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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衔枚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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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起真儿来,这件故事发生在武士先生和神隐妖刀相识不久之时。
那时候的神隐妖刀不算稚嫩,较同侪更有几成稳坐钓鱼台的稳敦,然而祂不像其他光耀万丈的天下五剑,这刀中的付丧神尚无法稳定的化形,就像祂的诨名一般时隐时现。于是,火神大我和黑子哲也平常的磨合期——
“……火神君。”
半透明蓝色身影自火神的后脖颈飘过。
“!”
挽着袖子正煮饭的大我桑一机灵,一大锅炖菜全扣进了火堆,炭烧肉的香味还没来及冒出来就被汤水和青菜压灭火苗的焦味儿盖了过去。武士先生僵硬地转过头来——付丧神面无表情的、十分无辜的、忽闪忽闪的眨了眨眼,噗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当然,那把一直被他佩于腰间的本体刀,还好好的挂在半空,绝非像平常体力不支无法化形时狼狈的跌在地上。
红发青年气得狠跺了几脚榻榻米,脆弱的地板连同暂时遮头的旧屋震了几震,然后武士先生不出意外又收获了一个肘击。
“火神君,请不要暴躁与迁怒,身为一名高贵而严谨的武士,一位合格的……”
“黑、子!!”
——也就好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火神与这位了不起的付丧神相识于战场遗址。当时的火神正效仿先君仗剑游历,在某一地必留宿不久,像某种约定俗成,便再度出发。他偶经故友埋骨之地,提一桶清水几支□□,佐一餐祭品几盏清酒,寻访拜祭。他到时恰逢黄昏后,天色向晚,他一再凝神才发现了那个端正跪坐在乱坟中的男子——他披着脏兮兮勉强能看出原本白色的披风,斑驳着发黑的血渍,他脸上表情实在平静,却并非舒适。这家伙几乎像所有志怪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忽然出现,又仿佛一直待在原地,等待有缘人的降临。
火神那一瞬或许是被宿命击中了吧,于是他操着并不太熟练的官话,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喊道:“你你你你是是人还是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今天的火神君一如既往地仍旧十分依循先哲教训呢。
然而这位水蓝发色衣衫稍稍凌乱的少年似乎被他强有力的发言吓着了,呆愣愣的盯着武士看了许久,毫无表情的脸略见欢愉,才歪歪头,笑道:“嗯,鬼吧……?喔,首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今后同行,小生真是不胜荣幸。”
而至于后来火神到底是迫于鬼神之力还是迫于鬼神之力决定携祂同行,实在是令人费解的事情。毕竟火神大我是有名爱刀成痴的狂人,但蔚为遗憾的是,这位狂人傍身的只有一把十分神骏的大太刀。据传,这也是靠家族庇佑得来的宝贝,不过拿黑子后来的话说,能够在战场上发挥一己之力,这方是一名刀客的最大荣耀,而宝刀亦不致蒙尘。
而这把恰好到来的打刀对火神来说趁手极了。
例如杀个兔子宰个午饭——火神有身为武士视刀如命的特征,但见惯风浪的黑子并不理会这些,祂很乐意效劳,除了被当作一种身份象征、一件武器之外。这便是这位付丧神的矛盾之处所在,祂更习惯活跃于战场,而非被当成吉物供奉御前;却不希望被当作一件纯然的工具,这使他感到厌倦。
他在第一次见到火神大我时就明白,这个人同他原本的搭档,不,或许表述为旧主更为准确,一样都是天赋彪炳之人,只是火神的天分尚未开花结果。他的第二次选择很有可能再次被证明是错误的决定——但这谁说的准呢(笑?
黑子悠悠闲闲捧着一杯茶,轻飘飘吹了吹袅娜直上的水烟,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温软的春光罩住了他,这让身披白甲的他变得明亮甚至华丽。
这是全新的开始。
作为一把刀,哲也自降生伊始就是为了祈福和祝祷,因此并不相信被教导的以杀止杀和武力正道,然而兄弟们渐行渐远,只有他还留在原地。他迫切的想要有人来证明他所坚持的方向,而如今,这个可托付理想的对象就站在他的面前。
火神大我是一个温柔的人,也是一个近乎天真却天真到强大的武士。
黑子坐在廊下忍不住搔搔脊背,少见不耐地调整了坐姿。
这一日正好他们刚刚结束战斗,敌人不强,战斗结束的干净利落。黑子作为辅助战力化形,后半场小试牛刀,一步步做着复健——令人惊讶的是,他和火神的合作流畅得简直像打娘胎里就认识了彼此。他们正在寻找可以跟随的主君。而这会儿,浪迹的火神大我正打算短暂中止自己的旅途,拜访当地为人称道的天才策略家,总被叫成笨蛋就算是他也要有自尊心的,尤其是身为一名武士被自己的刀嘲笑古文太次。
于是他们在附近一间破屋落脚。火神大我颇为熟识家务,相当能干,菜也做得极其鲜美,连黑子这样并不习惯吃东西的刀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作为合居人,黑子从来不吃白食,使出浑身解术做了一道汤豆腐,意外得到了家政小达人武士先生的由衷肯定——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肯放这不羁的刀进入厨房。
「君子远庖厨。」火神·难得用对了了成语(?·大我这样劝说到。
黑子被剥夺了下厨的乐趣,便总惦记着帮帮忙——捣捣乱,别怀疑,毕竟日后赫赫的名刀此时才诞生没多久,他总该有点自己固执的小脾气。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火神常备着他爱喝的奶酒或甜品:这些多是人妻武士自己做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实在来不起花样繁多的供奉。但黑子还是觉得,他大概是被「主人」最细心照顾最漂亮的刀——比起以美貌闻名的小凉太或者供奉御前的真太郎都要富有光芒。
火神将火堆再升起来,锅里炖着新鲜的山珍,不一会儿便酿出一股香味。黑子给他倒了杯淡酒,递到大老虎面前。火神并不跟他客气,就着他的手咬过浅杯仰脖干了,权作润润喉咙。饮罢,将被子落回黑子掌心,嘱咐他把披风脱掉,转身去屋里拿针线缝补破掉的外罩。
“喏。”
这时候火神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问道:“你要去里间换常服吗?我前两天去布店帮你准备了一套,嗯——不合适的话我可以帮忙改尺寸。”
黑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慢半拍才回答,“好的,十分感谢,火神君费心了。”
他柔和得几乎不像一位武士,虽然食量也好,身材也好,手掌上的茧子也好,都足以证明火神大我是足能名动一时的武者。而黑子看着他,只能想起那句“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什么?”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黑子又重复了一遍。
火神大我的神色略显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又吟了一句诗。
“……什么意思?”他毫不害臊的问。
“……我在怀念你的意思。”
“呃,可我就坐在你面前,用得着‘怀念’?”
“当然也可以是‘我心悦你’的意思。”
向来喜欢正面突击的打刀今天也一如既往地乱砍一气呢。
“嗷!”
“扎手了吧,我说让你多读书。”
火神君不明显地瞪了一眼满脸打趣的付丧神,扫兴地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再帮你料理伤口。”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黑子冷静的面瘫着,举了举手里的刀,十分自觉起身去给刀身保养。
他不禁摸了摸后背被咬出来的牙印,这大概是某一次外出他懒得化形,火神君平常使用留下的痕迹——他要怎么跟衔刀狂客说别那么使劲咬呢?不过身为一把合格的刀这种硬度的咬合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困扰,除了每次手入时莫名其妙出现的轻伤战损——只是真的有点丢人。
第三任主人也有些怪癖呢。
黑子不大明显的嫌弃着。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对着光源穿针引线的主人,或者说,同伴,突然觉得有些感伤,这种感伤来自于不太真实的幸福。他与火神君一见如故,明明真的才遇见他不久。但这并不会困扰他,他乐于享受这种平和的酸涩,如同雪天饮一杯漾酸的梅酒。
他这样想着,面上终于微微笑起来,像是在静室默默开放的昙花。黑子又想起那一日与火神大我相遇的情景,这个热烈燃烧的男子热切的目光简直就在说「我能成为你的光」。
付丧神悄无声息地在武士身后单膝跪下,凉凉的额角贴上他宽阔的脊背,冰蓝色的头发顺滑的从他肩膀上溜下来,露出几块新旧咬痕的边缘。
黑子哲也随即轻轻地问道:“可以请你成为我的光吗,火神大我阁下?”
※哲也征十郎初煅为胁差,主刺杀和破盔,后经重铸为打刀,佐青峰,不慎遗失,故后得逢火神大我,始耀于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