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阎罗》陈梨煜

6、【伍】仙草银根娇贵得很

　　水坞山还是和以前一样，绿油油的草坡，星星点点的野花，偶尔会出现的悠闲踱步的白鹿；太阳泼洒在这阳面的山坡上，草上的露水偶尔会泛着光，站在这里深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啊！小白鹿，好久不见你啦。”殷阎看到了一只白鹿，是常常能在坡上见到的那只，从角到蹄，从头到尾都是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白鹿喜欢殷阎的很，看到殷阎就往过来凑，亲昵地在她身上蹭。殷阎伸手环着白鹿的脖子，顺着上面的绒毛。
　　“这是夫诸。”苍司宇站在一旁淡淡开口。
　　“哎呀小白鹿你还有名字呀。”看到小白鹿殷阎像见到了个亲人，开心的很，紧紧搂着。
　　“《山海经·中山经》里有云：‘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夫诸是洪水的征兆，既然她常在这冥界，可见人界这些年哪怕不是风调雨顺，也是没有洪水泛滥。”
　　“这样啊…嘻嘻，那小白鹿你还是常常住在我们这里好啦，不要去人界啦。”
　　“……走吧，还有些路程，阴坡的草药种类丰富些，但是这阴坡还是白天去的好。”
　　苍司宇加快了步子离开，殷阎跟夫诸告了别，小碎步跟着。
　　“喂你等等我。”殷阎迈着小短腿在后面喊。
　　她觉得苍司宇走的更快了。

　　殷阎好像是第一次到水坞山阴坡，一是太远，二是父王也说过，阴坡一到晚上就可怕的很，如果做不到早去早回，就还是不去的好。

　　水坞山也是奇怪，阳坡是覆着草地，阴坡满是森林，常年有些许薄雾弥漫着，好像散不开；多古木，可能是因为见光时间短，枝杈长得奇奇怪怪，叶片也是致密，把本就不多的日光遮的七七八八。地上也是油腻又湿漉，遍布着乌粗的藤蔓，岩石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苔和各色的菌子。

　　“你来看这锯齿叶片的植物，”苍司宇停下脚步蹲了下来，“这叶子上摸着有绒毛触感，黄花多瓣，沾明水部位变绿。”
　　殷阎也跟着蹲了下来：“哇这菊花好厉害都会变色！”
　　“……这不是菊花，应该是叫独草的，世人皆以此草只有叶片而不开花——不过是恰巧见到了雨后的独草罢了。”
　　苍司宇看着独草，手指在地上的水潭里一蹭，轻轻点在独草黄色的花瓣上，果然沾水的地方黄色都渐渐变成了跟叶片一样的绿色。
　　“好神奇啊……药性呢？”
　　“无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药用功效，要非说有什么用处，用来染布制衣倒是有沾水变色的把戏[最后天冥战争的时候殷阎真的用这个做衣服了（用以诱敌]。如此少见的植物竟在这里见到了。”苍司宇起身，往林深处看了看。现在许是未时，可这天已是有些暗了。
　　殷阎用小铲子轻轻铲了一株，打开折叠的小篮子，小心放在里面。
　　“嘻嘻我是采草药的小殷阎。”殷阎咧开嘴傻笑一声，这些草药真是有趣又神奇，不过她也觉得，苍司宇是真的博学多识的很呢。
　　“走吧，看看今天能有多少收获。”

　　虎耳草又叫金钱掉芙蓉，白花看起来像兔子，两个花瓣特别大。是三界皆有分布的草药，有小毒，驱寒清热。
　　天南星，苦、辛，毒，有祛风止痉、化痰散结之功能，常见。
　　紫苏生蔓，无毒无味，人食用后皮肤一刻钟内即变色，红黄蓝紫皆有，三日内褪去，对人体无其他影响。
　　苍术，取根茎入药，性温无毒，燥湿健脾，祛风散寒，明目。
　　……
　　从进入阴坡到现在，才过去约莫两个时辰，苍司宇已经给殷阎讲了几十种遇到的植株，有名的无名的，药用的非药用的，苍司宇好像什么都知道，仔仔细细给殷阎讲着这些植物的药性和需要注意之处。殷阎听得认真仔细，也不管苍司宇语气是温和还是冷峻，谁让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些个东西呢。
　　“殷阎你过来看。”语气虽还是不大起波澜，但殷阎听出了一点开心和惊喜，苍司宇突然蹲了下来，朝殷阎招招手，眼睛紧紧盯着远处一颗巨木的长在地上的根茎处。
　　殷阎定睛仔细一看，好像确实有个十分显眼的小东西，两片叶子左右对称，向外舒展着，薄如蝉翼；只有一根茎，确实盘旋着向上生长着，从上面看是规规整整的大圆套着小圆，茎的顶端好像没有花苞，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像是秃了一样。叶和茎发着银光，在花周围形成了一个银色的大光圈，她和苍司宇都在光圈外面还没有靠近。
　　“这是银根，十分少见的药材，能中和万物，和刚刚的南天星混合着磨粉，可解世间任何毒”
　　“粉虫蜕衣误食了，也可解吗？”殷阎突然想起了以前看《三界草药图解汇编》时讲的粉虫蜕衣，据说和春蚕衣一模一样，磨粉后闻着极香，看着也晶莹，只是哪怕是风吹过唇上沾了一点点，不小心舔到了也足以让人毙命。
　　“可解，只是银根实在少见。既然遇到了……”
　　“就没有错过的道理！”殷阎真是开心的很，居然让她遇到了这银根，有这宝贝以后不是就不用害怕毒药了吗。
　　“不过我记得这银根的处理手法好像繁琐了些。”苍司宇思忖了一下。
　　“带刀了吗？”
　　“刀没有…有这个。”殷阎从腰间抽出牙刺递上了过去，苍司宇伸手去接，刚一碰到把手就好像是被电到一样，倏然收了手，指尖都是麻的。
　　“……你这武器，好像认主。只有玉锹肯定是不行，这样吧，我讲你做，可好？”苍司宇道，“这银根少见又娇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若是做的有什么差池，她可是会自己立刻枯萎的。”
　　“竟然宁愿自杀啊……”
　　殷阎觉得有些可惜，银根本来就极少，好不容易遇到了她竟然还会自杀，这世间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身中剧毒无药可解而亡。人死来冥界，过了忘川河，没了记忆丢了念想，十几年还会回到人界，不过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罢了，可这神魔要是没有什么天生不怕毒物的天赋，中了剧毒可就是灰飞烟灭啊。
　　“是。”苍司宇站起来后退一步。“来你站到这里，我给你讲，仔细些听。”殷阎过去站到苍司宇身后。
　　“银根不能离了她生长的树根，你要去先截断了那根茎，左右各留三寸即可。截断了根茎要用手托着，不能让银根的任何地方触着地面，碰到泥土银根会立刻死亡。从你进入她产生的那个光圈开始，你要一直看着她，目光千万不可离开，这圣灵精怪的很，她是能感觉到你的注视和敬意的。盯着她一直保持着，直到离开她原生地二十五尺七寸外即可。若是眼神飘忽了或者是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后果我无需多言。”
　　“那……我试试吧。”殷阎手里握着牙刺，手心微微冒汗。她知道这银根的珍贵，也很想得到这株银根，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可她又极其担心自己做不好，万一不小心毁了这小家伙，她指不定要难受多久。
　　深呼一口气，她慢慢走近了那个银色光圈。
　　看着她，看着她，不要分散注意力。
　　银根好像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着自己，抖了抖叶片。
　　轻一点，步伐轻一点，不要眼神飘忽，要认真的看着她…苍司宇刚刚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
　　“不要紧张，找准三寸。”苍司宇站在一旁，声音里是难得的温柔。
　　三寸…殷阎一边眼神紧盯着银根，一边一只手比划着长度，一只手握着牙刺，她不能低头看便只能用手摸索着，确定的差不多了便用牙刺轻轻的锯了下去，牙刺锋利，还算容易。
　　锯了几下，留了个薄薄的树皮连接着，殷阎开始换另一方向。
　　胳膊腿要动，眼睛不能动，殷阎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用手去够那边的根。找准位置锯了几下，殷阎收了牙刺，双手分别握在银根两侧的根茎上，稍稍用力便把她掰了下来，还好，没触着地面。
　　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以前从来不知道集中注意力都能这么累人。
　　“后退二十五尺七寸，多走几步就行。”
　　苍司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还要看着这银大小姐，一点不敢懈怠。她也不是很确定二十五尺七寸到底有多长，一步，两步，三步……她一直后退着，苍司宇也顺着她后退的方向，站在光圈外的地方一点点跟过来。
　　直到她看到银根周围的光圈开始慢慢缩小，叶子也开始收拢她才敢说话，视线却还是不敢离开，脚步也没有停下来。
　　“我可以停下来不看她了吗？”殷阎大喊道。
　　“应该是可以了，停下吧。”苍司宇就站在不远处，温声回答道。
　　“呼……终于结束了啊累死我了！”殷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胳膊都举酸了。终于可以不看她了啊！这小家伙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啊。
　　殷阎一只手托着银根，另一只手揉着发酸的眼睛和脖子，刚往前迈一步，好像是踩到了石头上的青苔，脚下一打滑失去了重心向后倒了过去。
　　她刚刚一直后退背对着这里，也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半瞬眨眼间，殷阎倒了下去没了踪影。
　　苍司宇还在数尺外。
　　“啊！！！————————”
　　殷阎的身后，是悬崖般的陡坡，似无底洞，好像深不见底。
　　天色慢慢黑了，薄雾成了浓雾，胶着着。
　　“殷阎！”苍司宇大喊一声，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