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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园折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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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浸入骨髓的阴冷,带着死亡气息的黄泉之风回荡在滔滔而逝的三千弱水之上,寒意逼人。
巨大的黑色石桥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桥畔的石碑上镌了三个血色大字,令许多亡魂徘徊不前:
“奈何桥”
封剑出走在潮湿腐败的河畔,毫无目的地彳亍着。他不知道为何身处于此,也不知该去何处。总觉得他对这阴冷的黄泉河畔再熟悉不过了,似有什么令他魂牵梦萦的东西,让他在此留恋千年。
河畔,仍是什么也没有,象征死亡的黑色泥土与对岸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遥相呼应。
他,是不是真的曾在这留下一个魂系三生的梦?
“痴儿,终是不忘么?”苍老的声音从桥上飘来,若有若无。雾中只留一团模糊的剪影。
“谁?”剑出转身走向巨大的石桥,想看清桥上的人影
“别过来”另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轻喝“过了‘奈何桥’生死就由不得你了”
“你们是谁?”
没有回答,半晌,桥上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明知相思苦,仍是苦相思,人世间终是痴人多啊”
清冷的声音亦是一叹
“迷途的人呐,你脚下踩的,不正是你寻找的吗?”
剑出一怔,忙后退几步
墨色的泥土上遗留着道道爪痕,似有人曾在此痛苦挣扎过,被掀送的泥土上,半露着一株植物的残根,枝叶早已被折去,余下的根也已枯死好久了。
那虬结着的枯根,明明黝黑丑陋却让他的心中顷刻间溢满眷念。
“那天以后,这儿再也没开过那么美的花,也再也不曾有小鬼过河了……它们都已经解脱了,你还再留恋什么?”清冷的女声幽幽地说“何必为一个梦含一口孟婆汤?去找你自己的路吧,它会为你指路的”
一抹白影自桥上翩然飞来,如梦如幻
梦尽了
一论残月挂在了雪雾的夜空,清冷忧郁
一曲幽幽的笛音自窗外纠缠而入,几分清幽,几分凄凉,让游子潸然,旅人嗟伤,细细分辨,竟是旧曲《折柳》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这南阳王府之中,亦有去国怀乡的羁客吗?
循声而去,月下的梅林间有一抹素白的背影半倚在梅树上,轻衣缓裘,纷飞的衣袂似由月的流辉溶成
随着脚步声临近,笛音顿停
“封公子?”
封剑出点点头,“我打扰到你了吗?”
白情摇了摇头,又将竹笛凑到嘴边,轻轻吹响,笛音微袅,仍是凄恻伤怀的《折柳》
“白公子思念家乡吗?”不想打破这样忧郁的气愤但太过凄冷让他不禁开口
白情放下竹笛,轻轻摇头,留下一个精美感伤的侧脸
“我没有家,也不知道家乡在哪里,这首曲子是我娘教我的,她会吹奏很多曲子……可惜在她死前只来得及教会我这一首”
“……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我很抱歉”
白情将竹笛别会腰间,幽幽地说“无妨,十几年了,再大的伤也会好的,我早就接受了……今夜无事,本想吹一曲解闷,可惜我只会这一首”
夜风送来冬季的寒冷,白情不禁一颤,封剑出随手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白情单薄的肩头。
“不必推辞,我没别的意思”
白情揽紧了披风似笑非笑地说
“你还真是喜欢照顾人……多谢了”
封剑出很认真,所以不喜欢玩笑,他微皱了眉
“你知道‘红尘居’在哪?”
白情猛咳了一声,抬头惊讶地望着他,半晌也没从他正直的脸上看出一丝不自然,于是忍着笑问
“你真要去那?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剑出一脸奇怪地望着他,点点头又摇头
“……那儿是京城有名的妓院!”
白情满意地看到一丝可疑的红晕染上了封剑出温和俊朗的容颜
“你们府中的阿苏呐了我的折扇,让我去红……咳,去那里取”
“阿苏又任性了……封公子,你还打算去吗,或是我代你向他要回来?”
剑出看了看白情似笑非笑的脸,突然叹气,不为什么,只是想叹气
“你在开玩笑吗?”
白情微微一怔,道“是”说着收去了唇边的弧度“封公子真是一个无趣之人,是世子想见你,明天辰时你到‘红尘居’的‘听音阁’见他吧?”
“既是这样,照直说就好了,何必如此?”封剑出淡淡地说,听上去不像生气,又不像不生气“……白公子可否把我的扇子还我了?”
白情丝毫不惊奇他为何笃定他的折扇会在自己身上,他随手从袖中将折扇抛出,仍回封剑出的手中,厌厌地说
“你果然是个无趣的人……”
封剑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一拱手
“若无他事,告辞了”
白情也不回应,只是示意性地点点头
青色的背影很快被凌晨的薄雾湮去。
“明明是很体贴的人嘛,干嘛这么死板”甜美的嗓音从白情身后飘来,嗓音的主任还有意地挑起披风的一角“啧,这样照顾人的好男人可不多了,你说是不是啊,雪?”
白情头也懒得回,一手拍去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温柔地说
“花,你近来似乎老爱不听话呢,世子交代的事你也可以开玩笑啊,还要我陪你闹……很过分喔”
如果说谁是南阳王府里最可怕,最让人谈之色变的人,那么非这位衣袂纷飞,气质翩翩的泄世佳公子——雪无痕莫属。雪生气的时候,不但四使之首的月,连世子也惧他三分,而他生气的时候,也不发火麻仁,只是温柔地说,脉脉地看着让他生气的人,比如现在,雪生气了,他会让让他生气的人后悔自己生下来,比如现在
静默了许久之后,雪似反常地叹息地吁,仍是取出竹笛
《折柳》之曲又幽幽漫在拂晓的王府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