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训 「语言表达不出的感情需要一个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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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黄昏似乎还没有仲夏般几近窒息的潮湿闷热，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染红身旁的几缕浮云。随处都栽种着高大树木的将军府几乎连白天余留的仅存热度也化为凉风，吹乱了庭院中平静的潭面。
而在江户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座铁门紧紧关闭和护卫严密看守的牢狱，它迎来了今天的第六位客人。
杉千鹤双手被粗绳绑敷，身后紧跟的两个卫兵视线始终没有从她这里移开。她看向坐在铁栅栏后表情姿态各异的五人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走进牢房，只是神色隐约透出轻微的苦恼：「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第二次入狱了啊。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说的好像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这种情况下只有躺在地上休憩的坂田银时有心情吐槽她，「你那边怎么样？」
时间退回到八小时前。
终于查明倾城铃兰当年那位贵人身份是居住在将军府中的「那位大人」——前任将军德川定定，坂田银时在某栋高楼的屋顶天台上用双筒望远镜窥探金碧辉煌的江户城，典型的古代风格建筑与另一端由钢铁铸成的现代风格的宇宙空间站形成鲜明而讽刺的对比。不过此时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在脑中盘旋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计划。
「阿八，如果我们被人发现偷偷溜进江户城见前任将军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死呗。」
「那等将军出巡时再找机会接近呢？」
「也是死呗。」
杉千鹤因为两人毫无意义的对话费了很大劲没有笑出声，拿过坂田银时手里的望远镜对焦在城中，城墙四周栽有经年的柳树，枝繁叶茂，一有风吹就像一群走投无路的幽灵般无声地摇荡。她意外地在某处看到正在巡逻的见回组队员，在阳光下那身纯白制服反射光芒格外显眼：「看上去这里的警卫似乎比平常还要多呢，是因为幕府官员被暗杀的事情吗？」
「这也是正常的吧。」月咏吐出一口烟，淡淡地接口，「据说有几个有权势又没少得罪过人的高官已经申请在江户城中暂避风雨了。毕竟这里的防卫比起他们自己家里要高出不少。」
杉千鹤听到她的话倏地转头，恰巧也对上了坂田银时看向她的视线，那一刻无需多说，两人都能确信对方想的是同一件事。
也就是说，远藤堪九郎此时很有可能也在江户城中。
「嘛，总之不得不走一趟才清楚了吧。」坂田银时眺望那座在平房中因为高耸格外显眼的天守阁，「但是硬闯肯定不行，不如月咏你趁着警备的空袭突袭，然后我向警备告发，这样将军说不定会褒奖我，然后我们就能见到他。这样就完美了。」
刷刷几道苦无飞过，将说出不能再烂的提议的坂田银时钉在墙上。比起假装没有看到的新八和神乐，杉千鹤倒是赏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不过显然也不会赞同他的计划——如果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叫做计划的话。
不过正如坂田银时之后嘟嘟囔囔抱怨的那样，对方是前征夷大将军，不是平时大街上肖想花街和美貌姑娘的普通阿公。别说像月咏那样抱有想要他命的想法，就算是过去搭话恐怕都会被官兵抓去审讯处刑。再说对于天下在手的征夷大将军来说，即使是第一花魁恐怕也只是用来消遣的玩物，不再年轻的他为一个女人跑到吉原的可能性用大脚趾都能想的出来。
更何况，那个征夷大将军，偏偏还是德川定定。
杉千鹤听到关于现任将军的传闻不多，不过那位德川定定可是给他们这一辈经历天人入侵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心力憔悴的十二代将军那里接过大权，向天人敞开国门的同时却又重整幕府，一时之间「卖国贼」与「明君」两顶不同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让世人分不清真假。私生活也是一片混乱，女人多到能从天守阁排到京都。
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宣布执行「安政大狱」，将吉田松阳推向死亡的深渊。
也是这样一个人，当年的发号施令间接地导致了她父母的死亡。
杉千鹤能够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却无法认同他的做法。国运危难，科学技术与武器装备都与天人天差地别，再继续战斗也只是徒增牺牲。和谈是能够保证国家实力重要的一步。但这并不能成为当年他不分青红皂白就逮捕吉田松阳的理由，更不能成为令幕府军反过来屠杀攘夷志士的借口。
杉千鹤犹自复杂思索时，神乐却已听完他们的交谈，微抬伞面，转头扬起明媚的笑容：「或许……见到将军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麻烦阿鲁。」
神乐与当代将军德川茂茂的妹妹澄夜公主是好朋友的事，连坂田银时和新八都不知道。
因此看到与神乐手拉手转圈的澄夜时，两人差点想掐自己一把证明这不是梦境。
「哎？这俩人是谁啊？克拉拉和海蒂吗？」坂田银时不可思议地盯着还在转圈的神乐，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是将军的妹妹，澄夜公主吧。」新八努力维持语调的平静。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和脏兮兮的海蒂手拉手转圈玩的吧。」坂田银时正试图说服自己眼前只是一场梦境，「瞎扯呢吧，那死孩子什么时候和公主玩在一起了？啥时候比阿银我人缘还好了？真是一种当爸爸的心酸啊，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在青春期和贵族少女结识后就和爸爸疏远了，真是无法由衷地替她高兴啊。」
「爸爸才不会有那种卑劣的想法。」新八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不禁吐槽道。
「说得对，新八。」杉千鹤拍拍坂田银时的肩，「你不会是个女儿控吧，银时。孩子长大了认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不应该发自心底地为她骄傲吗？」
「谁是女儿控啊我才不是她那个秃头老爹！」
那一边终于和许久不见的澄夜兴奋完的神乐才想起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我今天还把朋友带过来了阿鲁，没关系吧，澄夜？」
「当然可以了！神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澄夜露出好客的笑容，没有察觉到身旁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位就是阿银先生吧？」
坂田银时没有想到尊贵的公主居然听说过自己的名字，正受宠若惊地举手表示自己的荣幸时，神乐已经开始向澄夜一一介绍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比较好的众人：「澄夜，那个人戴的眼镜就是新八叽阿鲁，还有这位是吉原百华的首领，想要来暗杀……」
说到一半她被冷汗直冒的月咏捂住嘴，恰好新八的吐槽接踵而至转移了话题：「什么叫做那个人戴的眼镜啊！神乐你究竟怎么向公主殿下介绍的我们啊！」
「哦对了，还有一位，是位很温柔的大姐哦，我以前好像没跟你说过，是千鹤姐啦阿鲁……咦？银酱，千鹤姐去哪里了阿鲁？」
「你在说什么啊小神乐，今天来到这里的不是只有我们四个人吗？」坂田银时装作困惑地抓抓头发。而熟知内情的其他三人此时才惊讶地发现，在一片喧闹中那个刚刚还伫立在此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澄夜与老管家一个太过兴奋一个注意力全在公主身上，并没有发现一开始究竟有几人。
知道内情的只有坂田银时。就在与坂田银时顶完嘴后，杉千鹤偏头在他耳边轻轻交代一句，没来得及等他反驳就以让人无法察觉的速度趁守卫松懈时闪过城门，先人一步潜入了将军府。这家伙以前是这种乱来的性子吗……他郁结地将目光落向杉千鹤消失在他视线之前最后出现的位置，此刻那里只不过是一团空气。
不过杉千鹤这样做的确不是头脑发热，既然江户城的大门已向他们敞开，她就不再需要和银时他们同行。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地就不在同一个地方。如果说澄夜尚好糊弄，那么被那位管家爷察觉拜访的人突然少了一个，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释清楚。
就这样在已经了然的银时四人有意无意的替她遮掩中，杉千鹤此时谨慎地绕过巡逻士兵，如同透明的幽灵一般在江户城中穿行。但因为她很少做这种事，就算屏息吞声有时也差点就会被敏锐的人察觉，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毕竟江户城地域宽阔，如果这样转下去恐怕到天黑她也找不到远藤堪九郎暂时的居住地究竟在哪里。杉千鹤左思右想决定大胆一次，她躲在某处建筑物外围墙壁的拐角处，趁有一队专属将军的幕府军士走过去时挥手劈中最后那人的后颈，一边在心中没什么诚意地抱歉一边将他拖到刚刚躲避的墙角阴影里，将他头上具有象征性的白色飘带解下系到自己的额头上，但拂到自己一头长发时却犯了难：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她根本不想束那种所谓「武士的发髻」。
武士什么的，明明根本就不是凭借地位身份还是外貌妆容来判断的啊。
那种迂腐的思想，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吉田松阳看穿了。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给自己匆忙绑上发髻，将那位队士扔到不起眼的角落，趁机混到还未走远的小队末尾。估计领头的那人头脑也不太好使，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被掉包。一行人就这样严肃谨慎地掠过一片又一片庭院。
当然，这也归功于杉千鹤来到这里之前就做好充足准备，成功将自己的女性特征隐藏起来，除了那张略显秀气的脸庞之外其他地方都令人无可怀疑。
「之后呢？之后发生什么了阿鲁？千鹤姐你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神乐和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讲述的杉千鹤同时被外面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打断，隐约还传来「糟糕副长和局长吵起来了！」「赶快阻止他们！」和「是谁？！刚刚是谁趁机踢了我的屁股？！」之类的喧闹。
原本昏昏欲睡的坂田银时顿时坐起，神色狰狞地朝外吼道：「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半靠在墙上的志村新八有气无力地说：「明天就被处刑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睡觉？」
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突然被敞开小半，伴随更加响亮的争吵声进来的，是澄夜公主悄悄探进来的头和一串被扔进来的钥匙，掉在地上时如同陶瓷风铃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今晚的月亮似乎比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明亮。
重获自由的几人在某处高耸的屋顶上暂时落脚。他们听过了那位管家爷给澄夜讲的「睡前故事」，知晓了当年倾城铃兰所经历的真相，也被装傻的真选组队员归还了各自的武器，甚至当那位跟踪狂局长站在大开牢门前说「行刑的时间到了」时，杉千鹤竟意外觉得他其实很靠谱。
「我说这位小姐，做完自己的事后，要乖乖回真选组喝茶啊。」冲田总悟半眯着眼对踏出门的杉千鹤说，「要知道，你目前可是『身负重伤在真选组养病』的犯人。」
「恐怕过了今夜就不是了吧。」杉千鹤笑眯眯地回答，「大约会变成……参与窃国战争而且暗杀幕府要员的死犯，怎么样？」
「不错，足够千刀万剐了。」冲田总悟满意地点头。
站在屋顶上眺望即将到来的狂潮前的平静暗涌，志村新八感慨地说：「这回我们可真是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大罪人了啊，姐姐可是会骂死我的。」
「放心吧你个恋姐狂，地球呆不下去了就去宇宙阿鲁。」神乐大大咧咧地说。
「宇宙中的万事屋吗？听上去相当不错的感觉。」坂田银时像是真的考虑这个提议，「而且不会被凶巴巴的老太婆和猫耳娘追杀房租。」
月咏吸了口烟，吐出的雾变成缭绕的青烟：「吉原会负责你们的安全的。当然，是以你们在人妖店打工的身份。」
澄夜心直口快地说：「可这样的话，就不是窃国战争，而是窃○○战争了吧。」
……
……
……
坂田银时一巴掌拍上神乐的头：「你平时都教尊贵的公主殿下些什么啊！那种粗俗的话是你教的吧！」
「明明都怪银酱平时对天真无邪的少女说些粗俗的话才会变成这样的阿鲁！这个年纪的少女就像一块海绵不管是什么都会吸收的阿鲁！」神乐不服气地朝他瞪眼。
「你哪里像块海绵了明明是块抹布！」
「你才是抹布阿鲁！而且还是擦马桶的抹布！」
两人之间毫无营养的争吵扩散在无声的夜中，激起层层无法可见的涟漪，也消散了他们心中的紧张。新八，月咏和澄夜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银时和神乐不禁哧哧地笑出声，就连杉千鹤也忍不住上扬嘴角，用一声轻咳掩饰无法控制的笑意。但眼见局面越发难以控制，恐怕还没能等到见到德川定定他们就被发现了，最后她只能敲上两人的头。气氛这才重新恢复方才的安静。
「……说好了，一定要活着带管家爷去见铃兰。」月咏拿起苦无斩断自己的几分头发，递到他们面前。
神乐与新八也收敛笑意，不动声色地拔下自己的头发。倒是坂田银时关键时刻总是不太正经，想把鼻毛拔出的举动终结在月咏给他的一记苦无之下。
杉千鹤看他们将同伴的头发绑在自己的手指上，心中感慨万分。今晚对于即将发动窃国战争的他们来说必定会是一场硬仗，敌人有千千万万，而他们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就像大海中落入的几滴墨水，瞬间便有可能消散无形。这个誓约将会成为支撑他们的最终动力。是在黑暗中挣扎时指引他们团结一心的最后烛光。
「千鹤姐，你怎么不拔头发阿鲁？」神乐注意到她始终没有动作，疑惑地问。
「抱歉，小神乐，我今天晚上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走。」杉千鹤对上四人惊讶的眼神，轻轻点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既然我不是为了吉原……」她抱歉地看向月咏，「我恐怕也没有办法用吉原的方式与和你们发誓。」
「可是千鹤姐会活着回来的，不是吗阿鲁？」神乐似乎会错了意，有些焦急地问。
「这是当然。」杉千鹤微笑地摸摸她的头，「如果我那边顺利的话，我会回去找你们的。到时候可要给我留下几个人砍啊。」
「好的阿鲁！不过千鹤姐你只有一个人，会不会很危险阿鲁？」
杉千鹤眨眨眼：「没关系。今天晚上将军府的火力，估计都会被你们引走吧。」
「那么……这样好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坂田银时突然用苦无削下她一缕长发，将头发捏在手中朝她挥了挥然后揣入怀中，「这个就算作你会回来的誓约，动作不快点的话，阿银我可不考虑给你分羹啊。」
「今生的告别仪式结束了？」
众人惊讶地转过头，看到今井信女的身影伫立在房檐的另一端，夜风将她身上见回组的队服吹的猎猎作响，她手握长刀嘴角微抿，对杉千鹤说：「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信女。」杉千鹤说，「银时他们这边本来就缺人手，而且今天晚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抬头望向月朗星疏的夜空，退后几步正要准备纵身跃向另一片屋顶时突然又被人叫住：「等一下。」
「银时，还有什么事吗？」杉千鹤转过头眉眼弯弯，笑意分明。没有丝毫像是即将迈入战场的感觉。
坂田银时收去平日的惫懒，皎洁月光下那双红眸熠熠生辉，衣摆上的蓝色流云仿佛要流动起来。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措辞准备说什么。这家伙一旦正经起来，其实意外帅气啊。杉千鹤脑海中迅速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但没能等它消失就听见坂田银时说：
「你自己一个人……小心别掉进池塘里。」
「这是什么不知所云的嘱托啊我说！」旁观的新八和其他人都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结果却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
杉千鹤倒像没有任何生气和不耐烦的样子：「嗯，我知道了。」
「要小心。」坂田银时这句话说得飞快，让人几乎无法听清，「我可不想再照顾大龄儿童了。」
「我知道。」杉千鹤对他的别扭早已心知肚明，身体先于大脑行动，轻轻抱住了他。那种熟悉的甜味和温暖又再次勾起她不算久远的回忆。虽然时间短暂但她仍旧清晰地听到对方心脏的跳动在胸腔和她耳畔发出巨大的轰鸣。眨眼间她就松开了银时，几个纵跃就离开了这些人，没有回头。
「……我说神乐，千鹤和银时他们两个人……是情侣吗？」月咏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惊愕地险些没拿稳烟管。尽管坂田银时表面上看绝对称不上是什么正经人，但即便来到吉原那种地方他最多也只是放肆幻想一下，从未和任何人有过特别亲密的接触。即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服侍「救世主大人」，也会被他各种不着调的原因一带而过，从不给人太过接近的机会。
「怎么可能？银酱这种颓废大叔，千鹤姐才看不上呢阿鲁。」神乐抠抠鼻子，「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千鹤姐和银酱抱在一起，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阿鲁，就像追了很久的电视剧突然大结局的伤感阿鲁。」
志村新八头痛地说：「那又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啊。」
而被当做几人话题焦点的坂田银时只是沉默半晌，抽出腰间的洞爷湖在肩膀上敲了敲，声音在此刻格外低沉，如同即将面临海上风暴的水手：「该走了。」
「比起窃国大战这样的词，果然还是让有情人相见这种形容更威风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训 「语言表达不出的感情需要一个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