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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终于飞向我心向往之、经年思念的母亲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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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二楼,顾宁姐刚打完电话,听她告别的声音是特有的一种温和,便能猜想对面应该是季先生。
二楼暂时没有顾客,顾宁姐索性提前关了门,与我们吃起了冰淇淋。
小知正看着本地一档叫做寻觅之旅的节目,顾宁姐顶着小知哀怨的目光切换了台去看娱乐新闻,大概是关注到了那条新闻到了什么地步。
看着看着,又暗骂了几句:“那些个死人,平时风风雨雨总弄得自己有本事,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出来澄清澄清。”
我想顾宁姐口中的那些个死人,应该指的是照片上的那些人,比如沈焕。
小知撇了撇嘴,“顾宁姐,你还不知道,这不是越说越说不清的事啊,谁会在这个风头出来澄清?”
我暗暗点了点头,瞧顾宁姐瞪了眼小知,又舀了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
“顾宁姐,你看这些不是越看越烦吗?不如换个台。那个寻觅之旅真的很有意思。”
我知道小知真的对那档节目很感兴趣。我偶尔也跟着小知看过几回,主持人叫杨寻,经常扎着马尾,带着亲和的笑意,泛着一股灵动劲,节目内容是根据某条小线索来寻找背后的故事。
我看的一期是根据遗失在咖啡店里的老旧、泛黄的书签,寻找到书签的主人,挖出背后耐人寻味的故事。
顾宁姐叹了口气,将遥控器丢了过去,小知一按,却忽然间停了电。
小知大骂了一声,赶紧去找手电,然后发现为这整幢楼都停了电,打了物业的电话,说电路正在抢修,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通电。
结果等着半个小时来电后,冰淇淋吃完了,寻觅之旅也放完了,我们也散场回家了。
顾宁姐的助理陈姐来接顾宁姐,那是个常年穿着黑白色套装、面色一板一眼、带着墨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我与小知每次见到她都有些发怵。
今天的的哥很活跃,即使我不说话也很活跃地要同我说话,一边是非洲闹饥荒,一边是美国谁谁中大奖,一边哪里交通事故,死了多少人。
我本来对一切都一笑而过,但听到说“谁谁谁生了私生女”后,忍不住回了一句,“您刚才说谁生了私生女?”
的哥估计是见我终于有了反应,心情忽然亢奋起来,声音也大了一些,“你不知道吗?我刚刚听了收音机,说是邵氏大小姐在仁德医院生了私生女。”
“邵家大小姐?”我重复着,有些不敢相信,这生了孩子的邵家大小姐不可能是我,难道是邵雨涟?
如果邵先生不承认我的存在,那邵雨涟不正上位成为邵家大小姐了。
可邵雨涟不是要病得换肾了吗?
“对啊,邵氏企业邵家,在国外的那位大小姐,据说是前几天回国的,今天白天在仁德医院生了个女儿,孩子没有爸,就传出是私生女,不过在国外生活的,那与我们生活观念不一样……”
“去仁德医院!”我喊了一声,声音平静得似乎带有冷意,的哥估计被我吓到了,他的话头忽然止住,一路上再也没有说上一句。
我下车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但还是忘记向的哥找回五块钱的零钱,待想起来时已经进了大厅,只能作罢。
我用了邵雨涟的名字问房号,上次邵先生生日宴远远见她的时候,她似乎稍稍有些发胖,若生了女儿是真的,那很有可能是她。
但护士却不耐烦地拒绝了我的问话,“抱歉,我们不能透露病人的信息。”
我走向电梯,邵雨涟住的肯定是VIP的病房,不告诉我,我还不能找过去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拿我作挡箭牌。
“这位小姐,你与邵家是什么关系?”
刚刚我问护士话时,我就瞧见凑近过几人,想偷听点消息,我心想这大厅里估计有许多找不着,或知道是哪个病房却进不了去的记者。
我看着这个中年大叔,背着个小型的旅行包,包里鼓鼓的,看人的目光就想挖出点什么似的,凭我这几月看到的记者数量,我推断这个很有可能也是个记者,于是不搭理这个人,继续等电梯。
这人却锲而不舍,“你是邵小姐吧?”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更惊讶地发现这人的眼中竟似有些泪光。
这样的人似乎不可能是记者。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婴婴,对吧?”
“是婴婴!是婴婴!”,他忽然激动地握着我的手,叫道,“小正,小正,我找到婴婴了,终于找到婴婴了。”
那眼里的泪光,竟然落了下来,那陌生的容颜,我看着却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
终于找到……
我也曾用过这样的话语。
我曾激动地握着金老先生、金老太太的手,说:“外公、外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沉重仿佛是历经了千万辛苦,穿越重重障碍,可这种找到却又是那样激动人心,带着无限的希望。
的确,都用上“终于”这两人字了,怎么可能不沉重?
只是,除了用上这两字的人,谁又能体会这两个无比简单的字所蕴含的含义。
我的终于就是:积攒着两个早晨的早饭——两个面包,偷了邵夫人冰箱里的一瓶水,带着从邵夫人牙缝里挤出来的累积了半年的二百元钱零用钱,在寒冷的冬天,穿着拖鞋穿越过陌生的城市,一座又一座,找到邵先生掉在书桌背后那张旧照片上记载的地址,以十四岁的年纪,带着十四年的时光,以我最温柔、最美丽的笑容在清晨敲开那扇门,叫“外公,外婆”。
我笑着,也哭着,想与过去告别,以为能告别,并希冀着这次我走入的将是不同的世界。
只是我发现,这世间是太公平了,是否是我人生的前十二年太幸福了,以至于我需要用悲惨来成全这人世间冥冥之中的平衡?
这世间是公平的。
我是抛弃他们挚爱视如掌上明珠的女儿的男人的女儿,而不是他们挚爱视如掌上明珠的女儿的女儿。
所以不奇怪,他们认为我是邵先生的女儿,可邵先生及邵先生的家人却认为,我不给了我生命的男人的女儿,却是抢了他们珍重的邵先生的一半财产的女人的女儿。
我哪敢承认这个世间是不公平的,只能说它太矛盾了。
若我承认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又怎么去祈求这一段悲伤之后的彩虹来临?
我曾努力过,所以不曾后悔。
我的“终于”也换回来一些东西——还是二百元钱,带着它我斩断了所有的思念,最终只能回到邵先生的家中,并挨了一个巴掌。
“我是邵婴婴。”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邵婴婴。
我看着眼前的人,笑着,温和笑着,我想以最美最温和的姿态来迎接这个“终于”,以此来慰藉当年我面对那扇带着我的希望幽幽开起又无情冷冷关上的门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