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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海往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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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正浓,尔嫣闲来无事瞒了肇蕴善去方塔闲逛,因着路途遥远,齐日辉也顺理成章跟了去,尔嫣坐在人力车上晃着腿,手里还拿了在北平常吃的糖葫芦,她悠闲自在对着齐日辉说:“你可要快一点,好不容易出来了,没玩一会儿,又要赶着回家。”
齐日辉笑话她,趁她不注意,猛地加快了脚步,尔嫣看着路旁一个小孩子吵着要妈妈买糖果,心里正觉得有趣,车一加快,人就跟着左右的乱晃,她拿糖葫芦往齐日辉头上敲了一记说:“你就喜欢欺负我,不许胡闹了,给本格格好好拉车。”
齐日辉转了头,学着宫里奴才的样子,像模像样的说:“得咧,格格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尔嫣笑的不能自已,想起小时候看见过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牙齿掉的七七八八的,就是像齐日辉这样讲话。
到了地方,尔嫣拿着随身带的丝帕,踮着脚给齐日辉擦汗,齐日辉也不阻拦,极是顺从的瞧着她,他眉目生的温润,一笑起来,眼窝下卧蚕更是明显,品色的牙齿在日头下泛着白光,他握住尔嫣的手说:“尔嫣,若是以后我拉完车,你日日都能替我擦汗,我这一辈子都心满意足了。”
尔嫣被看的难为情,顺手将糖葫芦塞到他嘴里说:“我才不要当一个拉车夫的太太,你要是敢一辈子都拉车,阿娘永远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齐日辉啃着糖葫芦,极是犯难的问:“那什么最赚钱呀,你说的也对,我可不忍心你跟着我吃苦。”
尔嫣想一想,兴奋的告诉他:“不如做生意吧,乱世里只有当老板最赚钱了,吕不韦也是这样奇货可居,才当了国相的。”
“吕不韦能当宰相,也是因为他本来就有钱,哪里像我,两袖清风,一无所有。”齐日辉低着头说的更加难过。
尔嫣本意是要替他排解难处,不想闹得更加不开心,她解下脖子上一枚古钱,郑重放到齐日辉手里,极是认真的说:“这是阿玛送给我的,能保平安,我把他送给你,日后你无论到哪里,都会平安的。”
齐日辉心里感激,可又不敢收下,担忧的问她:“你把平安送给我了,那你自己怎么办?”
尔嫣精乖的转一转眼睛,故意把话说得慢吞吞:“我啊......自然是跟着你呀,你平安,我就平安。”
少年的心就是这样柔软,心爱之人几句温暖的话,都能叫他落下泪来,眼泪在眶子里散开,齐日辉趁她不注意,凑过去在她颊上轻吻了一下,嘴唇只是刚刚碰到,又缩了回来,尔嫣绞着手指,也不见他说话,好半天才指着方塔把话岔开:“日晖,你看这方塔,它那么多年都屹立在这里,见证过多少事情呀,我希望以后都能在上海,和现在的日子一样,有你陪着我。”
齐日辉看着她憧憬的眼睛,信心十足的说:“我答应你尔嫣,我知道你是格格,身份高贵,我会让善姨看的起我的,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们坐在一处石头垒起的高台上,里面一颗柳树正枝叶翻飞,春深的下午,日头照着十分温暖,尔嫣和他坐在那里偶尔低声说几句闲话,她只想着要是时间能够这样的过,上天该有多眷顾她呀。
天色渐渐暗下来,齐日辉也拉着她回了家,尔嫣见他跑得喘不上气,心疼的说:“不用那么着急,阿娘每次都是说的凶巴巴的,不会真的罚我。”
齐日辉只想着肇蕴善发怒的样子,已是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做错事情惹她不快,到了胡同口,二人也是一前一后才敢回了家。
还未进门,家里却热闹的和过年一样,肇蕴善锐利的声音隔着大门都能听见,尔嫣看着客厅里的黎嘉川,快走了几步,与他打着招呼:“嘉川哥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做客呀。”
黎嘉川满脸的无可奈何,向尔嫣诉着苦:“还不是为我那胡闹的妹妹,昨日里和同学去爬山,结果被困在里面半夜才回来,父亲一怒之下,不让她出门了,我是受了她的托付,没有办法才来求你的。”
尔嫣知道他来拜访,无非是黎伯父让他送东西,或是嘉云又闯出什么祸端,习以为常的说:“嘉云不就是这样子的嘛,生的过分活泼,这又不是她的错,该去问问伯父为什么把她生的像个男孩子。”
黎嘉川见她利嘴尖牙调侃起自己的父亲,还是提醒道:“明日见了父亲可不能这样说话,别是嘉云没救出来,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尔嫣歪着脸,笑话他:“和你说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嘉川哥哥这么好骗,以后要找个温顺的姑娘给我当嫂子。”
还说着话,肇蕴善从饭厅里出来催人:“你们都别顾着说话了,过来吃饭吧,人家钟先生都要等的不耐烦了。”
尔嫣确实有些惊讶,转头看向黎嘉川,他也会意,向尔嫣解释道:“钟家与我们是世交,早上嘉云求我的时候他也在,死乞白赖的让我带他过来,我也不能拂了面子呀。”
尔嫣默不作声靠着肇蕴善坐下,拿勺子乘着红泥小炉上的八珍汤,肇蕴善用胳膊肘杵她,尔嫣才不情不愿向钟卓万问好:“钟先生怎么会到寒舍来,生意人不是寸秒若金的吗?”
钟卓万喝着汤,神情自若的答她:“生意人也是要交朋友的呀,特别是金小姐这样骑马的时候英勇豪气,论起诗书来又头头是道的女孩子,我是十分佩服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结为知己呀。”
尔嫣看他这话说的隐晦,意思倒也明了,故作大方的回他:“好啊,古人都是歃血为盟的,我怕疼,就只能以汤带酒了,那我们就是结义为兄弟。”
肇蕴善看尔嫣急着撇清关系,赶忙插话道:“钟先生,您也不必叫我们家尔嫣‘金小姐’了,我也听不惯,就叫尔嫣吧。”
钟卓万不敢贸然答应,却见尔嫣也只是笑笑。
桌上冷清,也没有人说话,黎嘉云替肇蕴善布了菜说:“善姨,父亲说您需要什么东西,就和我开口,不必客气的。”
肇蕴善穿着枚红色的旗袍,搂着披肩说:“哪里还敢麻烦你啊,若不是你父亲恋旧,还记得王爷一饭之恩,我们一家还能过的这般安稳。”
尔嫣没有多想,脱口道:“日晖也记得阿玛恩德呀,这么多年都不离不弃跟随我们,也没见您念他的好。”
“齐日辉是个下人,忠于主子那是本分,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肇蕴善面上过不去,话也说得极是过分。
尔嫣见她如此拜高踩低,连齐日辉多年照顾的情谊都能这样轻描淡写,确是心寒的厉害。肇蕴善依旧殷勤的与他们寒暄,尔嫣心里清楚,怕是这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愿意娶她,肇蕴善都会毫不犹豫的立时答应。
不能忤逆她,也不愿意再和钟卓万说话,尔嫣只顾着埋头吃饭,肇蕴善把话头引到她这里,也只当没有看见。
钟卓万看着席间气氛不妙,也就向肇蕴善辞了行:“善姨,我初来乍到确实唐突,本该和尔嫣小姐说一声的,夜里还有事情,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来拜访吧。”
本想留他多坐一会儿,可太过热情又自贬了身价,肇蕴善起身说:“钟先生这是哪里话,应该是我没有好生招待你,你和尔嫣都是年轻人,日后得空,多在一起聚聚。”
钟卓万不置可否,拿了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起身要走,尔嫣清透的声音却传过来:“钟先生我送您吧,巷子里七拐八绕的,并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