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钟情 ...
-
春寒料峭。
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着。驾车的是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小童,莫约十来岁左右,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很是讨喜。
这是青州往京城的方向,断断续续也行了一月有余了。出发时的青州尚积雪未融,如今愈近京城,气候倒是愈加暖和了。想来公子的白狐裘,此刻脱下当个靠枕,在颠簸的马车中也可略微舒适些许。小童想,过了前方的穆州,不日便可抵京。他是青州本土人,而公子却是从京城里出去的。如今故乡在望,相必心里是欢喜的,遂问道:公子,不过三日便到京城了。
马车中一片寂然,小童唤了几声公子。
见无人回应,心里便有些着急起来。他听长拾说起,公子自娘胎里出来便是带病的,当时接生的婆娘是个老手,一看就说养不活的了。找了些大夫来看,也皆是摇头,夫人伤心得在月子里差点就先去了。后来宫里的娘娘闻知此事,便差了太医院首席太医过府医治。谁知这太医看了也说无法,在众人心灰意冷之时,他突然灵机一动,道:有一法!众人急问和何法?这太医说,他年少之时,有幸得一前辈指点过一二,受益匪浅。这前辈人称末哉老人,他的医术当属如今杏林之绝,上至宫廷王侯,下至江湖草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或可一试。复又道:只是自古奇人多怪僻,这末哉自也不例外。只能待他修书一封,听天由命便是。
不过三日,这末哉老人便亲临付府,一见孩子睁着双清澈的眼睛,不哭不闹那安静样儿,登时就喜欢的不行了。当着付老爷的面,便要将那孩子要去,付夫人嫁过付府三年方得一子,一听这话,几乎就晕了过去。扯着付老爷的衣袖哭道:孩子若是给了他人,妾身也活不了了。随即大哭起来,说来也奇,那孩子听得生母悲音,竟随着一同哭闹。末哉心疼孩子,只得作罢。后将孩子收作徒儿,赐字云杉,便带往青州医病去了。转眼二十载匆匆过去,这付公子虽说活了下来,但毕竟是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命,比之常人终究赢弱了些。也幸得他在末哉手里学了一手好医术,才能让人放任他来受这回京路途中的苦楚。只是末载和长拾都再三再十的叮嘱小童,要时时照看好公子,令他这心总是提着不得着地。这会儿呼了几声不见回响,立马又把心提了起来。揭开了车帘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雍末第一次见到付眠,便是在这情景下。小童挽起车帘,只见一白衣少年枕着锦靠,披着白狐裘卧于车内。一张半掩于裘中的脸,似乎比白狐的绒毛还要再白上几分,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几缕青丝散于额前…一瞬间就让他联想到南郊行宫梅林里那含苞待放的梅蕊,竟是不必睁眼就美的不可方物了。再见他枕着手臂微露出来那半截手腕,比之他府中姬妾更是细腻白晳了不知几多。当即不由分说,拦住小童便问是哪家的公子。
小童被这玄衣青年策马扬起的泥尘呛了个着,又见他如此无礼,心下暗恼,不加理会便想继续赶车。谁料那人却将马横于车前,摆着一副要纠缠到底的样子。小童颜色稍变,毫不客气的说:“这位爷,我们还要赶路呢,劳烦恁让一让路!”
那玄衣青年道:“车上公子何处出身,姓甚名谁?”
小童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敢情是官府的人,在这官道上竟可拦了人盘问!”
那人依旧颜色不该,眉宇间尽见狂傲之色:“你要说我是哪个官府的,我便是哪个官府的。本王问话,哪由得你这小童不答。”
小童虽是仆从,自小跟在付眠身边服侍,便不曾有人同他这般说话。当下也不管什么王不王的,就要还嘴。却听车里几声低咳,急忙就掀开车帘。进车替自家公子抚背顺气。
“你在同何人说话?”
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清冷味儿。雍末跨下马背,一手拉起了遮挡住视线的布帘。他敢说他活了二十多年,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动人心弦,摧人魂魄的一双眼,眼里尽是一片惊不起波澜的平静湖泊,清冷的目光掩了眼尾佻起的几分艳色,却又隐隐若现…雍末心想,这人必得归了他!
彼时付眠尚不知自己已经深陷泥沼之中,漠然看着雍末:“这谁?”
“雍末”他答道。
付眠微一挑眉:“靳王雍末,定边大将军?”
“不错。”
付眠见他神色傲然也不觉无礼。雍末乃先皇幼子,自小恩宠不断。十七岁便开始带军打仗,平西北,定同德,立下大小战功无数,也确实有了骄傲的资本。何况当今圣上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他在朝中正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靳亲王兼正一品大将军,风光无限,炙手可热。
只是,他这般拦于自己车前,却是为何?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你唤何名?出自何家?”雍末看着他启口,心里更觉喜欢。
而此刻付眠心中,却只觉一头雾水。心道如今世道,却是可这般拦了人就问名姓的么?鉴于对方是王爷,他只得拱手答道:“草民付眠,家父付正英。”
“可是彰凤阁大学士付正英?”
“正是。”
“付正英那迂腐老头竟生得出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雍末垂首暗道。
付眠见他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便开口唤了声王爷。
雍末回了神,正色道:“公子可是要回京?”见他点头。又道:“本王恰好与公子同道。此番长途策马不免劳累,未知可否与公子同车?”
小童一听就蒙了,这王爷好生无赖,方才分明是从京城方向而来,现下偏说是回京。不过人家是王爷,爱出京爱回京与他毫无干系,只是这要与公子同车、却是万万不可。车厢本就不大,再多一人岂不让公子受罪。故道:“王爷恕罪,我家公子自小体弱,恐怕有所…”
话未说完,便教雍末抢了话头:“本王略可照看一二。”
“怎敢叨扰王爷。”
雍末道了声无妨,小童登时就恨得牙痒痒,张嘴还要相拒。却听付眠说道:“罢了,如此便委屈王爷了。”
雍末屈身进了车内,随即就把布帘放下。
小童心下恼怒,却也只得继续驾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