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双》二冬

71、番外

　　这一天，是个云少的好日子。天特别高，风也不大，日头不错。对于十一二月的湿冷天气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离颜泽正式转入华易，已经过了有小一年，刚开始的窘迫和不适应，随着时间的积累和江城的辅助，已经丁点不剩了。
　　不过对于一向严苛工作，很少划水的颜泽来说，今天，他主动请了一天假。
　　早上九点半，坐在江城飞驰在高速路的车上，颜泽明显哈气连天却又死撑着不愿睡。江城见他那个样子就觉得有点可爱，一手抓着方向盘，时不时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碰了碰颜泽的脸，就被颜泽一歪头躲开了，开发出一声不满的呼噜声。
　　“昨晚没睡好？早说你该睡我家。早上还不用这么早起，咱们那儿过去不堵车。”江城收回手专心开车。
　　“别提了。”颜泽缩着脖子，恨不得把两脚也缩到椅子上才舒服，“我哥昨晚大半宿都没睡，说让我先睡，自己关了灯在客厅里抽烟，来回趿着拖鞋走来走去，烟味儿我屋都能闻到，光听脚步声音就知道他多浮躁。”
　　“你怎么不劝着点？”江城扬起嘴角忍着笑。
　　“劝？这事儿能劝么？”颜泽无聊地又打了个哈欠，显然被瞌睡虫折磨得无以复加，“我要是哪天跟你闹分手闹了小一年，跑到外地去，突然有一天不打招呼就告诉你第二天回来，你能睡好？”
　　江城瞥了一眼颜泽。
　　颜泽伸出一根手指头：“你要是敢说能就阉了你！”
　　江城斟酌了一下，比较委婉地说：“我至少会吃安眠药，或白天多睡点，不至于第二天带着黑眼圈去见你。”
　　颜泽满意地摸了一把江城的脸，揩油。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两人的车在机场停车场停好了。颜泽一路扯着江城飞奔：“快点快点！人他妈都到了，等咱们算怎么回事啊？”
　　“你哥早在那边等着了。咱们这是后援，越晚出现越好，怎么没点眼力见的。”江城被他拖着不情愿小跑。
　　“得了吧，就我哥那样的，现场估计尴尬着。”
　　刚说完手机就叮地一声，江城掏出来一看，乐了：“得了，别赶了，你哥说飞机晚点了，这会儿飞机才刚着陆，郑易池就算出来也得十几分钟。”
　　“啊，这样啊？”颜泽明显慢下了脚步，“那咱们去星巴克喝一杯啊，我好困的。”
　　江城摸了摸他的脸，把油揩了回来：“好。”

　　颜向林已经在机场等了一个小时了。
　　他本来就比落地时间早到了四十分钟，现在更是忐忑不安，站在候机区一会儿担心自己太显眼了，一会儿又担心郑易池看不到自己。唔，要是他走出来，四处扫一眼，再看到自己，那样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站到哪个位置好呢？
　　自从郑易池告别他，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两人是彻底近一年没有见面。虽然私底下有联系，但是联系却很少。
　　郑易池不知在忙什么，大多时间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颜向林给他在Q上或微信留言，他一直到中午或者晚上再回，等到颜向林看到并回复的时候，郑易池又去忙其他的去了。
　　这导致颜向林在这一年里，觉得极其没有安全感。
　　有一次他甚至想直接买张机票过去找他，至少把当初那个疙瘩解开，不至于这么不冷不热地拖着。就两人现在的关系和状况，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啊？
　　然而想法是有，切实行动的时候颜向林还是被江城拦下了。
　　“他不是怪你，你怎么不明白？”江城敲着腿，理所应当地啃着颜向林请的几百块钱一份的牛排，“他走的时候既然留话给你了，你就等嘛。其实说真的，我觉得你那个小朋友在某些方面和我想法挺一致的。他大概是想把自己先变强，顺便给你一点念想钓着，让你总想着他，然后等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回来，得，你没跑儿了，再也离不开他。其实这和当初颜泽出柜我拦着一个道理嘛。”
　　所以基于江城是个高情商且情场老手的缘故，颜向林最后还是忍着付了好几大百的牛排并没有追去。
　　就在昨天，他接到了郑易池的电话。
　　这是一年来，为数不多地听到郑易池的电话，当时颜向林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偏还要装作一副稳重的样子。
　　郑易池却不跟他客气：“我明天的飞机，回来。向林哥，你有时间吗？”
　　就这一句话，直接导致了颜向林大半个晚上的失眠。
　　现在，他站在接应口局促不安，紧紧抿着嘴唇，早上甚至还专门吹了头发，穿上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淡淡的男士香水，早早等在这里了。
　　但是郑易池却仿佛不知道颜向林内心的煎熬，不疾不徐过了近二十分钟，才推着一个行李车出来了，上头两个箱子，一个背包。他个子长高了一些，却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一个人推着两个大箱子，更是显得很小。
　　郑易池走出来的一瞬间，颜向林就一眼叼住了他，目光紧随着他移动。
　　郑易池高了一点，人挺拔了一些，不像过去总缩着肩膀显得很没精神。他穿着一件署红色的呢绒套头衫，外头一件深灰色羽绒马甲，水洗牛仔裤，土黄色小短靴，显得洋气又可爱。大概是有些冷，鼻头耳朵微红，眼睛还是跟当初一样，水一般的。
　　似乎有所察觉，郑易池侧过头，顺着颜向林灼灼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高挑的颜向林。
　　两人目光一对，瞬间觉得这一年里所有对劲的不对劲的，在此刻都对了。
　　郑易池低头笑了一下，又回头看颜向林。
　　两人隔着重重人流，郑易池往前走，颜向林也往郑易池那边走，等两人绕过出口，人群，在出口碰着，都静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
　　颜向林默不作声地推过郑易池的行李车。
　　“向林哥。”郑易池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好像瘦了。”
　　“你长高了。”颜向林有些局促地比了比郑易池的头，移到自己的耳朵的高度。
　　郑易池捏着一缕刘海拉了一下，“是啊，比过去好。”
　　颜向林心中有些触动，侧过身和他并肩，手臂有意无意捧着手臂：“过去现在，都挺好。飞机上累不？先回哪儿？”
　　“公司找的地方，我先过去看看。”郑易池低下头，专心研究着手机里的地址。
　　颜向林看着他低头露出的脖颈和短短的头发，就有些心猿意马：“嗯，那我给颜泽和江城打电话，他们俩也差不多到了。”
　　“他们俩也来了？”郑易池有些意外，“他没跟我说。”
　　颜向林笑笑，给颜泽拨电话。
　　与此同时，星巴克角落里的颜泽，正披着江城的羽绒外套，舒服地靠在江城肩上呼呼大睡。手机摆在桌上，刚开始震就被江城按掉了。他穿着高领套头黑色毛衣，优雅地喝着咖啡，微笑着看着手机，一震动就挂掉，一震动就挂掉。
　　颜向林：“……”
　　“怎么了？”
　　“没，好像是占线，我给江城打打看。”颜向林有调出江城的电话。
　　江城见桌上的手机没动静了，就掏出自己地，慢悠悠长按了关机键，关机了。
　　颜向林：“……”
　　郑易池有些好笑了：“还是不通？”
　　“嗯……”颜向林这时候差不多猜到这两人怎么回事了，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骂还是该感谢，“那我先送你回去吧，不等他们了。”
　　“好啊。”郑易池翻出手机递过去，“喏，这个地址，你看看。”
　　颜向林把郑易池的行李都放上车了，才输入他的地址导航：“你……公司找的地方，离我家还不远……这次是回来出差，还是？”
　　“你觉得我是回来干什么的？”郑易池笑了笑，低头看着手指。
　　颜向林看着郑易池，熟悉的眉眼和熟悉的神色，只是眉宇间不见当年的自卑和怯懦，却依旧显得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
　　颜向林有些失神。
　　“你过得好吗？”他轻声问，“这一年里，你过的怎么样？”
　　“其实我也想跟你讲讲我这一年里的事，但是现在有点饿。”郑易池抿着嘴弯了弯眼睛，“我们先去吃饭，等吃饱了，我慢慢告诉你。”

　　颜向林带郑易池去了这半年新开的一家泰餐厅。他们家的咖喱是最有名的，听说各种有十几种，应有尽有，大众点评的分数也很高。
　　郑易池进餐厅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说不感动是假的。
　　颜向林总是能在不经意的细节带给他感动，这是总能击中郑易池的地方。
　　如果是颜泽，他也许会说想吃什么地方随便挑，他请客；如果是江城，也许他会带你去他知道的最好吃最有情调的地方，让你保证心满意足；但是颜向林不会，他不会像颜泽一样任你挑选，也不会像将成一样带你去他认为最好的地方，而是他心中有一张谱，就好像一直都知道你想要去哪里吃。
　　他一直都记得郑易池喜欢吃泰餐，喜欢吃咖喱，从来没有忘记过。哪怕是刚下飞机的这一个细节，都时时在说明，他在乎他。
　　郑易池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彻底被打败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之前一直吊着的不放心，偶尔的茫然和疑惑，在这一刻通通都放下了。
　　颜向林忙着点菜，没有看到郑易池的表情，他今天打扮得很刻意，很帅，也许旁人看不出什么，但是郑易池心很细，他看得出来。
　　“爸妈身体好点了吗？”郑易池喝了口水问。
　　颜向林听到他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还是以前那样，身体硬朗，精神不错。”
　　“我给他们买了些点心，你给捎过去吧。”
　　今晚郑易池的话里全是暗示，颜向林这时候还听不懂就鬼了。
　　他盯着郑易池，目光不再收敛：“你……你不去吗？”
　　“还太早。”郑易池扒拉着面前的餐布，“我这次回来，其实是公司派回到总部来。我到S城拼了一年，很努力，很用心，就是想等这个机会。我现在已经转正了，成绩也还不错，就第一时间争取了这个机会。原本，我想可能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回来呢。”
　　“是因为我吗？”颜向林再控制不住，手在桌下握住了郑易池的手。
　　郑易池没有挣脱，目光却有些闪躲，不敢直面颜向林：“嗯，说出来其实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一年里，你是怎么想的，就这么跑回来了……”
　　颜向林用力地握了握郑易池的手，回应他的猜度：“我没有变，我始终没有变。我和你……一直是一样的。”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菜上桌了，颜向林抽回自己的手，推了推盘子：“他们家很有名，你应该喜欢吃。”
　　郑易池果然满眼馋光，忍不住先动筷子了。
　　路上，没有早上的太阳那么大，体感温度就显得有些冷。郑易池穿得不少，却被风吹得有些冷。颜向林就把外套脱了披在他身上，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到停车场。
　　郑易池有些怔怔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
　　“怎么？”颜向林回头看他时问。
　　“你以前不这样。”郑易池笑笑，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颜向林于是把他牵得更紧了一些。
　　因为害怕他冷，路上颜向林就把热风开打，还细心地让吹风口不对着郑易池。却不说其余的话——也不需要其余的话，对于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不是去我们那儿的路吧？”郑易池笔画着，“好久没回来，有点忘了，但是我记得这是R路吧？我那个地址应该刚才向右拐，然后……”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住了口。
　　颜向林听他忽然住了口，不往下说了，就侧头看了看他，试探问道：“可以吗？”
　　郑易池没说话，转过头去，默许了。耳朵根子有些红。
　　颜向林没有带郑易池去他公司安排的地址，直接把郑易池带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