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此爱未老》雨雪霏霏

22、坠落

　　于清欢与林千岩旧情复燃，重拾旧爱。
　　他们不约而同地保守着这个秘密，躲过媒体，避开朋友，瞒着江海东。
　　既然不愿分开，又不想造成伤害，那只有保密。

　　清欢没想到，她、江海东、林千岩之间会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她想不通，对感情一向坦荡直白、绝不拖泥带水的自己，怎么会一步步陷入如此境地。到现在，该怎么办？

　　林千岩也在想方设法改变他们三人的现状。三人行岂能长久？而且，他怎能甘心身居暗处？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爱情的权利，凭什么他与清欢要偷偷摸摸的，不能理直气壮地走到一起，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更适合清欢、更应该与清欢在一起的是他！如果清欢一时难以狠心斩断她与江海东之间的联系，那么，他有权利与义务帮清欢早日做出决断。

　　冬日的城市阴霾重重，更让藏着心事的于清欢觉得压抑。
　　林千岩提议，一起去旅行，到热带的海边，享受阳光、蔚蓝、海风、热情、放松。

　　“怎么突然想到去旅行？”清欢惊讶地问。
　　“我们认识以来，你一直忙着工作。成功做完亚泰的案子，也没有好好休息，给自己一个假期。现在时机正好，我们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抛开这里恼人的一切，避开虎视眈眈的媒体。当我们身上的压力太多时，试着上路出发。旅行能让我们放下所有，重新找到自己，还原最真实的自我。”

　　她心动。
　　他再接再励，“我们一起去你最喜欢的海边，去游泳，去潜水，去玩帆船，去晒太阳，去吹海风。我们也可以整天待在海边，只是看风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他搂紧她，满是憧憬，“我们去马尔代夫怎么样？会不会太常规化了？要不我们去迪拜吧，住七星级酒店，还能赶上那里的购物节。”

　　“还是去马尔代夫吧，我觉得马尔代夫与自然更亲近。太繁华现代的地方，还是算了。”
　　“好，就马尔代夫。我马上准备，争取早日出发。”他欣喜若狂。
　　“喂，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出发。你从这里走，正好我最近要出差，我安排好时间，直接赶过去，我们在马尔代夫会合。”
　　“好。照你说的办。”

　　又是雨夜，于清欢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匆匆赶到随园。
　　江海东仍在等她，给她温暖的怀抱，深切的关怀，一如从前。
　　她的心，却再也不象从前那么坦荡了。有几次，她想向他全盘托出她与林千岩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着痴心绝对的他，为她付出全部感情的他，给她所有信任爱护的他，她说不出口，却一日比一日焦虑。
　　如果有一天，如果真的有一天，东窗事发，他怎么办？他会受到多么强烈的刺激，多么沉重的打击？
　　真是左右为难，进退两难！
　　为什么她如此优柔寡断、反反复复呢？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江海东呢？为什么决定了要放弃，可是当她面对林千岩时，不知不觉就忘掉先前的决心呢？为什么在感情上会如此这般，一点都不象商场上那个坚决果断、运筹帷幄的于清欢呢？

　　吃过晚饭，清欢与海东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影碟，吃水果。
　　两人边看影片，边讨论剧情。
　　于清欢吃下一小块苹果，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哦，对了，海东，下星期我要到A市出差，有一个新项目要作相关考察。”
　　“是吗？去多久？”他张嘴接住她递到嘴边的苹果。
　　“两个星期左右吧。具体也不太确定，看情况吧。”
　　“我以为你忙完亚泰的项目会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呢。你不是曾经说过，等亚泰项目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海边度假吗？”

　　她只觉“呼”地一下，混身似火烧，脸上发烫。是啊，她是做过这样的承诺，可是她不仅忘了兑现，而且还要与别人一起去。内疚与羞愧烧灼着她，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见她突然变得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笑着哄她，“怎么了？不高兴了？我随口说说的，当然还是以公司为重，机会错过了会很可惜，度假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她更抬不起头来。该不该告诉他实情？该不该告诉他？
　　“好啦，别不高兴啦。”他揽她入怀，亲吻她的发梢，“在外要注意身体，不要只顾工作。我等你回来，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嗯，我尽快赶回来。”她偎进他的怀里，心中却惴惴不安，满是惶恐。

　　几天后，于清欢转经A市，在马尔代夫与林千岩会合。
　　出门旅行永远都是最容易达到放松状态的方式。大自然可以让人真的顿悟。大海的无边无际，可以让人在瞬间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自己所面对的事情的渺小。顺其自然，活在当下，不要想过去，不要想将来，抓住当下的快乐。

　　那里的一切都宛如梦境一般。沙滩上的沙粒无比细密，呈纯洁干净的白色，海水散发着宝石般的清绿色光芒，水的颜色随着水深逐渐加深，变成澄净的深蓝。水中广布着五颜六色的珊瑚，成千上万的热带鱼。潜水去亲近它们，徜徉在美仑美奂的仙境中，一切纷扰都不存在了，只有这美丽静谧澄澈的世界。

　　住在遗世独立的水上屋，躺在面海的吊床上，享受海风吹拂，椰林婆娑。
　　阳光，海水，鱼儿……一切都干净明朗。

　　悠然自在、与世无争、心远地自偏的休假时光，让他们流连忘返，不知今夕何夕。
　　可惜他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梦境中，还是要回到现实世界。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于清欢与林千岩踏上归程。与来时一样，两人未搭乘同一航班。林千岩直接返回，于清欢则转道A市回来。

　　收拾好行李、心情，于清欢去随园看江海东。
　　穿过庭院，于清欢快步走到江海东居所的房门前，停住脚步，深吸口气，推开门。
　　客厅里没人，也没在卧室，检查室更空空如也。难道在书房？顺着旋梯，清欢踏上她很少涉足的二层。楼上是完全开放的空间，是江海东看书工作的地方。以前她来随园，他都会在楼下等她陪她，两人很少待在这里。

　　江海东正坐在书桌前，想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望着她。
　　她长舒口气，笑着走到他身前，亲热地搂住他，将他紧拥入怀，“海东！”
　　他挣开身子，说道，“清欢，你终于回来了？”
　　她疑惑地说，“海东，见到我，你好象并不高兴啊？是不是嫌我去得久了，回来晚了，想我了？”她笑着逗他。

　　他轻扯嘴角，没有回应她的玩笑，“怎么样，这次出去考察，还顺利吗？”
　　“很顺利，双方极有可能进一步合作。他们很快会回访。”
　　“是吗？恭喜你喽。”他语带敷衍。
　　“海东，我这次有公事要办，从早忙到晚，所以电话打得少，很少联络你。你没生我气吧？不要不高兴，你瞧，刚回来，我不就来看你了？”她哄他。

　　“清欢，你这次出差，只是忙公事吗？都没去哪儿好好玩儿玩儿？”
　　“哪有时间玩儿啊？日程安排得太满，我又不想在外面多待，忙完正事就回来了。”
　　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笑意却未达眼底，“清欢，我想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她陡地一震，心中七上八下地问，“告诉你什么？”
　　“怎么样，马尔代夫好玩吗？旅游度假天堂，一定很美吧？”好冷好悲哀的声音。
　　她“蹬蹬”后退两步，惊喊，“海东！”
　　“你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保密功夫做得那么好，费尽心机安排一切，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哈哈，瞒天过海，多么贴切的词！”声音中融入悲愤，他的身子也微微颤抖，“没想到吧，还是被我知道了！”

　　奔至他身前，蹲下身，握着他手，清欢道，“海东，一定要冷静，保重身体，千万别生气，别误会，要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还不够冷静吗？我自认都可以做超人了。”他自嘲地笑了，“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不敢相信，也许是我不愿相信。我不断告诉自己，催眠自己，网络上的几张风景照片而已，怎么会这么巧合呢？可是，当我看到你闪躲、心虚的样子，你被艳阳晒后的肤色，再回想你以前种种变化，我不得不相信。”他望着她，带着深深的绝望，“清欢，以前你虽然三心二意，但却从未欺骗过我，你对我还是真心以待。我可以忍受你的用情不专，你的摇摆不定，但我不能容忍你的欺骗。”他挣脱她的手。

　　清欢急道，“海东，相信我，我的欺骗，我的谎言，都是善意的。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你不高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乎你。”
　　“你这样我就高兴了？以前对我坦诚，现在开始欺骗我，难道是因为你比以前更在乎我？”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的。因为你，我曾与林千岩分过手，我是真的想专心守在你身边。我努力过，这你也清楚。我不忍他颓废难过，可我又不想影响你，尤其不想你生病，所以才要隐瞒你。”

　　“我不要你可怜我。那是对我的侮辱，对我的感情的侮辱。”他朝她喊道。
　　“我没有可怜你，我爱你！”
　　他笑，“哈哈，于清欢，到现在你竟然还说得出口你爱我。那林千岩呢？你爱他吗？你同时爱着两个人，不觉得累吗？”
　　“海东，你不要激动，不要连我对你的感情也否定了。”她握住他双臂，“我们何必非要计较这么多呢？顺其自然，不要强求结果与答案，享受眼前的快乐不好吗？”
　　“你快乐吗？这样周旋于我们两人之间，你很快乐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根本不懂感情，不配谈感情。你也不懂我的心情。”

　　“我怎么不懂？如果我不懂，我何不潇洒地离去，何苦欺骗，何苦受着谴责？”
　　胸口又升起熟悉的刺痛感，他掩饰地站起来，手紧扣住桌边，“你终于沉不住气了？终于肯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要离开了？”
　　“海东，你这么说才是不懂我，才是冤枉我，才是曲解我的意思。”她懊恼地站起身，在地板上踱着步子。
　　他不着痕迹地紧揪住胸口一下又放开，“你不要以为我一再容忍你，就是软弱可欺。我给你机会，给你时间，让你选择，只为不愿你再受伤害，不愿你再失去温情，希望你走出过去的阴影，希望你珍惜我的真情与痴心。可你却一再地辜负我，不只轻怠我的情感，又践踏我的尊严。清欢，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陡地窜到他跟前，激动地说，“对，我让你失望，我让你受到了侮辱。既然这样，那我们真的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们在这里争吵，各说各的，也没什么意义了。从此以后，你我变成不相干的两个人，过去的一切烟消云散，我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的生命中不再有我，还说什么辜负不辜负、失望不失望的？你也更没必要向我兴师问罪了。”谎言被揭穿的羞愧，被他说得体无完肤的恼怒，让她失去了耐心。
　　她转身迈步离去。

　　“于清欢！”他厉声叫她的名，脸色惨白。
　　靠着栏杆，她绷着脸说，“海东，再见了，过去的事，我对不起你，我滥情善变，辜负了你，对不起！今后，我们各过各的人生，忘了我，把我从你记忆中抹去吧！所有好的不好的，都留给过去，今后再也不会有欺骗、背叛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于清欢步下旋梯。
　　他奔过去，抓住扶手，“于清欢，你竟然想就这么走了？”
　　她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不然呢？如果你觉得我欠了你的，好，我还，你要我怎么还？”
　　“怎么还？你要怎么还？我这么多年的痴情与等待，你要怎么还？”他痛苦轻喃。
　　“海东，我留在你身边，你觉得不甘，现在我要离开，你还觉得不甘，那你要我怎么办？”她叹息，“想开一点，洒脱一点，让我离开。今后你不会再与我有牵扯，那么，过去我对你所做的事，无论好的坏的，也就没必要挂怀了，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吗？你竟然一点都没有留恋吗？”他喃喃地说。
　　“可惜有用吗？留恋有用吗？能改变什么吗？”她平静反问。
　　“于清欢，你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这么绝情，你怎么做到的呢？”他突然有些迷乱，觉得自己要飞起来，又觉得自己要坠落下去。
　　“海东，你好好想一想，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我先走了。”

　　江海东看于清欢一步步走下楼梯，感觉她一步步把他的生命也带走。剧痛袭遍全身，又突然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手一松，他滚落旋梯，坠入尘埃。
　　一番天旋地转，终于静止下来。他躺在地板上，眼睛大睁着。他自己都很奇怪，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看见天花板上美丽的图案，美丽的灯，他看见于清欢美丽的脸庞。他很奇怪，她的五官好象被放大了许多。还有，她怎么哭了？怎么一脸焦急，样子都变了？她在跟他说什么吗？他怎么听不到啊？正想着，更多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更迷惑了，怎么他们都围着他？都象是在对他说着什么？都那么紧张着急？他没怎么样啊？他一点儿都不痛，一点儿都不难受，他没有犯病啊？带着许多疑问，他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痛苦地坠入未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