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o晓风残月o

1、正文

　　天堂鸟
　　（一）
　　又是一年春。
　　孩子看着窗外，满院花开，蝴蝶飞舞。
　　远处姹紫嫣红一片，令人心生向往。
　　他急匆匆跑出门，坐在地上，欣赏一院花开。
　　随手揪下几朵小花儿，拿在手中把玩。
　　他笑着。
　　“天儿，过来吃饭。”
　　他没理会。
　　一个女人跑出来，看着孩子。
　　“哎，别揪……”女人无奈道。
　　孩子回头看看女人，又低头看看手中各色的小花儿。
　　他起身，随女人进屋。
　　桌上两碗白粥，飘着雾气。

　　孩子举起碗大口大口朝嘴里灌，女人微笑着看着他，“慢点，慢点喝……”
　　一碗粥很快便见底了，孩子打了个很响的饱嗝。
　　他又跑出去，很快却又回来了。
　　他跑到正在桌前喝粥的女人跟前，说： “娘，我什么时侯能到那里去啊？”
　　孩子指着窗外。
　　“不就在门口吗？现在就可以啊。”
　　“不，不是……”孩子摇头，挨在窗口，指着远方。
　　女人笑笑，说：
　　“等你长大。”
　　长大？孩子疑惑。
　　“娘，我已经长大了，去年你说等到明年我又长大一岁，现在已经是去年的‘明年’了……”
　　“等你今年过了生日才算长大一岁呢。”娘对他说，又低头喝起粥来。
　　“过生日？”孩子去翻翻年历，还有两个月。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地跑开了。
　　下午，孩子又跑到门外，满怀期待地望着远方，那片山。
　　还有两个多月，就可以去到那里了。

　　孩子的生日如期而至。
　　他几乎一夜未眠。
　　大清早，他便起床，快速穿好衣服，出了屋。
　　“娘！”
　　“哟，天儿，这么早啊。你等等，我给你熬粥去……”
　　香喷喷的粥不一会儿便上了桌，孩子急忙端起碗大口喝起来，连呛到了都没有在意。
　　“哎……你说你，这么急干什么，没人跟你抢。”女人叹息道。
　　孩子放下空空的碗，眼里闪着光。
　　“娘，今天是我生日。”
　　“是啊，娘没忘，中午给你做长寿面，过生日嘛……”女人笑道。
　　“我，我想……”
　　“想要什么，娘去城里给你买。”
　　“我想去那儿……”孩子又回过身去，指着窗外那片山川。
　　娘顺着他的手看去，连忙摇头。
　　孩子见她这个反应，眼里一下子黯淡下来。
　　“你还太小。”娘说。
　　“为什么？我已经长大了……”

　　中午，孩子落魄地吸着碗里的长寿面。
　　娘见他这个样子，连连安慰道：“怎么不开心了，娘去城里给你买绿豆糕好不好？”
　　他最喜欢的食物便是绿豆糕，每次一吃就不停，一定要到撑着个肚子连打饱嗝为止。
　　可孩子却没有一点被说动的意思，仍旧低头吃面。
　　对娘来说，这挺反常。
　　孩子吃完面就出门去了。
　　他坐下，手无趣地摆弄着脚边的花花草草，眼睛却望着远方。
　　娘在屋里，透过窗子看着他，还以为他喜欢花草之类的，准备去城里买点回来。
　　后来没去。
　　夜里，孩子准备睡觉，临睡前又瞧了瞧窗外，结果只看见一片黑。

　　夜很静。
　　床上的孩子来回翻身，脸上挂着笑。
　　他仿佛来到那片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
　　不像门口那棵总共没长几片叶子的光秃秃的树干，那儿树木葱葱茏茏，充满了生机。
　　无数只自己叫不出名的一种鸟儿，羽毛色彩鲜艳，一束长尾格外亮眼。
　　它们在林中，翩翩飞翔，有说不出的美丽。
　　孩子在一棵棵树木间，自由地奔跑，没有拘束，如此自在。
　　就这么奔跑着……
　　显然，他非常开心。
　　但终究是梦一场，终究还是要醒来。
　　孩子睁开朦胧睡眼，已是次日清晨。

　　（二）
　　照例起床，穿好衣裳便出去吃早饭。
　　他见娘不在桌旁守着，便到别地儿去找，结果寻了一屋子也没找着。
　　正当他奇怪的时候，却发现桌上的一张小字条。
　　他拿起来：
　　天儿，
　　今天娘出门去有事儿，粥做好了，在桌上。两碗粥，一碗早上喝，还有一碗当午饭。
　　娘傍晚回来给你做晚饭。
　　他点点头，来到桌前喝粥。
　　一碗粥很快便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悠悠地打一个饱嗝，出门。
　　春天已经快过去了。
　　他依旧望着那里。
　　长大，对他来说，如同远处那片山川，一眼望去，看似很近，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其实又是很远很远，那么的遥不可及。

　　突然，一个念想闪过他的心头。
　　他起身，呆望着远方。
　　他不知这个念想是不是他该有的。
　　远山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长大，太遥远了。
　　他等不及。
　　孩子抬头，太阳悬在半空，现在还是上午。
　　他鼓起勇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就是看看，就是看看……”
　　然后便朝院外走去。
　　脚踩着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走了很久很久。
　　已经中午了。
　　但还是没有走到。
　　离得还是那样地远。
　　可他回头却发现自己住的屋子已经变得手指甲那么大了。
　　自己确实走了不少路了。

　　他疑惑不解，继续向前走。
　　可是那里像被施了魔法般，离他还是那么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似乎哪里都没有问题。
　　奇怪。
　　孩子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累了。
　　现在回去睡一觉？
　　他回头望望蚂蚁大小的屋子。
　　那不就得前功尽弃了。
　　不，他不想。
　　选择了，就一定要走下去。
　　他鼓励自己。
　　加油。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不努力追寻，又怎么会找到最终的梦想。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
　　突然间，孩子想起了什么。
　　已是傍晚了，娘回来要是找不到自己，那还不得急死。
　　他返过去，急急忙忙往家赶。
　　他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娘还没回来。
　　桌上还摆着一碗已凉透了的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口大口喝光了。
　　他把碗搁在桌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本来都快到了……”
　　他叹口气，做惋惜状。
　　突然他看见了娘一瘸一拐的身影。
　　女人看见屋里的孩子，对他挥了挥手。
　　她带着一袋东西进了屋。
　　“天儿，娘给你买绿豆糕了。”娘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
　　好几个绿块儿叠在一起。
　　孩子看着，咽咽口水。“现在能吃吗？”
　　“行，但别吃太多，不然吃不下饭。”她说完便做饭去了。
　　孩子抓起一块绿豆糕，一口一口吃起来。

　　他也识相，吃了几块，便扎好袋子，放在桌旁的木头架子上。
　　女人很快便把一道道菜端上来了。
　　孩子吃了些，然后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
　　娘看着他，心想这孩子绿豆糕是不是又吃多了。
　　孩子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我没吃两块。”说完便出门。
　　“别出去，晚上冷……”
　　“都要夏天了哪来的冷。”孩子说道。
　　娘无话了，装作若无其事，埋头吃饭。
　　屋外，孩子遥望。
　　那里隐隐约约有光亮。
　　“一定在城里吧……”他喃喃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这里是乡间，光徒步走怎么可能到达的了城里呢？
　　娘搭车去，也要去个半天。
　　但自己的确很想去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飞着那样美丽的鸟儿。
　　等到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努力，闯荡到城里去。
　　到了那时，才能真正地去那里看一看。

　　（三）
　　又是一个夏日的早晨。
　　孩子起床。
　　娘熬好粥，他不紧不慢地吃完。
　　饭间，娘突然问他：“娘带你去城里好不好？”
　　孩子觉着奇怪，娘一般不都一个人去城里的吗？
　　看出他的疑惑，娘说道：“邻村的小年说她爹从城里给她带来老多新奇玩意儿了，那铁皮的小狗会动，还会叫咧……”
　　“娘，那是电动狗。”他以前看过小年玩铁皮狗，后来从她口中得知这东西叫“电动狗”。
　　“管它铁皮狗电动狗的，人家小年说这是她爹送给她的‘儿童节礼物’。”
　　“儿童节？”他好像听谁说过，但那应该是给城里的小孩子过的节，村里的小孩子过的大概只有春节和生日，而且顶多也就稍微吃好点，多一碗长寿面而已。
　　娘还在说。“哎，听说啊，过这个节，小孩子的玩意儿都减价。别家人都去城里给自家小孩买了，咱俩也去吧。”
　　孩子一听，有些欣喜，又有些好奇。

　　“怎么样，去不去？”娘问道。
　　孩子点了点头。
　　娘走开，去屋里面，走到那个小抽屉前。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第一格，拿出五十元的纸钞。
　　对她来说，够多了。
　　她把钱塞进口袋，出去，对孩子说：“走吧。”
　　孩子跟她出了门。
　　他其实很想知道城里是什么样子的。
　　娘带着他走出村，沿外面一条路走，走了一会儿，停下，等着。
　　“这是做什么？”孩子问。
　　“等车。”
　　过了一会一辆车从远方徐徐驶来，娘伸出手挥挥，车在他俩前面停下。
　　孩子觉得神奇。
　　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去哪儿？”
　　孩子差点就说出口，还好咽了回去。
　　“蓬镇。”娘应道，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递给司机。
　　这二十是她早就备好的车费。
　　“上车。”
　　两人打开车门，上车。
　　孩子记忆中，从没坐过车，所以这里的一切令他感到新奇。
　　蓬镇是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但也要坐上好几个小时。
　　路上，车的颠簸让他感到倦意，他慢慢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孩子醒来，车窗外的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车缓缓停下。“到了。”

　　孩子跟着娘下车。
　　车驶去。
　　蓬镇本就繁荣，正好碰上今天这个儿童节，好不热闹。
　　“走吧。”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行人，走止一家家小铺子门口。
　　孩子发现许许多多铺子都买电动狗，什么颜色都有，也不贵。
　　大概这种东西在城里很普及吧。
　　“要吗？”娘看见他常常注意电动狗，看也不怎么贵，便想帮他也买一只。
　　孩子摇头。
　　电动狗……自己去问小年借来玩玩就行了。
　　两个人在街上晃悠了好久。
　　娘默默地买了两袋绿豆糕。
　　除了这个，她也不清楚他到底要什么。
　　突然，一抹绿映入孩子的眼中。
　　他跑过去。
　　是一家买花草植物的小店，门口摆满了绿化。

　　这些花花草草，弄花了他的眼。
　　“小朋友，要买什么啊？”
　　老板看见呆愣在店门口的孩子，和气地问道。
　　孩子没有说话。
　　老板笑笑。
　　娘见他待在这儿不走，认为他真的喜欢植物。
　　接上（输入已到最大限度。。。）
　　——————————————————
　　这些花花草草，弄花了他的眼。
　　“小朋友，要买什么啊？”
　　老板看见呆愣在店门口的孩子，和气地问道。
　　孩子没有说话。
　　老板笑笑。
　　娘见他待在这儿不走，认为他真的喜欢植物。
　　孩子老盯着一大盆叶子看。
　　“这个会开花吗？”
　　孩子问。
　　“会啊，但是现在不开，得等到冬天。”老板回答他。
　　“哦……”孩子点点头。
　　他看着这盆冬天开花的植物。
　　娘问他：“你喜欢不？”
　　孩子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娘看看植物，又看看老板。
　　老板一下子便会了意。
　　“一百五，便宜卖了。”
　　娘身子一颤，“一百五？！没弄错吧……”
　　“已经够便宜卖给你了，我买进来贵得多了。”
　　“那个……这位小兄弟，你看在我孩子的份上，再便宜点，三十，成不？”
　　“三十！这位大姐，你这样我该亏大了……”
　　“看在孩子份上……”娘看着孩子。
　　“哎，看在孩子份上我也不能不做生意了是吧？……”
　　“我身上只有三十了，还剩二十得付车钱……”
　　老板看看孩子，“这样吧，我三十卖你几颗种子，你们回去自己种，种出来也是一样的东西。”
　　“哎，老板你真是好人。”娘说着便掏钱。
　　老板收了钱，从店里拿出一小包种子，“拿去。”

　　娘拿去，交给孩子。
　　孩子从她手上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这是种子，拿回去种。现成的太贵，娘买不起。”
　　“噢……”孩子含含糊糊应道。
　　娘身上只有二十车钱了。
　　“回去吧，没钱了。”
　　孩子点头。
　　两人朝出口走去。
　　一道大路横在他俩身前。
　　一辆车停下，娘把仅剩的二十给他，说：“前山那个小村子。”
　　司机收好钱，让他们上车。
　　又是好几个小时过去，孩子却没有睡着。
　　他一直都在看手上的种子。
　　他很期待。

　　回去以后，孩子在院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的花盆，从地上刨了一堆土，倒在花盆中，然后把花盆拿进屋。
　　他把土刮开一点，撕开种子袋子的封口，把手伸进去，摸出几粒种子，放在花盆中央。然后填平，搬到窗前，有阳光照射的地方。
　　他又跑到水龙头那里用手接了点水，洒了一路跑到屋里，让手中残留的几滴水流进土里。
　　来来回回好几趟，他才见着有水从花盆底下的小洞渗出来。
　　孩子点点头，把花盆再靠近窗一点，好让太阳照到。
　　现在只需等待几日便好。
　　一天到晚，他老得去看好几次，看它有没有发芽。
　　不知不觉间，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频繁关注那片远山。
　　小小的种子，成了他新的挂念。

　　（四）
　　某个早晨，孩子惊奇地发现花盆中多了一点嫩绿。
　　他惊喜地叫起来，引来了娘。
　　娘一看只是种子发芽了，不屑道：“不过发芽了罢，哪个种子不这样儿？”
　　孩子没有应她，还盯着那小芽儿看了又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先过来吃饭。”
　　娘端上两碗粥，孩子喝完又跑去看小芽。
　　日复一日，孩子发现小苗不长了。
　　早上，孩子爬起来一看，好像还是没长。
　　他疑惑地跑去问娘。
　　“娘，那小苗儿怎么不长了？”
　　娘随他去看。
　　“这不，长这么高了。”
　　孩子有些难以置信，“有吗……？”
　　“你一天到晚老看它，能看出点啥？我盼你长高，天天看着你，也瞧不出长多少啊……”

　　他认为娘讲得有理，便答应除了浇水施肥，不再总去看它。
　　这几日的窗前，莫名冷清了些。
　　孩子又跑到那里去了。
　　这是今天第一次去看。
　　他一看便是很久很久。
　　这次又会有什么变化？
　　是长高了还是长叶了？
　　甚至是鼓出花苞儿了？
　　其实什么都仿佛没变。
　　没什么变化，好像没长，还是两瓣绿芽，花苞就更无可能了。
　　孩子撅撅嘴，离去。
　　孩子来看望小芽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想通了？
　　可是一探究竟的欲望，真的这么容易克制住吗？

　　相信会的。
　　几个月过去了，眨眨眼的事。
　　小芽儿长的很高了，小花盆盛不住，娘帮孩子移到院外去了。
　　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
　　他在风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