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笑》华悦

2、第 2 章

　　晚上九点半，郑华下班回来，看了我两眼，就问我怎么了。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她真不愧是我的知音密友，我什么也没说，她就能看出我心里有事。
　　我激动得都想抱她大腿了。
　　我将傍晚的衰事给她讲了一下，嘿，这家伙听后竟然没点儿反应。
　　“喂，亲爱的，你来点反应啊！”我看着在那走来走去整理东西的她，不满意她的漠视。
　　“你，就为这点破事儿。”她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整理东西。
　　“什么叫破事儿，这事很严重的好不好。你看，你总是这么晚下班，万一你碰上那个神经病怎么办？虽然咱们这个小区不大，啊，人也不多，可就因为这样，才更危险啊，你可别以为自己练过体育就掉以轻心，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的吧，那可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你……”
　　我正严肃的努力摆正郑华的态度，她嗖的一下站直了身体，伸直左手臂，食指指着我，示意我闭嘴。
　　“悦大妈，您老真不用担心我了啊，现在世道是有点乱，可他们也肯定不敢光天化日为非作歹的啊！”
　　“不是，可你，是晚上才下班呀，那叫黑灯瞎火的，好吗？而且咱们小区的灯光又不好，楼道里连个灯都没有哇，万一你……”
　　“没有万一，别总自己吓自己，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的学习吧！”
　　她瞥了我一眼，又蹲下继续工作。
　　我伸长脖子努力瞧，唉！都是她工作室的资料。要说她这工作，也就一画廊培训室的行政职员，不过，除了专业美术老师一名外，也就郑华这么一个专职“大总管”，不甚正规的教育机构，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跟狗似的，看着她这么累，我也挺心疼她的，所以有时候会拖拖她的后退，教唆她辞个职啊、跳个槽啊……每次一说起这个，保准只有一个字“滚！”也不知道她还坚持个什么劲儿。不过，也是她这种不肯认输的劲头，一直在激励着我。
　　看她是没心思搭理我了，我只能悻悻然继续看自己的书啦。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跑步去，顺便扔个垃圾。一开门，一大坨东西滚了进来。
　　“啊！！！”其实，我不想叫那么大声的，只是一大早的，一开门，看见个不明物体，谁不怕呀！
　　“怎么啦？”郑华估计是被我吼醒了，在卧室里弱弱的问我。随即听到她起床、趿拉拖鞋出来的声音。
　　“没……没事儿，是……是……”我拍着胸脯，深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坨。
　　地上那坨，这么大动静，竟然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睡了，连头也不抬。还真是好福气呀，睡到我家门口了。不带这样整人的。
　　我其实心里挺怕的，怕他耍赖，报复我可咋办？我也没怎么着他吧。我回头，见郑华正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倚着她卧室门口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感觉有人背后撑腰，胆子也大了，我上去结结实实给了他背后一脚。
　　“你给我滚起来，”我企图把他踹出去，可惜自己力量不够。
　　他动了动，扭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双眼空洞，面无表情，还有那么点儿起床气的感觉。
　　他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我面前，无神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低着头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往后看看郑华，她还是那个表情，那个姿势的看着我，我有点着急了，大敌当前，她这什么表情啊？我又回看他，心里紧张的不行。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也没怎么着你吧，你还不依不饶，打我家来了，你……你出去，不然……我打110了啊。”
　　我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担心他伺机做什么歹事，边说着，边退回到郑华的身边，我拽拽郑华的衣袖子，示意她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白痴，让她搞定，因为她处理人情世故还比较熟练。
　　其间，他的眼睛一直随着我移动，我也高度警惕着他，以防他有所行动，我好迅速撤退。
　　拽了郑华半天袖子，也没个动静。我还纳闷她是不是没睡醒，侧头用眼角瞄她，她却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儿盯着我。
　　我寻思她可能是没懂我的意思，所以边盯着门口，边凑到她耳边小声告诉她，可她接下来的话把我真吓住了。
　　她迷惑不解的悄声对我说：“你怎么啦，什么人啊？”
　　说罢，眨了眨眼，双眼更空洞，作势就要摸我的额头，“生病啦？”
　　我不耐烦的拍下她伸到一半的手，指着门口，“那不吗，那么大个人你看不见啊！”
　　“什么啊？”郑华摸摸被我拍痛的手，看着门口，一脸怨恨。
　　我看看门口那家伙，又看看身边的郑华，正想说，别让她开玩笑了，门口那家伙倒先开尊口了，尽管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可我想，可能我是在做梦。
　　只听他非常严肃认真地说了三个字：“我是鬼。”
　　我愣了俩秒，盯着他，还在反应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接着悠悠说道：“我真的是鬼，她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的。”边说边慢慢走到我们面前。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啥意思，正要开口时，他却慢慢的从郑华的身体穿了过去。然后，我就晕了。
　　我是傍晚醒的，刚醒来时，见郑华在我床边坐着，我还以为是早晨呢，于是问了句：“华华，现在几点，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啊？”
　　郑华放下在玩的手机，趴到我跟前，瞅了瞅我，又摸了摸我额头，然后重新坐回原来的姿势，继续玩手机，我想，她这是咋啦？
　　只听她轻轻地说道：“下午，六点三十五，”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他在外面，要不要叫进来？”
　　“嗯？谁啊？”看她怪怪的，我以为她又工作不顺心了，索性翻个身，准备再小睡一会儿…
　　等等，华华刚刚说什么，他？
　　我猛然想起了为什么自己在睡觉了，我是真的活见鬼了。
　　我直接撑着床铺侧身姿势坐了起来，“华华，你刚说什么？你看见那个白痴了？你俩合伙戏弄我？你们认识？”我一肚子疑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华华，”我见她不理我，还一个劲儿的啪啪点手机，急死我了，心里既害怕又惊喜，直接把她摆正过来，对着我，她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你，没事儿了？”她直直盯着我，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机械地冲她点点头。
　　“悦悦，这下你可相信我了吧！”
　　“相信什么？”
　　“相信我的‘封建迷信’呗！你平时总说我是神棍、巫婆、骗子，这回好啦，用事实说话，以还我清白！”
　　“你是有多大冤屈啊，还焦点访谈开了。”
　　“我……”郑华刚要解释，我看她这架势，又是要开始长篇大论她的阴阳五行八卦说了，立即制止她，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亲，我相信你，还你清白，你现在就可以沉冤得雪了，行了吧！”我伸出食指竖到她唇边。
　　“那当然行了，对吧，刘笑，”郑华说完，顺势扭头看向门口。
　　我也条件反射的看过去，“啊……”又见鬼了，又见鬼了，下意识的拽住郑华挡在我前面。自亲眼见这白痴帅哥穿过郑华的身体后，我就无法自控情绪了。
　　郑华双手抓着我肩膀，使劲摇晃我：“哎，哎，停，停，行啦……”
　　“他是鬼啊！”我小声跟郑华说，生怕被他听见。
　　“嗯，是鬼。”郑华大声地正色道。
　　“他…他怎么还在这里啊？”我继续小声跟郑华嘟囔。
　　“我怎么知道。”说着，郑华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玩起了手机。
　　啊…不对，我瞬时才反应过来，“华…华华，”我拿食指戳戳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看得见他了？他是鬼，快，快收了他。”
　　我自认为自己是纯粹的马克思主义者，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即便是郑华整天在身边叨叨，我也从不信鬼神，更别说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碰上这事儿。
　　我警惕着那只鬼。他还真悠闲，懒懒散散地靠在门口。这边郑华也没个反应，我再戳，她边捯饬手机，边吧啦我的手，然后直接扔了一枚铜板到我被子上，是我的“常平通宝”，用红绳系着，是郑华当初送我的见面礼，我带了一阵子就放起来了，还以为早丟了呢！一直没敢跟郑华说。这会儿怎么到她那儿了？我拎起来瞧了瞧，满脸疑惑地盯着郑华。
　　她或许是被盯得不自在了，放下手机一脸严肃，“邵悦。”
　　“嗯，咋啦？”我晃晃手里的红绳。
　　看着郑华认真严肃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好想笑啊，憋住，一定要憋住。
　　“这钱币是我家老一辈传下来的，我跟你说过吧？”
　　“嗯，说过。”
　　“对啊，我带着它就看见他了。”
　　“对你个头哇，我不带怎么还见鬼了？”我警惕的看一眼某鬼，接着道，“而且之前我带过一段时间，也没碰见过这东西”。
　　“这个我还没想通，不过我已经发起群聊了，明天有时间，我再去趟花鸟鱼虫市场。”
　　“嗯？去花鸟鱼虫市场，干嘛，买花？你闲啊！”我双手捧着郑华的脸，突然感觉有点儿气。
　　她掰开我双手，怨愤的瞪我一眼，双手揉自己的脸说道：“是闲，不过没那份闲钱。我是去找我师傅问一下。”
　　“哦，对啊，找师傅，找师傅，收了这只鬼。”想起她那个师傅，我突然兴奋的不行。但是似乎兴奋早了，某鬼还在这虎视眈眈的堵着门口呢！
　　我戳戳郑华，小声请求她：“你现在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我挺害怕的。”我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说有。可是，现实往往很残酷。
　　郑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弄不走，他看上你了，说是跟你有缘，而且我确实没办法，他也挺帅的，你收了他也不吃亏。”郑华说的理所当然，然后又开始玩手机了。
　　我看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某鬼，竟然一脸阳光灿烂的冲我眨巴眼。我跟他有缘，鬼才信呢！他不会是要…
　　“啊…不要…”我惶恐不安的盯着笑起来帅得边的鬼，“不要害我，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有九十岁的老奶奶没养老送终呢，我还有父母一天没孝敬过呢，我弟弟妹妹都还没成家立业呢，我还不能死啊，求求你，放过我吧，帅哥，大哥，大叔，大爷…您就算想借尸还魂，也别找我啊，我是个女的不说，身体也不好，个子矮，没几两肉，各种季节病每次都赶得上，您转到我身上不会好过的…呜呜呜…求求您…呜呜呜…”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使出浑身解数，保小命要紧。
　　“喂喂，美女，大姐，大婶，大娘，”不知道刘笑什么时候跪趴在我跟前，我本来坐在被窝里，上半身向前趴伏在被子上，正卖力的求饶呢，只这会儿，那悦耳又清脆的声音响在耳际，还有丝丝凉意。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立马噤了声。
　　慢慢直起身，一张白的病态的俊脸正对着我，只有十厘米，一时间，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看着刘笑，把手伸向另一边正在玩儿手机的郑华，心里直骂郑华蠢货，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什么手机啊。
　　可刚伸到一半，就感觉什么东西握住了我的手，很冰，非常冰，我瞥过去，只见那只手抓着我的手，举到我跟前，然后又握住我另一只手，深情款款的说道：“丫头，你别怕，我刘笑决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你是我的贵人！”
　　他眨巴眨巴那双明亮清澈的眼，就像在故意炫耀他那浓长而微弯的睫毛，“悦悦，你是第一个看见我、听见我说话的人，我怎么会害你呢，不然就没人陪我了，没人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我容易嘛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我高兴死了，悦悦…”
　　我一时回应不了，他继续说道，“悦悦，谢谢你收留我，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跟你混了，以后有我给你们作伴，你们就不再孤独啦，哈哈哈…”
　　“哎？不是……”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丫头…”刘笑故意娇羞的嗓音，咦，好冷。
　　他往前靠了靠，双手交叉握着我的双手，“丫头啊，哥知道你是好人，我特别喜欢你，你又漂亮，又善良，又懂事，学习又好，对朋友又义气，对弱势群体那么有爱心，像我这样身世这么可怜的人，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对吧！就知道丫头你最好。”说罢，他还吸溜吸溜鼻子，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可是，他眼泪呢？
　　“喂！你够了啊，”我实在是火大，“我没兴趣做鬼的贵人，你找别人吧！”我再次试图把手抽出来，这家伙越攥越紧。
　　“好，好，好我求你了，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手，手痛，痛…”
　　“啊，对不起，”刘笑立马放开，尴尬的嘿嘿两声，依然保持跪趴着的姿势，看着我，“悦悦，丫头，你要是肯答应收留我，让我干啥就干啥，以后为你马首是瞻，怎么样，大姐？”
　　他说的是如此恳切，如此真诚，让我内心的标杆摇了摇。我动动眼珠，环视整个屋子，这个我得好好想想。他可是鬼啊，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突然翻脸，弄死我？
　　“这个，鬼先生…”我努力分析其中的利弊。
　　“叫我刘笑啊，嘿嘿…”他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你干嘛非得找我啊？全院那么多住户，随便一家都比我们俩单身条件好，这样，你要是实在孤单、寂寞冷，我画个美女烧给你，我画画还行，如何？”
　　“不如何…”刘笑一脸嫌弃，“我才不要，你画的那顶多算是个充气娃娃，还是我自说自话，不要！”
　　“充，充，充气娃娃也比你自己强！我求你了，难不成让我杀个人给你啊？”
　　“这主意不错，”没想到他还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恐怖，恐惧，他不会当真了吧，我是又气又恨又怕。
　　“喂，色鬼，哈喇子留下来了，哎呦…”我努力往后挪屁股，想从被窝出来，我挪，挪…等一下，我意识到一严重的问题。
　　“哎，我说，回来回来，”我在他面前摆摆手，“跑题了，跑题了…”
　　“啊？哦，对，悦悦，我求你收留我吧…呜呜呜…”这家伙变脸跟翻书似的，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玩味的看着他。
　　“我说，两位亲，玩儿够了没？”郑华玩着手机突然发声，“悦悦，就目前的讨论情况来看，嗯…”
　　“咋啦？是不是有血光之灾？”我就势趴着她要抢手机看。
　　她快我一步换到另一只手里，“这倒没有，就是没弄明白你们俩到底是什么缘分，而且之前我们也讨论过，他不会害你的，所以让他留下吧！”郑华一说到这个就一脸严肃，跟平时到逗逼做派完全不同。
　　“你还跟他谈，他一只鬼。”我隔着被子踹了还在呜咽的刘笑一脚，“你他娘的，别作了。”
　　刘笑立马止了声，顺势就坐到了我斜对面，我也懒得再理他。
　　转而对郑华继续说道：“你不是说鬼都很狡猾，不可信吗？你信他？”
　　“我信，”郑华肯定的回道。
　　“靠，你凭什么？”我真是难以置信。
　　“凭直觉。”郑华更严肃的说道。
　　“啥？啥？直觉，你丫凭什么凭直觉，你他娘的被鬼迷了！”
　　“不是有这个防身呢嘛！”她拎着那枚铜板示意，接着说道，“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得见他，按理说，你一，没长阴阳眼；二，没带信物；三，没修过法术。所以这事儿很奇怪，我就想弄明白，你知道我的，不弄明白，我会憋死的，咱们就留他一晚，明天一起去找我师傅，行不？”
　　我也是醉了，干嘛一幅我不答应，她就要立马去死的样儿。再看看那白痴，笑眯嘻嘻，笃定我会答应。两人一起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真是败给他们了。
　　“你看着办吧！”我轻拍了一下郑华的肩。
　　“还有你，别他娘的笑了，”我奋力一脚把刘笑踹了下去，我现在是完全释然了对刘笑的害怕了。
　　看着他在地上翻了个身，又有往上爬的趋势，我伸出食指直指着他，他作势跪在地上，趴在床沿，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好像我怎么着他了，靠，懒的理他。
　　于是乎，我，郑华和一只鬼生活在了一个屋檐下。
　　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不对，是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有时候连我都不敢相信，每天背着马克思主义，一大堆的唯物理论，谁又能料想到事事无常的每一天呢！
　　从这天晚上，刘笑就霸占了我的卧室兼书房，不过，我是坚决不会把书桌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