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银时生贺】诸神的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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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深山的颜色彻底沉淀下来，变成滴入浓墨的绿。云雾从土地里钻出来，绕着无数直指天空，剑一般抖擞的高大树木盘旋而上。草叶上的露珠似乎从没有干透的迹象。
十月的大山深处已经很冷了。故很少会有人来。
但是对于神们却没什么妨碍。
杉千鹤给桂小太郎倒了一杯香辛的马黛茶。刚煮开的水晾上几分钟，恰到好处地将茶叶天然的香气蒸出。桂小太郎细细地抿了一口，却被苦得扭了脸。为了不让好友嘲笑，只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银时又去忙了？”
“最近人间事务太多。松阳带他忙得四处跑，很少能回来一次。”杉千鹤自山顶的风亭向下望去，深绿中偶尔有灿烂的金黄和火一样的红，在时常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成了少有的慰藉，“也不知道过生日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回来。”
桂小太郎默默无言。神祇的生诞少有人知，也只有主管衰老和年岁的银时，每年都会有人记着去朝拜给他过生日。因为如果他心情一好，就会懒洋洋地在那人的身体上方一拂袖，那人身上的时间就会比他人流淌地缓慢一点点。
只是近几年他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随着人类社会逐渐向前推进，越来越少的人会念起他们这些漂游四方的神灵，会来给他们献上一点祭品哪怕是一盘豆沙馒头或是草莓大福。过去几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岁月之神最爱的是各种各样腻死人的甜点，现在讲究这些的人已经少得可怜。人类信仰力量的减弱是对神们的极大伤害，昔日力量的鼎盛已成了他们怀念的过往。坂田银时再也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改变人的衰老进程，就连最喜欢吃人类食物的他都变得只能在生日那一天吃东西，其余时间吃东西神力就会四处乱窜，相当麻烦。
洞察一切的桂小太郎又啜了一口茶，这次他尝出了藏在茶深处的回甘：“你最近倒是挺清闲？”
杉千鹤微微一笑：“我向来清闲。掌握梦境这种事情我愿意做就去做，不愿意做我发呆就是了。况且现在做梦的人也越来越少。最近一次我出手，好像还是三天前给一个叫阳子的女孩子塑造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梦。”
“那孩子想要什么？”
“她有位非常倾慕敬重的人。但是从没有面对面和他说过话。我就安排她在梦里坐在那个人旁边吃沙拉，顺便聊了会儿天。”杉千鹤淡笑着摸了摸因为茶水变得温暖的瓷杯。
“就这样？”桂小太郎瞪着眼睛。
“不然你想让她怎样？”杉千鹤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头上的黑纱，狡黠地眨眼，“像你和年轻妇人的梦？那可不太适合青涩的少女心。”
桂小太郎连忙结结巴巴地反驳，涨红了脸。杉千鹤开过玩笑，见好就收：“不过我掌握的梦向来遵从的都是他们的本愿。所以做一个这样像水果一样清甜的梦，醒来却格外高兴，这就是人的可爱之处啊。”
桂的目光落在运河上方的薄雾，淡淡地说：“这样的可爱，有些人是看不到的。”
千鹤想到那个总披着一身鸦羽的身影，眉头也微微拧了起来。
与此同时，吉田松阳浮在城市的上空，左手端着融化过半的红烛：“还有几人，银时？”
银时漫不经心地咬着高杉送给他的烟，据说其中的龙涎香爆珠令这类烟的口感增色不少。但他死活想不明白身为原始海神的高杉，连个火都点不着，还天天收藏这烟那烟斗有个鬼用。他耷拉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松阳的话：“还有四个。啊不对，现在是五个了。”
在长长的一串名单末尾，墨迹在岐阜和纸上荡漾开来，逐渐清晰成型。
——森田阳子。东京。
吉田松阳叹了口气。身为检视过去，洞察人类命运的平衡与终结的神，他的力量向来令众神畏惧且无可阻挡，执行事务的效率之高令神咋舌。而此次出行，银时和他前所未有地来来回回奔波了近大半个月都没来得及回去一次。原因没有别的，身为地府之神的虚最近在肆意修改人类的命运，让松阳头疼地到处补救。
万丈高空中的猎猎寒风吹得松阳衣袍翻卷，露出腰间别着的太刀，几道金色的花纹蜿蜒缠绕在漆黑的刀鞘上。银时姿态随意地坐在云上，俯瞰地面芸芸众生在为自己如流星一般划过的生命燃烧。他发现自己竟有点想千鹤，想念她温软的笑容和泡好的马黛茶，这种属于人类的“思念”的情绪，在他心里滋长。
“在想千鹤吗？”松阳调笑的声音钻进耳朵。
“谁想那个啰里巴嗦的白日梦专家了。”银时两指夹住没有点燃的烟，琢磨着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吸一根这个尝尝。
——还是算了。他对这个总提不起兴趣。还不如登势那个老太婆用人间罪行酿的烈酒。
风向突然变了。
空间撕裂，那个身披鸦羽的身形用打刀直劈而下，银时只来得及向后空翻，松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刀出鞘，两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坂田银时撇嘴拽拽自己有些凌乱的长袍，小声抱怨：“明明是神，却要学着像凡人一样用刀和蛮力干架。”
“你还要继续无理取闹下去吗，虚。”松阳眉眼仍是好好先生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得能将来者割伤，“这样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和松阳有着如出一辙的面貌，犹如双生的虚冷冷地笑了一声：“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完蛋的，松阳。人类也是。当他们选择放弃自己的信仰，像一条狗一样无知无觉地被自己的动物本能趋势去工作，眼睛只贪婪地盯着那些具体存在于世上，最终又都会变为渣滓的事物时，就已经丧失了继续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力。而缺乏信仰支撑的我们，甚至连最后保持虔诚的那些人也无力保护，放任他们和其余人一起走向灭亡。”
“是他们赋予了我们力量。如今却又把我们一脚踢开，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们理应承受神的怒火。”
刀锋相撞的嗡鸣震得耳膜发胀，松阳无奈地说：“我能理解你，虚。”
“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们最初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只是为了作为他们的信仰存在。如果说灵魂支撑起□□，那么信仰就是灵魂不可或缺的原料之一。我们的使命是在他们跑偏时，用慈爱的方式将他们扶正，回到该回的轨迹上来。如果说他们的信仰不再是我们，那也无需发怒，只要他们还能拥有这块原料就可以了。”
松阳收了刀，叹息一声：“我们的寿命已太久了，虚。”
“我们该回到我们该回的地方了。”
“万事终将终结。神也一样。”
虚没说话，用最后一点神力崩断了自己的刀，转身离开了。
银时抖抖名单，上面最后五个寿命被意外改变的名字逐渐变淡消失了。
当银时风尘仆仆地赶回圣域时，正在擦拭窗棂的新八好心地告诉他千鹤在教新神们唱歌。他拿出一颗圆润的天鹅蛋——上面还沾着草沫，认真地祝他生日快乐。风格向来稀奇的神乐这次送给他的是赛壬尾部的鳞片。远远扑来的猿飞菖蒲被他有板有眼地甩开，他掌心里却被塞入一枚蓝宝石的袖扣。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礼物。
银时一边抱怨着，一边偷偷翘起了嘴角。
风呼啸着穿过幽深的树林，升入圣域，被岁月之神拢入掌中，尽数揉进衣袍里。原本静止在衣摆的蓝色流云开始缓缓流动。
杉千鹤正指挥新神们颂歌时，神堂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全神贯注的新神们背对着门没有注意到，但她却一眼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叼着从她桌上顺来的棒棒糖，靠在门边。尽管离得很远，杉千鹤用神力一瞬间拉近视野，清楚地知道，他正死死盯着她。
——“我曾迷途，而今知返。”
——“我曾坠入黑暗，而今已得光明。”
杉千鹤抖动手腕，新神们咏出的歌化为金色的气流冲上神堂的屋顶，碎裂为星点光芒。
“吾为神之人，亦为人之神。”
坂田银时听到这话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颇为触动。虚的翻云覆雨并不是只有他和松阳看到了，也不是只有他和松阳能管理。但除了神乐和新八偶尔会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其他神基本都保持袖手旁观的漠然态度。毕竟他们的确经历了太长的时光，原本柔软的心随着岁月之风无情吹过，逐渐风干硬化，再难动情生起怜悯之心。
原本他也以为杉千鹤也是看客的一份子。但此刻他意识到杉千鹤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在她引导下的新神们，将继续对人类怀有关怀之心，而避免了走上虚一样的激进道路。
新神们离开神堂，路过银时时都怯怯地朝他打招呼。平日懒懒散散关键时刻却相当“凶残”的岁月之神在新神们口中都是不可撼动的宏大传说。
可是神坛上的杉千鹤却笑意盈盈地招呼道：“你回来了，银时？”
坂田银时模模糊糊应了一声，脚下步伐却毫不含糊，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了神坛。杉千鹤和他来到后院，坐在一张小石桌旁，桌上的马黛茶还热着。精美的茶壶旁还有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坂田银时见到蛋糕一挑眉——杉千鹤不会做蛋糕，他知道这件事。
杉千鹤又掏出一些细瘦的蜡烛，一边插一边解释：“快感动吧，今年有个孩子给你供奉了。”
“是吗，真不容易。上一次还是什么时候？三年前？”
“五年前。”杉千鹤揉了一把他的卷毛，见他两眼放光的神情也是好笑，“自己把蜡烛点上许个愿吧。”
坂田银时懒懒地一弹指，金色的火焰顿时在围成一圈的九根蜡烛上跳动：“你哪来的蜡烛？”
“偶尔像人一样还挺不错的，不是么？”杉千鹤单手托着下巴坐在蛋糕的正对面，答非所问，
“闭上眼许个愿吧。”
“我自己是神灵，许完愿谁管？”坂田银时一挑眉，揶揄地充满暗示地拖长声音，“你——吗——”
杉千鹤忍住把他一头摁进蛋糕里的冲动，用眼神催促他。
坂田银时有点新奇地吹熄蜡烛，闭上眼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人们最多的祈愿都会汇聚到他这里，无非是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可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具体年龄。人类的信仰终将也会逝去。那么——
能一直有情，总不过分了。
就在他敲定这个没什么意义的愿望后，突然嘴唇上传来柔软的熟悉触感。
杉千鹤微微偏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生日快乐，银时。”
“愿我们信仰长存。”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银时生贺】诸神的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