妹已经全然有了完整的规划，她只是了然的支持她：“只要你觉得好的，就去做吧。”

　　苏妹垂下自己的眼帘，然后对顾之青说：“青青，这些年我觉得我看的已经够多了，做的也够多了。这个时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给我一个新起点。安德鲁(andrew)和我也商量好了，离职后，我们开一个媒体公关公司。”

　　安德鲁是苏妹多年的男朋友，之前在BBC里当记者，后来又去了XX日报当版面编辑。以顾之青对他们两的了解，创业这件事早已在他们的规划中孕育了许多年，只不过到了今天，才真正有了独立的契机。

　　顾之青微微探头靠近苏妹，然后说：“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就只管说。创业这件事情，刚开始都不容易。”

　　苏妹淡淡一笑：“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也从来没想过退缩，大不了又是回去给别人打工。而且我们已经撺掇了几个安德鲁的同事，一起进来。”

　　顾之青其实并不担心苏妹的创业计划，她思量了一会说道：“我只能在这里祝你早日成功，其它的，就看你自己了。我对这方面不太懂，只能帮助提供一些必要资金。其余的我不多说了，怕你压力大。今天有些累了，那我先去洗澡了？”

　　苏妹又吃了一大口沙拉，直点点头：“快去吧。”

　　今天晚上，顾之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觉得屋外的风声太吵，又觉得窗边不远处的路灯太刺眼，辗转反侧多时，她才缓缓进入梦乡。

　　在梦里面，她见到了离开时的尤杜拉，她的手里提着一个路易斯威登的皮箱子，头上斜戴了一顶宝蓝色蕾丝装饰的宽檐帽。回过头时，顾之青看到了她的眼睛里浸润了一层薄雾，她对帮忙拿着资料箱的顾之青说：“希望你今后在这里，能过的比我好。”

　　然后她顿了一下，语气缓缓：“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利落的回过头，在旁等候多时的一位男士便顺手接过了顾之青手里的箱子。顾之青看着她的身影走远，上了马路边的一辆黑色的SUV。然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尤杜拉。偶尔，顾之青会从纽约时报上读到她的近况，不过也只是寥寥数笔。

　　顾之青又梦到了她第一天来伦敦时，坐在学院建筑环绕的大喷泉旁吃三明治，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在XX设计大赛上获得一个名次，哪怕只是铜奖也好。看着满园花色和石头堆砌出来的雄伟建筑，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生机勃勃而富有干劲的。

　　梦已沉。窗外风声依旧萧瑟，几缕斑驳树影透过窗户落在了顾之青的脸上。她的呼吸很均匀，似乎陷入了另一个时空里。

　　难得放假的顾之青这几天都睡的非常充足，她也不想在工作室里面画画和裁剪衣料，她玩了会手机，然后突然发现弗朗西斯加了她的好友，她点了确认。没过多久，弗朗西给她发了一个小表情，一个可爱的猫儿脑袋上画了一个大大的“Hi”。

　　顾之青觉得他好幼稚呀。

　　她笑了笑，但还是说——好可爱。

　　弗朗西斯问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还是在公司里上班吗？

　　——我这几天都在家里休息，你呢？还是在上班？

　　——我也和你一样在休息。

　　顾之青拿出了一盘曲奇，一边吃一边和他聊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工作室的屉子里找到了以前连载的漫画，然后拍了几张照片给弗朗西斯发了过去。

　　——你画的很好，不过这是讲什么的？

　　——单元系列的讽刺剧。

　　——很想亲眼看看它。

　　——你有时间吗？或者我可以送过去。

　　过了许久，弗朗西斯才回复——你住哪里？你知道XX公园吗？要是不介意可以过来散步和野餐，这里的风景很好，尤其是早春的时候。

　　顾之青想了想，她好像去过那个公园，于是她回复——可以，你想什么时候见面？

　　——明天下午？

　　——好的。

　　顾之青倒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和弗朗西斯约会，好像一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她也没有做什么，没有多想什么。

　　那天下午，她画了一个漂亮的妆，脸蛋儿粉粉的有点像桃花，穿了一件Moschino花瓣图案的连衣裙，再配上一个蕾丝挽边的波点单鞋，为了更有春天的气息，头上还戴了一顶宽檐的编织帽。当然，因为夜晚寒潮冻人，顾之青特地多带了一件针织外套。

　　如此缤纷多彩的她，好像还是那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少女，蜕去了职场女性的气息。

　　弗朗西斯看到顾之青时，怔了片刻，然后才打招呼：“艾瑟，最近怎么样？”

　　顾之青回答：“挺好的。”

　　顾之青兀自在弗朗西斯铺的毯子上坐了下来，一点也不显得生疏。公园里全是大草坪，有很多家庭都带着孩子和宠物出来野餐。顾之青也带了一些糕点和水果，相反，弗朗西斯带的全都是饼干和零食。

　　弗朗西斯将零食放在毯子上，然后坐了下来。他偏过头看着顾之青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水果，静静坐着，也不说话。顾之青奇怪的偏过头问他：“你不吃吗？”

　　弗朗西斯这才晃过神来，然后捡了几块盒子里的苹果慢慢悠悠的吃着。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不知名的白色T恤，不过却将他的锻炼好的身材勒出了轻微的形状，脖子上挂着一根金色的项链，底下穿着一条漂白的牛仔裤。弗朗西斯换了个姿势坐着，将手撑到身后，却离顾之青更近了一些。

　　顾之青把包里的漫画本拿了出来递给弗朗西斯：“这个是漫画本，一共三本。”

　　弗朗西斯闷声接了过去，然后略略翻看了一下。

　　“你画的很好。”

　　顾之青对弗朗西斯的赞扬毫无波澜，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太多，一点都不稀奇了。

　　弗朗西斯收下顾之青的漫画，然后吃了几口饼干，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顾之青，似乎总也看不厌似的。顾之青已经习惯他这样的目光，他总是毫不掩饰的盯着她，像是一种好奇，又像是很感兴趣。

　　顾之青看着前边草坪一户人家和自家小狗玩着接飞盘的游戏，她又想起以前养的那只猫，不过她实在太忙了，苏妹也是，她们没有时间照顾宠物，因此将她送给了另一户家庭。现在她还是有些想它。

　　弗朗西斯顺着顾之青的目光看到了那只约克夏，他问：“你很喜欢小狗？”

　　顾之青点点头：“我很喜欢宠物，我还喜欢小猫。对了，你养宠物了吗？”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时间照顾他们。”

　　“我也是。我们的时间呀，已经不属于我们自己了。”

　　顾之青咬牙切齿的吐槽让弗朗西斯笑出了声。他软声安慰道：“没关系，工作也是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