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纪年》凌梦竹

30、尾声与番外

　　当时仙界、魔界和凡界共同商议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同决定尝试从古至今的一门禁术，废三界共四十九位界内技艺高强的先辈之命一齐打通这时光隧道，将菜花送至万年之后的现世，托付给一个人家照顾。
　　那四十九位先辈的遗体，最终化成了这四十九阁，组成一个迷宫，作为《竹书纪年》的最后一关，而穿越到现代的方法，便是菜花用自己的手，像来时一样，一笔一划地，抚摩一次竹面上的那串阴文——［竹］［书］［纪］［年］。

　　南湘守。
　　南湘见。
　　难相守。
　　难相见。
　　南通难，道怀玉一生之难。
　　本以为堕了仙便可以在凡间安安稳稳地过些日子，即便众叛亲离，父女不认也都可以不再去想，到头来，却死得如此凄凉。

　　那一夜在竹林中产下这名女婴，尚未等到皇帝、守神和魔尊的到来，怀玉便已经气绝离世。这魂魄离身，便是再多的仙力仙气也难以挽回。自知再难相见，不如让这个女孩儿化作这一世的记忆；自知再难相守，不如让那个男孩儿化作这一世的情殇。

　　“是了清心，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不，南湘守，我是南湘见。”
　　“哥哥，我是见儿啊！你醒醒啊哥哥！”
　　看完整个册子，菜花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在仙界经历的所有事情。
　　自小被别人嘲笑没爹没娘，自小都是闷闷一人，鲜有往来。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每一次自己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每一次以为清心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一切过得这么突然，这么惊喜，这么让人难以承受。
　　泪水自菜花脸上滑落，滴在清心的脸庞上，湿润了黑色中带有一缕红色的头发。

　　我本属于这个时代、属于这个世界，但如今，我已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二人，要么现今两世，要么阴阳两隔，一直到你离开，都没有互认兄妹。
　　令我沉醉的，不是时间，不是空间，而是这一份情。我活在借来的空间里，活在时间的锁链中，是那一条血脉穿透了我们，使我们在漂泊中还有明觉，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在血管中沸腾不已。［1］

　　在这沛国、在仙界的所经历的一切，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事情。
　　但你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对于我，除了悲伤，已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
　　我曾想过要跟你一同离开，可是。
　　我已经经历这么多了，我还怕经历更多么？
　　我已经失去这么多了，我还怕失去更多么？
　　我已经受过这么多苦了，我还怕更苦么？［2］
　　那晚蛇妖将我甩至半空，我告诉了自己要活下去。
　　那日臭魔迷惑了心智，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爱你。
　　既然你用自己的生命换了我一条命，换了我一个答案。
　　我们家四人，如今却只剩我一个。
　　我有什么理由再不活下去？

　　穿越到这世间的几个月，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突然看见了远方的城堡，一路奔行，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待要回看，已找不到原来的脚印，更别说一直在脚边的绿洲与玫瑰了。［3］

　　菜花猛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泪水，抬头，看了看这四周黑黑的怀石阁，又低头，覆上清心已不会再张开的双唇。
　　唇间的血液已经凝固，菜花的温度又将它们融化开来，可惜，却再也融不开这一整个人了。

　　菜花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平安扣，硬生生地把它掰成两半，一半握入清心手中，另一半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我要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了。

　　菜花最后看了一眼清心，在心中与他道了声“哥哥，再见。”，便用手指，再一次抚摸了竹简上的那四个字。

　　回到现代，虽然还是一身当仙人时候的装扮，但是正好周遭的人正在进行复兴古着的运动，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在这茫茫激愤的人群中，谨萱的悲伤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清心。”
　　菜花一边哭泣着小跑回家，一边唤着清心的名字，这一路的风景仿佛都与她毫无瓜葛。是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回到家菜花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
　　明明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却强迫着自己把这一切想象成梦；明明知道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却觉得这只是前辈们跟她开的玩笑；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去再也不可能回来，却在心里喊他的名字上百遍上千遍，仿佛这样，他就还在自己身边。

　　指望一夜的大雨，
　　把天上的星和月都遮了；
　　指望今夜喝得烂醉，把记忆和相思都灭了。

　　人都静了，
　　夜已深了，
　　云也散干净了，
　　仍旧是凄清的明月照着孤独的身影，
　　我的酒又早已全醒了。
　　酒已都醒，
　　如何消夜永？
　　［4］

　　背着门，菜花哭了好久，不知道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天，两天。只知道自己从站着哭到了蹲着，从蹲着哭到了坐着，哭得没心没肺，哭得筋疲力尽，哭到最后，竟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背靠着门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砰砰砰”是有人在敲门。
　　“砰砰砰”这次力量大了一些，震醒了菜花。
　　“砰砰砰”
　　“哎呀没！人！在！没用电没用水没订报这个屋子里的人已经死啦！”
　　“呜，这个屋里的人已经死，了。”菜花抑制不住，又哭了起来。

　　“见儿？”
　　这一声这般清晰，这般轻柔，这般亲切，像极了清心。
　　“哈哈，我真是会骗自己，清心他已经死了，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菜花狂躁地揉搓着自己的脸庞，抚弄着自己的头发，泪水顺着脸颊往下，鼻翼、嘴边、下颚、脖颈而后锁骨、衣裳。
　　“菜花你没事吧？快开门让我看看你。”
　　这声音这般熟悉，这般急切，这般紧张，这般仿佛隔着这扇门，站着的就是清心。
　　“你既要骗自己，我便开了门让你看看现实。”菜花站起来，开了门，自言自语道。

　　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两边的人都怔住了。
　　一边的男子，高大而又帅气，眉宇间露出了不凡的气息，脖颈上挂着半块平安扣。一边的女子，萎靡而又不振，头发散乱无章，多日未眠以泪洗面，脸庞上多了好多道泪痕，而身上，却还是刚刚穿越回来时那身白色的古装，手里紧握着半块平安扣。

　　两人双目对视良久，竟都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举起手中的半块平安扣，与眼前男子颈上的那块恰巧碰合在一起。

　　两人相拥，久久不能分开。

　　这一世，没有什么仙长，没有什么魔尊，不再是什么兄妹，不再有什么《竹书纪年》。
　　有的，只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一点姻缘，一世相爱。

　　在这个人事已非的世界里，我最喜欢你。
　　1林清玄《榉树与香樟的牵手》
　　2摘自知乎
　　3林清玄《玫瑰与钻石的拥抱》
　　4胡适《八月四夜》
　　（本文完）

　　附：番外生活日常

　　“菜花！我的衣服呢！”南湘守从卧室里探出脑袋。
　　湘见回过头，一边搅拌着泡腾片，一边看着他，指指自己身上，“喏，在这～”
　　“别闹，快脱下下，我要起床了！”
　　“不！今天我穿你的，你穿我的！” 湘见轻轻扬起了下巴，一脸得意地回过头开始喝水。
　　“什么？！”清心回过头，看了看地上菜花那件宽松的背心，一件胸口具有女性特质并带有蕾丝花边的背心！“你在开玩笑吧？！”
　　“哎呀没开玩笑！”
　　虽说是自己昨天晚上兴致勃勃地提议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两个人吃完饭一边散着步一边就买了机票什么都没带地就来了这个小岛，可是此刻，湘守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
　　作为一个当了几十年不染尘埃的仙界男神，竟然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穿着这么性感露骨的女式背心在这小岛上旅游，真的是莫大的羞辱。
　　不行，不能这样。湘守一边心想，一边快步走到湘见身边，伸过双臂环住她，两眼向上一番，想了想平时偷瞄菜花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场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低头对湘见撒娇道：“哎哟我的姑奶奶！”
　　“噗！”菜花第一次听到清心这般嗲声嗲气，忍不住喷出了一口水。
　　“怎么了？你平时看的韩剧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这哪是韩剧！你这分明就是央视黄金八点大妈剧好嘛！”菜花看着一脸严肃的湘守又被这天真无知的神情惹得发笑。
　　末了，又抬起头将头重重地撩在清心胳膊上，道：“好了，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我非要穿你的衣服。所以要么你穿我的，要么你什么都不穿。我们十一点出门，我带你去一家我早就想去的小食店！”说毕，又抬手点了点清心的鼻尖儿揩了把油。
　　“十一点？！”湘见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就剩十分钟用来刷牙洗脸刮胡子弄发型还得考虑穿不穿她的小背心儿！原本准备好的那些类似于“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改”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扼杀在喉咙里了。
　　“好吧，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湘守用力抱了一下菜花，趁她不注意双手揪住自己心爱的衣服开始往上掀。
　　“哎！哎！是你以前天天教育我要用智慧取胜不能靠蛮力的！”菜花双臂加紧了身体，蜷成一团往下蹲。湘守双腿夹住菜花，用力将衣服向上拔。
　　“对于你这样无理的要求我只能以毒攻毒了！”
　　菜花对于清心转世到现代满嘴不连贯不通顺的语句哭笑不得，可是笑一下衣服就被往上拽一点。
　　“啊！你这个小坏蛋！我服！”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菜花将脸颊在他大腿上蹭来蹭去，还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
　　菜花望着清心远去的背影，理了理衣服，一边大喊：“还有五分钟就十一点啦！”

　　哦，这场旅行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场灾难。“我的姑奶奶呀，求求你放过我吧！”湘守飞快地跑进了洗手间开始倒腾起来。

　　“五！四！三！二！一！快点出来呀！再不来我走啦！”菜花跺了跺脚。
　　“来来来！”湘守一面拂了拂自己的发型，匆匆赶到房门口。
　　菜花的眼光用他健壮又饱含肌肉的大小腿和那条有型的短裤移至上半身那件给自己穿略显宽松但此刻已经妥妥地成为一件紧身衣的粉色蕾丝小背心。那件菜花外搭的外套，此刻也成了一件黑色中袖紧身衣，在臂膀处露出了肌肉的轮廓。顽强的他不忍自己高贵的形象被作贱至此，只好在发型上狠下功夫。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硬朗的发型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定型出来的，多少暗示了自己还是个正常的男子。大抵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自己，清心还特地把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墨镜戴了起来，多少增加了一丢丢男人味。但不论如何，清心这一身，都是用男子硬朗体魄撑起女子万分骚气的典范。
　　“迟到了哟！”菜花一脸坏笑地用手戳了戳那件背心胸部原本自带的小凸起。
　　“我的小公主，快把鞋子脱下来给我。”清心看着菜花一只脚穿着她自己的帆布鞋，另一只脚却穿着自己那只熟悉的运动鞋，便只好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轻声道：“你的脚才37码，我的鞋子41码，宝贝你这样走着多累呀。”
　　“嘿！我垫了餐巾纸！”
　　清心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当年怎么就没有发现菜花的内心竟住着这样一个无厘头的小精灵。既然上半身都已经穿成这样了，今天出的这趟街便注定是三生三世最没脸见人的一次了。干脆丢人丢到底，清心不再做任何挣扎，蹲下身子开始穿鞋。
　　可是另外一只37码的小脚女人帆布鞋却是他的脚不论如何都不能伸进去的了。
　　“女王大人，我另一只能穿宾馆的拖鞋不？”
　　“那……好吧，我们出门吧！”菜花重新打量了一下清心这一身装束，笑着开了门。

　　“妈妈，你说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是变态，聪聪跟紧妈妈，以后要小心这种变态。”
　　马路上，一个小男孩还在频频回头朝着这边看来，可是菜花和清心已经忍不住笑地蹲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