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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壹】死寂 ...

  •   第二天早晨,殷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刺剌剌的照在她脸上把把晃醒,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晌午了。
      “紫鸢…怎么都不叫我啊。”殷阎一边揉着眼睛,一只手去摸索自己的袍子,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紫鸢?”无人回应。殷阎在铜盆里简单洗了把脸,水还是温温的,想必是紫鸢提前备好的。
      紫鸢不在,殷阎在铜镜前自己简单挽了个发髻,换上华服。今天是她的芳辰,衣服都是殷森让春娘早早备好的,就放在桌边的藤椅上,是石蓝底柿蒂纹的镶边华服,衣襟上是几朵暗色的莲花,绣得极为精巧。
      打开房门,明晃晃的太阳刺的她睁不开眼,一个深深地呼吸,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自己的心情也很好。
      唯一不足是几近晌午,还没有用过早膳,肚子是有些饿了。
      “想必是都在正堂准备着什么忘记了吧,好吧,那我也就先不过去打扰他们了。”殷阎心里暗自想着,“一会总会有人来唤我的。”
      既然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便想着把东西整理整理,闲着也是闲着不是。想了想先脱掉了华服,换上自己的晨袍,一会再换也来得及,现在弄脏了就不好了。

      殷阎从床底、柜顶、桌下拖出来一堆东西把它们聚集在一起,都是自己收到的各色礼物和自己喜欢的小物件。
      这仙物篮子是父王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正式的名字,每年殷阎过生日的时候那篮子都会有些许变化,三年前刚拿到手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竹篮子,扁圆的篮身和两条把手,中等大小,怕是哪位篾匠手制的,虽说还算精致但却一点装饰和花色都没有,也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问父王他也笑而不语,卖起了关子。
      前年芳辰时候,殷阎无意间发现这个篮子像能读懂人心思,放进去的东西不管多么杂乱无章,你若想要什么直接伸手去拿,都不用自己翻找,总是能一下子就拿出来;去年芳辰,殷阎把收到的一堆礼物都放进了篮子,却惊奇地发现这篮子的容量比她想象的大得多,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而且东西放了进去,就像是时间都静止了,活物不死,死物不烂,能长长久久地放着。
      父王说这篮子会随着殷阎成长而变化,每年都会有所不同,还不知道今年会给殷阎什么惊喜。
      殷阎拿着那篮子左右端详了好久,却发现一点变化都没有,有些失望。
      好吧,那就先收拾其他东西啦,殷阎拿起了小判官送的判官笔,在水中清掉了墨汁。这是小判官自己做的第一支笔,看起来还稚嫩的很,笔头也是软软的,可能是什么幼兽的颈毛吧,还是毛茸茸的。
      判官的用笔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如同殷阎的牙刺一般,除了制作者,其他谁人都碰不得。而小判官将笔赠与殷阎,殷阎便成了这笔的主人,写字作画都顺手得很。
      笔头都是判官自己的头发混合着不同的鸟兽毛制成,而这提供毛羽的鸟兽定是已经被判官降服的。判官若是降服了什么怪禽异兽,就于其脖颈向下至前胸三寸处取毛羽数根。笔杆多是菩提木的根茎,稍加打磨即成。
      殷阎知道判官大人现在的笔是朱雀毛做的。
      “那也就是说,判官大人降服了神兽朱雀!”虽说知道判官笔的由来已久,殷阎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判官大人居然降服了朱雀啊……好厉害啊。”
      把那只小毛笔放进了篮子,殷阎从墙上取下那副浣纱图,虽说一直装裱着,殷阎却突然觉得就那么放着伤画的很,还是放在篮子里保险吧。
      殷阎又认真膜拜了一次这张画:画上是个在溪边浣纱的美人。美人身边有芦苇,有细草,还有微风。一阵风拂过,芦苇轻轻摇摆,溪水波光粼粼;天边有雁飞过,夕阳西下,美人樱唇轻勾,虽说是在浣纱劳作,却是一副欢愉的表情。全画栩栩如生如真的一般,连看画的殷阎都能体味到那种轻松和悠然自得,仿佛美人就在眼前,而自己也在溪边一般。

      拆掉了周围的木框,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放进篮里。
      殷阎突然想着,把那些小零碎都放进篮子好了,不会丢还少占些地方,整个屋子也看起来整齐些。
      桃玉小铲和前些日子采的奇珍草药放在一个盒子里,再放进小篮,下次采药时候就不需东找西找了;牙刺嘛…今天还是不带在身上的好,过生日嘛,带着个武器总是不好……
      殷阎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整理着东西,时间过得飞快,现在都已经是午时了却还没有人来唤她。
      算了,我还是自己过去算了,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正准备离开,殷阎想了想,拿上了篮子,“一会若是收到了什么,直接放进篮子里吧,免得东西多了堆着杂乱。”
      篮子很轻巧,里面的东西好像不产生重量,塞多少东西都没什么感觉,殷阎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也懒得衣服啦,饿都要饿死了,先吃点好吃的再说。
      提起篮子,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肚子都要饿扁了。

      在殷阎打开房门的瞬间,不知什么时候落在门开的数只黑鸦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尖叫者四散飞逃,殷阎也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篮子也被甩到一边,耳边还是低哑的鸦啼声“啊——啊——”
      殷阎揉揉自己的屁股,噘嘴对自己说道:“小…小心一点啊。”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篮子…哎?篮子呢?殷阎站了起来,那么大个篮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奇怪……
      殷阎蹲下身仔细看看周围,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约莫只有一寸长的缩小版篮子安静地躺在地上,好小啊……
      殷阎用手捏其那个小篮子,在光底下照了照,是自己的篮子,能看到里面还有更袖珍的自己刚刚放进去的盒子和卷起来的画。
      殷阎喜出望外,原来今年篮子的变化是会变小啊!这可方便多了,篮子连着里面的东西都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连拎都不用拎了。
      不过…殷阎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世界难题:它是怎么就突然变小了?还有,变小后又要怎么变大呀,这么小的篮子,连两根手指都塞不进去,怎么拿东西出来。
      殷阎认真想了想,她刚才好像是说了“小心”二字,是不是这篮子听懂了“小”这个字,自己变小了?
      “你能听懂我的话吧……”殷阎坐在门槛上,看着手离的小篮子。“那你…变大点?”
      篮子应声,慢慢开始膨胀,一点一点变成了正常大小。
      “好神奇啊!”殷阎觉得这个篮子每年都能给她惊喜,今年居然能听懂她的话变大变小了,父王可真是给她了个宝贝啊。
      “嘻嘻,拿去给苍司宇瞧瞧。”殷阎站起身,又连说几声“小小小。”篮子缩小后被她放在外袍的口袋里。

      殷阎一路欢腾雀跃,心情大好。

      “奇怪呢,怎么这么多乌鸦呀…”
      殷阎看到路边的榆树上停着几只乌鸦,原来宫里乌鸦可少见的很呢…不管啦,殷阎伸手挥了挥,赶走了几只,然后继续蹦跳着往阎罗殿正堂走,肚子还是咕咕叫。

      向前走了几步,殷阎突然觉得,这空气里的味道好像有点不同,带着腥甜和铁锈的味道……这是…血!
      殷阎止住了步子,喜悦凝固在了脸上,这好好的冥宫怎么会有血腥味!
      这是怎么了。
      殷阎踉跄着走向阎罗殿,血腥味越来越浓,叫人发呕;沿途的乌鸦聚集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落在地上,树上,有些大胆的落在路中央,啊——啊——的叫着扰的人心烦意乱,殷阎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爬上了心头。

      只有死了人才会有血腥味,只有死了人才会叫食腐的乌鸦聚集在一起。

      阎罗殿就在不远处。
      殷阎看到前面像是倒着一个人,快步跑了过去,身子都在颤抖。
      那是——春娘!
      春娘仰面倒在地上,发簪摔碎成几节搅在头发里,头发上染了血迹结成一团,脸上还有一丝温度,鲜血顺着嘴角不断留下,胸口处是个巨大的贯穿伤口,还不断的有血液渗出来,衣服撕裂了,青袍被血液染红,触目惊心。身边的餐盘碎裂了扣在地上,汁液淌在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
      殷阎颤抖着跪倒在春娘身边,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在春娘的血袍上,巨大的恐惧和悲恸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们小姐呀真是越长越俊俏了,我韩春娘这辈子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过比小姐更好看的丫头呢!我们小姐以后啊一定要嫁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若是有什么不知好歹的泼皮无赖敢上门提亲,我韩春娘一定站在门口,拿我这扫帚把他扫地出门!狠狠地打他几下。”

      “我们小姐命苦,一出生就没了妈,无妨,我春娘啊就是小姐的亲娘,肯定是把小姐好好的宠着,拿我这命去护她周全。我这辈子啊,一定要看到我们小姐风风光光地出嫁才行!”

      “小姐你可回来了,冥王大人刚刚就让我来找你呢,他可着急啦,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啊不是么,你看,我知道我不该问的,但是看老爷那么着急我也就好奇了不是?听殿里的姐妹说,是小姐未出生前老爷订下的亲事,对方的少爷来提亲了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少爷,可是既然是老爷至交的公子想必也没问题啊不是?我可听说啊……”
      ……

      “春娘,春娘,春娘你醒醒,你别吓我啊!”殷阎哭断了声,声音颤抖着,伸手把春娘搂在怀里,血液沾上了她的衣服,“你,你还没看到我出嫁呢,春娘,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啊!”
      春娘早已没了气息,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等待着美食。
      殷阎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卷携着悲恸让她无法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下春娘,站起身,殷阎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扶着墙,在墙壁上留下几个血手印…那是春娘的血!是把她当亲女儿的春娘的血啊!

      殷阎继续跌跌撞撞地走着,像是有什么在身后推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趔趄,脑子早已停止了思考,她害怕,恐惧,惊慌失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看到了喜姨,看到了紫鸢,看到了婉儿——她们都死了。
      眼睛没有合上,脸上是极其痛苦的表情,她们躺倒在地上,血液在身下漫开,乌鸦落在她们尸体上,兴奋地叫着。
      ……而殷阎现在,却连伸手去驱赶乌鸦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她想惊声叫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不敢停留,怕一止住脚步,就再没有力气向前迈步了。

      天阴沉了下来,太阳被乌云掩盖了身影,温度渐低,灰暗的天空,血腥混合着鸦鸣。
      像是过了几千个春秋,殷阎终于走完了那段并不长的路程,到了阎罗殿正堂门口。
      扶着门的立板,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苍司宇背对着她,头发散在身后一尘不染,还如以往般身着白袍,血迹斑斑。手里握着莹白的利剑,刀刃上是鲜红的血迹。
      苍司宇前面,俯身仆倒着的,是殷阎的……父王大人!
      黑浊的血液静静漫开,父王的黑袍浸透在血液里。
      整个阎罗殿一片狼藉,摔碎了的古瓶,翻倒的桌椅……

      “啊……啊!!!”殷阎脑袋晕眩,巨大的悲恸让她一阵子恶心。她瘫倒在地上,倚着门框,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刷刷地流着,流到了脖子,流进了胸口。
      那是父王啊!是父王啊!
      殷阎唯一的亲人啊!

      苍司宇听到了她的叫喊声,应声回头,脸上是默然与冷噤,眼睛里泛着金光,就那么高傲蔑然地俯视着她,冰冷的表情和殷阎知道的苍司宇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是假的对不对,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回答我啊!”殷阎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和着哭腔哭吼着。
      苍司宇不言,默然看着哭成泪人的殷阎,对啊…他总是这样,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快跑。”殷阎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苍司宇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般温柔。
      而面前的人没有张嘴,依旧默然不语,睥睨殷阎,目空一切。
      “快跑啊!”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还是苍司宇的声音,温良又轻柔,却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声音。
      “快跑啊!”
      “快跑啊!”
      “离开冥界,去人间。”

      声音不断响起。
      跑…跑…离开这里,对,离开这里。
      殷阎挣扎着起身,看着苍司宇身后的父王,她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全身都在颤抖,嘴唇被咬出了血,满嘴腥咸的味道。
      腿上没有力气,像是脚踩在云端,深深浅浅的没有重心,踉踉跄跄每迈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一不小心扑在了地上,手掌按着地上尖利的石子划出深浅不一的口子,麻木了,不疼。
      苍司宇站在她身后,依旧一言不发,也不追赶,就那么抿嘴沉默着,看着殷阎越开越远。

      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殷阎一步一步,越跑越快,不知时分,直到自己失去最后一丝知觉,重重一声,摔倒在罗刹口。

      耳边是那熟悉的声音混合着鸦鸣。
      “快跑,离开这里,去人间。”
      啊——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拾壹】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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