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报之青玉案》夜雪霁

2、前尘往事俱难却， 何人夜半鸣宝剑

　　回到云梦山庄时，已是掌灯时分。
　　弟子们早已在院子里燃起灯火，两边的道路也打扫地干干净净，何镜初作掌门这几年，治理有方，山庄的境况一日比一日好。前庄主苏洵常常感叹当初女儿嫁对了人。
　　入夜之后，苏梦阮安顿了清儿睡去，便借口身体不适去隔壁书房睡下了。然而，她躺在床上，却是睁着眼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既然，那个人来了，又故意留下那只玉佩，她就该去见他一面。为了云梦山庄，其实，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想见他呢！五年了，故人该如何相对。
　　她起身从堆满书的书案上摸索到一个开关，稍一扭动，便弹出一个暗格来。黑暗中，她伸手从中拿出一物。平静地一声响后，一把寒光遍室的宝剑幽幽在她手中晃动着。
　　借月光看剑。
　　她猛地收剑回鞘。推开窗子，头也不回地，潜入暗夜中。
　　洛阳城今夜的月色很美，三月暖气方至，月色都有了一丝妩媚的味道。洛阳城外寂静无声，柳色如银，水波轻漾。
　　她停下来的地方是一片长满垂柳的水岸。在她到达之前，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黑衣在月光下，临风而立，柳枝中竟是瑟瑟的消瘦。
　　她远远地瞧见了，一时间心上不忍，不由放缓了步子，轻轻走在他身后。
　　“你来了。”那人忽然开口，转过身来。
　　在看到他面容的一刹那，她愣住了。为什么他会戴着面具。
　　“不必惊讶。像是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面具下的声音依然平静，“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错，容貌算什么。”
　　她不敢再想。来之前心里盘算好的种种要面对他的词句，在此刻都失去了功效。这个人只用两句话就抓住了她，就如五年前，他只用一面就俘获了她的心一样。
　　“怎么，你不想知道我这次来干什么？”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他语气中有了一丝轻佻。
　　“如果你是对云梦山庄不利，我一定不会袖手。”听到这样的话，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此行是为什么，语句如刀子般发出，整个人蓦然升出一股杀气，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人。即使已经为人母，云梦山庄的紫剑还是这么锋芒毕露。
　　“哼。”对她这样的反应，他只是轻轻一嗤。“在你心中，云梦山庄就这么神圣不可侵犯么？”
　　看到他那样的神态，在月光下飘然而立，好像完全不是俗世中人，她没来由得生出一股火气：他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事。
　　“你约我出来干什么？还请直说。”
　　“噢？难道我会提前告诉你，我要寻云梦山庄的人复仇，好让你来杀了我？”他轻轻说道。
　　“顾南枫，五年前，我能对你下得了手，今日，一样也能。”她一时怒极，咬牙切齿。
　　那人却猛然长笑，笑声悲凉：“云梦山庄的紫鸳剑，从来名不虚传。剑下无完人，不是吗？”笑着笑着，他忽然止住，看着她，眼神中似要迸发出刀剑来。
　　“你今日，便可一试。”低低的，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已迅速飞了出去，手中的剑随之铮然出鞘。
　　对面那人，在看到这样迅疾的身手时，眼神陡然一变，身形急退，一片柳枝哗啦裂开。苏梦阮既已迫到身前，一招既出，之后招式已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那人急退之中，腰间宝剑亦已出鞘，碧色的光芒划开来，两剑相交，哐当一声，几有火花迸出。
　　苏梦阮出了全力，紫玉剑的名声不容小觑，招招凌厉，都是要命的招式，黑衣之人持剑相斗，两把剑一碰上，转眼间便已拼过了三十四式。
　　三十四式之后，苏梦阮招式骤变。
　　因为，苏家六十四式剑，她只学了三十四式。
　　这一变，却是手上功夫，她左指疾出，蹬蹬便已弹上碧鸯剑，剑光一闪，见势回转，对面那人身形猛地倒退。而苏梦阮，亦在最大限度使出二十四式折梅手后向后飞去，几欲坠地，宝剑豁然没入土中，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两人很默契地都不再出手，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眼神中光芒复杂。
　　“没想到，五年时光，紫鸳剑已不是昔日的紫鸳剑了。”忽然，黑衣之人仰天长叹，轻抚过手中光华流转的碧色宝剑。
　　那是一把和苏梦阮手中紫剑极为相似的剑，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长度，竟比寻常刀剑长处三寸，也因此，显得更加修长锋利。
　　正内息翻腾的苏梦阮陡然间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的心头一震，喉间甜腥，一口鲜血就此涌上来。
　　“哇。”血顺着嘴角留出来。她眼神一变，迅速地挥袖拭去血迹。
　　然而，对面那人还是察觉了，猛然低头朝她看过来。月光下，紫衣女子手倚宝剑，面容凄清，眼神倔强，嘴边依稀有鲜红的痕迹。
　　何人倚剑白云天。
　　这是他们曾一起读过的诗。
　　他忽然心有不忍，为何少时绮怀的梦境变成今日这般残酷。毕竟，他们也是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