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燕》椛四

4、师徒

　　“相思”发售那一日，丞淮这个平时多是寂静的小城镇可谓是盛况空前。迟记的门前，头一天夜里就有人开始排队，到了开门之前，排队的人已经快要拐出了城门。
　　但是迟煜也是个有主意的，相思只有三盒，先到先得后面的生意还怎么做呢。三盒相思与迟记其他的胭脂价格一样，相同的包装混在一起，全凭运气。
　　相思虽然没有卖出高价，但是胭脂的总销量却翻了好几番。
　　只是这一年才一次的热闹，辛长歌并没有看到。
　　下小雨那日，迟府的管家捧着她留在迟煜那里的机关信物到客栈找她，表示迟煜答应将太初借给她绘图，但是要在迟府之内。她睡得很熟，容卿便代她答应了。
　　这几日，她都在迟府的客房内闭关专心研究太初的机关构造，连容卿都没见过她。
　　容卿轻敲几下房门，没人应声。手上加了力道，又敲了两下依旧一片寂静。抬头看看日头，也不可能还在睡，定然是沉迷在机关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师父，冒犯了。”
　　容卿嘴上很正经地道着歉，手上毫不迟疑地地用力推开了门。古旧的木门吱呀地打开，明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进凌乱的房间。一摊废纸零件之中，窈窕的身影还在涂涂写写，对于有人闯进来毫无所觉。
　　辛长歌写几笔便停下来支着手肘思索一阵，想好便提笔又写。她全神贯注，沉思的时候手中的炭笔被人抽走了也恍然未觉，待要再写的时候才发觉右手空空。
　　容卿把玩着从她手里抢来的笔等着她发觉，全副精神等着看她带着怒气的脸，结果他目不转睛的等半天，看到她瞧了瞧自己手指环成圈却空着的右手，伸手从笔筒里又摸出一支炭笔，低下头继续涂涂写写。
　　容卿瞠目，有些好笑，这下直接抽走了她正在涂写的笔，终于引得她的注意。
　　辛长歌一脸茫然，“啊，容卿，早啊。”
　　两人相伴数月，容卿依旧不能明白他这个师父的神经是怎么长的。
　　“现在已经是巳时三刻了，师父。”
　　辛长歌睁大着眼睛看他，脑袋微偏，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字，“所以呢？”
　　容卿觉得自己若是个女子，此刻当做一个西子捧心的样子出来了。
　　“师父，你已经三日没出屋了，你不觉得要生霉了么？”
　　“怎么会？为师曾经闭关一个月都没发霉，容卿你太大惊小怪了。”说着，辛长歌还甩给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神，让容卿有些哭笑不得。
　　“迟公子又不曾设下时限，师父你何必这般废寝忘食？”
　　辛长歌一把夺回他手里的笔，俯下身去继续未竟的工作，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他有的是时间，可我没有。”
　　容卿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寂静的房间内只有炭笔在生宣纸上涂写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辛长歌没头没脑的蹦出一句：“啊，记得告诉厨房，午饭的菜多放点辣椒啊！”
　　容卿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景泰蓝小盒子，轻轻放在圆桌上的茶壶边，转身走了出去。
　　……
　　因着相思的“发售”，这几日迟煜大多在铺子那边，不在府中。少了这样一个人，梅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无法多吃了几口，有些积食，午休也睡不着，他干脆在府里闲庭信步地消着食。
　　迟家原是世家，只是子息一代比一代单薄，几代下来，偌大的迟府越来越空旷。
　　梅英行之一处院落附近，讶异地听到前几日路过时还是闲置的地方竟然有了人声。
　　“……徒儿的心意为师十分感动，无以为报，不如为师以身相许吧！”
　　这处院子，正是管家安排给前机子师徒的住处。
　　今日侍女给辛长歌送的午饭果然辣得很过瘾，她还是挺意外的。平时容卿总是限制她吃这些口味重的菜，没想到闭关养霉还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吃完午饭，侍女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她才看到那个精致的胭脂盒。
　　“哎，你落下东西了！”
　　那侍女看了那盒子，抿唇一笑：“这是公子亲手制的相思，奴婢可用不起。”
　　辛长歌一愣，脑子里就回想起刚到丞淮那日容卿说要送她一盒“相思”的话，转瞬明白了午前容卿闯进来做什么的。
　　她虽然几乎不用胭脂水粉，但生平头一次收到这种女儿家用的礼物，还觉得挺开心的，她决定“出关”去表达一下感谢的。
　　把“发霉”的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她就带上那盒相思去找容卿了。
　　听了辛长歌玩笑般以身相许的话，容卿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许多：“师父，我的心意你明明知道的。”
　　辛长歌过分地蹭到他大腿上，沐浴后的少女仿佛还带着袅袅水汽，涂了胭脂的红唇饱满诱人，眼波流转，竟是别样动人。她一寸一寸凑近他的脸，语气轻佻：“为师并不介意一段露水姻缘，清疏，你何必拒绝呢？”
　　容卿铁青着脸，但是无可否认身体却起了变化，他咬牙推开她，站起来后退了数步，怒意漫上心头，沉声喝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自重！”
　　他是真的希望她自重。她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却笑着践踏，她说——
　　我不会做你的妻子，也不会给你生儿育女，如果你想，我倒不介意同你共度春宵。
　　她明明知道，还要这样撩拨他，这个女人，当真叫他又爱又恨。
　　而此时墙外的梅英，精致的面庞上阴云密布，双手握成拳，极力忍着杀人的冲动，整个人又陷入到那噩梦般的一天的回忆之中——
　　梅英与梅柳是一对双生子，生身父母忌惮双生子的不吉利，干脆将两人放进木盆顺水漂去。所幸一对善良的老人家捡到了他们，老人没有儿女，就将他们两人像亲生儿女一样抚养长大。
　　两人十岁的时候，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因着梅柳自小就梦想做一个操琴大家，两人安葬了老人以后，就拜到了天音阁门下。
　　天音阁是江湖上不大不小的一个门派，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夫，但因为出了几个名动天下的演奏大家，在江湖上也博了个美名。
　　两人一入天音阁就被阁中地位仅次掌门的万逢收做弟子。
　　想到万逢，梅英眼底一片通红，指甲嵌进手心出了血也不自知。
　　这个在天音阁口碑、技艺都极好的人，谁又知他根本是一个道貌岸然色欲熏心的畜生！
　　就在梅英梅柳两人十五岁生辰那天，万逢借口要送生辰礼物给他们将两人叫到他房里。两人去时，发现万逢还在屋里摆了酒菜。
　　梅英恨自己没有早早察觉万逢的龌龊心思，平时对他们两人的殷勤也只当他是个慈爱的恩师，那是，梅氏兄妹是真心感激并尊敬万逢的。
　　所以二人万万没有想到，万逢竟在酒菜理下药！
　　幸而老天有眼，万逢不知道梅英碰酒就会生疹子所以滴酒不沾，梅英只是中了菜里那些下流的药，而没有中酒里的迷药。
　　直到那时梅英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一心以为的恩师，当初收下他们仅仅是贪图二人的美色，并且还算计着待两人长成后占有他们兄妹享齐人之福！
　　万逢发现梅英竟然没有晕过去，就想对他用强，只是他私底下声色犬马，内里已经空虚，梅英却正是年少长成时，再加上怒气上涌，两人争持间，万逢被梅英狠力地一推，头部重重地撞在尖锐的桌角上，一声闷吼，瞬间毙命。
　　梅英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一瞬的恍然后，没有一丝杀人的恐惧，反而生出无尽的快意。
　　这个衣冠禽兽，枉为人师，死有余辜！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与柳儿越过雷池，更不用奔波逃命，何至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梅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平复着激荡不宁的心绪，过了许久才问离得甚远的小厮：“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梅英很少同府里的下人讲话，更是动不动就拿东西砸人，那小厮没想到这个玉人儿一样却脾气残暴的小公子会突然问话，慌乱之下结结巴巴的。
　　“是……是千机子辛……辛姑娘和……和其徒容……容公子……”
　　梅英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耳边似乎还响着方才听到的院内的对话。
　　千机子，你为师不尊，也莫要怪我不义了。
　　“哦，如此。”
　　最后扫了一眼那门扉紧闭的院子，梅英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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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这一章的手稿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这一章发出来，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三观不正……但是然家标签有很郑重地选了边缘恋歌！预防针算是打过了啦……
作者三观很正哒！QAQ
PS.你没有看错，手稿，某椛是写手稿然后再敲的，是不是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