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炮灰》公子暖生

5、玉暖生

　　连玉的那位传说中祸国妖孽般的新宠锦妃到我宫里来的时候，是连玉生辰的晚上。
　　那天的晚上窗子外头烟花绽了半宿，烟花绽开的前头，太医同我讲，我有了身孕。
　　摸着肚腹，我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这个孩子是我不孝，不知廉耻的印证。
　　也许，我的命数的的确确应该到头了。
　　我时常问自己，我到底恨不恨连玉。
　　恨他么，有时候恨，有时候又不恨了。
　　我想，我心底里还是不愿意去恨他的吧。
　　他是君王，开阔领土便会有杀戮，倘若他不去杀别人，便会有人来杀他。
　　如果当年被屠国的是北国，死掉的人是连玉，我一定也会不好过，说不定还会殉情。
　　是啊，连玉的的确确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对他的爱。
　　我应该离开了。
　　锦妃开始的时候告诉我，连玉爱他，爱他的性子，我并没有多大的质疑，毕竟连玉能爱她样貌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然后她又告诉我，我的性子像她，连玉是把我当做了替代品。这个时候我有点生气了，因为我觉得我是公主，她是粗陋丑妇，我像她，简直太有失我的尊严。
　　最后她说，她怀了身孕。
　　这的的确确就是激发我掴了她一巴掌的真正原因了。
　　连玉啊，他的脑袋是被门夹了么？
　　想起眼前这个这样的女子与连玉之间的那些碰触，我真的受不了，是随便怎样一个人，都能给他生孩子么？
　　锦妃彪悍的身形下那颗脆弱的玻璃心被我弄碎了，她哭哭啼啼回去，我觉得神清气爽。

　　然后一直到半夜三更，我被宫人的砸门声扰醒了。
　　穿上鞋袜下床，刚一打开门便看到连玉怒气冲冲的脸。
　　他未束发，只披了件软缎的白袍子，身后的宫灯映得他整张脸都阴森。
　　我楞了一会儿神，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许久未见了。
　　心里便想着，不会是锦妃跟连玉告状了吧，要来罚我？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你对锦瑟做了什么？”连玉上前一步擒了我的手腕，指节发力，捏的有点疼。

　　“掌掴了她一巴掌。”我如实回答。
　　连玉冷笑，甩开我的手。
　　心里忽然一阵揪疼，我笑道:“心疼了么连玉？告诉我，她算是什么呢？”。
　　他转过身来依旧脸色不好，好长时间才发声:“阿蓝，你在嫉妒她？”。
　　我在嫉妒么，我只是觉得锦妃让我失了公主的尊严。
　　我说:“连玉，让我走吧？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嫉妒，我怕有一天我会把她连同你们的孩子一起杀掉，我从小骄横跋扈，不会容许这样一个粗陋的女人跟我有同一个丈夫。我……”
　　“你做出这样的错事，朕会轻易让你离开？”连玉打断了我的话，转身离开。
　　怎样的错事？
　　迈出几步的时候，他才对身边的宫人讲:“把珞妃带到天牢，凭他们发落，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放人。”
　　后来我才知道，锦妃因我的那一巴掌小产了。
　　我摊开手看，仿若看到一团婴孩的血肉。
　　正文（八）
　　我真的以为连玉爱我的，原来他也可以为了他的妃子将我关起来。
　　像是给了一颗蜜枣，又打一巴掌。
　　进了天牢，先挨了顿鞭子，之后便一直泡在水牢里。
　　伤口火辣辣的疼，浑身都是发霉发腐的味道，双腿被泡的发软。
　　牢顶的月光照射进来，我看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衣服上，顿时感到满身黏腻，疲乏，无力，恶心。
　　最后，我终于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我还是大吴的公主，大吴皇城里有父皇母后，还有连玉。
　　所有那些痛苦的事情都是梦中梦，有一天梦中梦醒了，连玉和我躺在一张大床上，我窝在他的怀里满脸都是眼泪，我使劲攥着衣襟告诉他我做了怎样一个噩梦，我说:“连玉你真狠，你在梦里太狠心了，你把我的父皇母后杀掉了，还有大吴的子民都被你杀掉了。”
　　他满脸不耐烦的哼气:“吴若蓝，我在你心里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看到他的样子，我便又被逗笑了，一面笑一面又哭，继续指责他:“真的，真的太吓人了，你还要杀我呢！还一会儿说爱我，一会儿又为了别的女人把我关到天牢用刑法，鞭子特别疼，水牢里味道特别难闻！”
　　他嗤之以鼻，一脸你够了的表情看我。
　　“还有还有，我害得你的妃子小产了，可是我打她一巴掌怎么会小产呢，一定是她体质不好，一定有别的原因，不怪我的，连玉，不怪我的，我不会想要去杀小孩子的。你要信我！”
　　这样说着说着，眼泪越流越厉害，我晃他的手臂:“连玉，你相信我么？”
　　连玉弯了眼睛笑起来，揉着我的发顶说:“阿蓝，那只是个梦而已。”
　　梦里是他好看的笑，梦而已，梦而已，真的希望那是个梦而已。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十天。
　　脊背上的鞭伤好像不疼了，仿若有一只凉润的手一遍遍抚过，把那些伤口都抹平。
　　那种熟悉的馨香灌满口鼻，我寻着那片温暖依偎过去，是连玉的味道。
　　这还是在梦里吧，梦里是大吴的皇宫，连玉在我身边，我不想睁开眼睛。
　　“连玉，连玉！”我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有什么东西丝丝谧凉，覆在唇上，轻轻辗转，一点一点加深了力度，渐渐的，我觉得胸腹之中的空气都被抽干。
　　透不过气的时候，我便狠狠咬了一口，嘴里蔓延开一股腥咸，是血的味道。
　　我勉力睁开眼睛，是那张让我又爱又恨的脸。
　　他只抬眸看了我一眼，立即又靠过来，刺啦一声，是裂帛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醒过来，当做是梦不好么！
　　“连玉，我已经……”我苦笑出声。
　　下身黏膩的血倏地流下来，那种心疼，是怎样的疼啊，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呢？
　　连玉。
　　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了……
　　*****
　　世界上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那个害你国破家亡的仇人，你却深爱着他，他口口声声说也爱你，却时时都在折磨你。
　　把你关在恶心的牢笼里强要了你。
　　不要再醒了，永不要再醒过来了。
　　到底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永远忘不掉仇恨了，他怎么会那样残忍的对我！
　　即便是我害了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对我呢！
　　我居然还以为过他是真的爱我，我还自负的想要在他身边活着。
　　简直太可笑了。
　　（十二）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然后过了很久很久，耳边响起谁的哭叫声，锁链被砍断的声音。
　　来人有深邃狠戾的眼睛，被他轻轻一扯，整个人像是破旧的偶人，他的手臂硌的我肚腹生疼。
　　这个人，像是勾魂的鬼。
　　“你是鬼，是来勾我的魂魄？”不自觉，已经问出口 ，心里居然还有那么几分的期待。
　　鬼笑了:“我的确可以杀你，不过我更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
　　“不不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后头似有追兵，片刻功夫，那只鬼携着我到了一处崖边，冷风都要将我冻住了。
　　无路可逃。
　　“连玉，这个你喜欢的女人？放我离开，我也放了她如何？”
　　连玉，我猛的抬起头来，是连玉，是他。
　　为什么临死之前我还要再见他？
　　“这个肮脏的女人？耶律将军。”连玉负手立着，讥讽的笑声传来，他的身后是掌了刀剑的禁军，
　　“朕喜欢的女人，不是已经被你们给害死了！”声音里是不可掩饰的怒火。
　　那只鬼狂躁的笑起来:“皇上说的可是锦瑟？这伎俩使得可不怎么高明啊，哈哈，好，很好，既然杀了一个，那便再杀一个吧，皇上不在乎。”他的手上使力，利刃好似穿透了我颈上的皮肉。
　　破空之声同时响起，紧接着像是那回我被一剑穿心的声音。
　　我以为是我要死了。
　　湿热的血液沾了我满手，那只鬼从我身后滑了下去，一把匕首擦着我的胳膊扎进他的胸前，连玉的手还扬在半空。
　　“阿蓝！”连玉脸上是喜悦的神情，他迈开步子要过来。
　　我呆呆的看着他。
　　我想，连玉的爱到底是怎么样呢，他这幅神采奕奕的样子又是怎么呢？
　　锦瑟死了么。
　　他可以随随便便说爱一个人，然后又随随便便毁一个人么。
　　我搞不懂，搞不懂他的脾性。
　　他究竟还想要怎么折磨我，他，还要留我的性命。
　　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慢着！”我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踩着崖边。
　　就这样吧。
　　让我的一生最后的记忆变成，连玉很爱我，锦瑟只不过是连玉为我安的护盾，是为了保护我，是替代我死的女人。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这样想了。
　　我恨不了他，我只能恨我自己 ！
　　“阿蓝，不！”连玉的这声嘶吼也是很入戏的，像是他真的爱我。
　　我闭上眼睛，身子像后仰去，下坠的时候身下是风托着，灵魂像是超脱了一样，所有的痛苦都没有了。
　　母后不是说忘记么？
　　从今往后，吴国公主确确实实没有了，那些仇恨和记忆也确确实实没有了。
　　原来，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到底还是不能在一起的。
　　那年夏末我十三岁，连玉十五岁，我对他说:“喂！我是大吴的昌乐公主哦。”
　　连玉扬着头高傲的走了。
　　我在后面追:“喂，质子，我是公主！你胆敢对我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