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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是……‘土’!”声音稚嫩,咬字也嫌含糊些。
      “嗯,又对啦。”我笑,看着永乐小小的身体努力地要挣开我的怀抱,不死心地想要爬到案头上,去抓那一堆卡片去。信手从案上另拈了一张,塞到她正挥动不休的小手里,“那这一个呢,宝宝可认得?”
      “呃,咿……嗯”永乐咿唔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小脸憋得通红,不停地在我身上扭。
      我瞄了眼那卡片,原来是个“過”字,笔画与她来说大概是稍稍复杂了些。
      “嗯……哦,娘,娘!”永乐用空着的那只手,抓着我的衣襟大力摇晃。
      “呵呵,别问我,昨儿早上刚教过你的。”我捉住她小手,收在自己掌中,鼓励道:“再想想。”
      “娘娘也真是的,小公主才多大啊,何必就这样难为她。”一旁侍立的春暖忍不住开口,颇有些看不过眼去的意味。
      我抬头看了看她,又往周遭看去,大多数人的表情亦都与春暖的差相仿佛耳。我莞尔:“我哪里是在为难她。”抱着永乐亲了亲,才又接着说:“学问本来就是件辛苦事,就拿这简单的认字来说,她不动脑筋去记去想,便是教了她,她也转眼即忘,不过是在白费功夫,于她有何好处?”
      “嗯,嗯,娘、娘亲说嘛!”永乐急了,拿着卡片的手不停地在我眼前挥动。
      “那娘亲就再说一次,可不许再忘了呀,忘了永乐可就要被娘亲羞羞咯”我把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往案上划过去,“这是个‘過’字,过来过去的‘過’。”
      我放开手,看着永乐一个人埋首比划,心里是一派温柔。“她在此时将这个‘過’字忘了,不过是急了、恼了、苦想了这一时片刻。回头再说与她知道,她对这字的的印象自会比先前更加深刻,就是想忘也忘不了,这岂不是受益一生?”
      我回看众人,笑着道:“我小时候也就这么过来的。”
      “虽如此说,小公主年岁到底还太小了些。娘娘这么待她,我们就旁边看着也觉得怪不忍心的。”李嬷嬷看了眼赵嬷嬷,笑着又道:“不说寻常人家,就是如今这些皇子里头,又有哪个不是到了六岁才进的学。”
      紫烟也在一旁叹道:“娘娘莫不是还要让小公主做一代才子不成?真正也没这个理。”
      “是啊,小公主金枝玉叶,又是这般的相貌,将来已不知道要怎样的人物来配她,若再有一肚子的学问压倒了驸马,那可怎生是好?”
      说来说去,无外就是以永乐的地位容貌,实无需再去吃做学问的苦。
      我失笑道:“我哪里是要她……”摇摇头,又将话噎了下去,无意多说。我不过是见她识字心切,略教了她些又记得住,既然如此,我这个作娘的自是要尽心竭力圆她这个心愿。
      略略又起了丝怅然,当日姐姐被召入宫时曾苦涩言道:无知是福,只是我禁不住去想懵懵懂懂便真是福了么?
      “娘,娘!”这边永乐停了手,小脸也板得一丝不苟:“我要去看哥哥,我要去!”
      “永乐!”我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怎么她就在这事上给拧上了没个消停呢,又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劝她,言词一如这几日来的匮乏:“他还伤着呢,需要静养,不好见你。”
      “永乐会乖啊,娘,我不吵他,看他一眼就好,娘,娘,你就答应我嘛!”永乐拽着我的袖子,摇个不停。
      “哥哥是在你母后那里啊……”我叹息,实在又不好说下去。望着她那双清澈纯真的眼,要我如何与她分说上下有别,尊卑忒分明?又怎好让她明白若我真带着她走这么一遭,就隐隐有挟此事逼问六宫之主的意思在了。
      奈何,永乐……奈何,你我皆在深宫,你有拳拳赤子之心,我却不能为你成全。
      我握住她的小手,努力再劝:“你母后在好好照顾他呢,你就放心罢!”
      “不要,不要,我要去看他,看他!”永乐估摸希望又是落空,放声大哭。小小年纪,心里牵挂着炜的伤势,到底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一味缠着我坚持要去看他。
      “来,嬷嬷抱,小公主乖,嬷嬷带你到花园去玩,不哭啊,再哭下去,就变小花脸,不漂亮了啊!”李嬷嬷也过来帮着哄。
      “不要!不要”永乐竭力挣脱李嬷嬷的怀抱,两只小手死死拽着我不放,“我要去看哥哥,永乐要去看哥哥。”哭声嘹亮,久久不绝,大有不哭倒宸阳宫不罢休之势。
      “娘娘……”
      “小公主你,奴婢……”
      我对着永乐那张涕泪横流的小花脸,既心疼,又满是无奈,挥退了一干轰上来的众人,只自己抱着她轻拍安抚,也不再徒劳地哄劝。罢了,永乐,你总会要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什么不是凭你的意愿就能得到,哭泣——其实是无用的,就从今日——你去不了雍华宫看炜这一事起慢慢懂罢,我陪着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娘娘。”
      我回首,隔着珠帘只见着一个着白色内侍服饰的纤瘦身影正弯腰候立,恭声又道:“皇后娘娘传人来说请娘娘去她宫里一趟。”
      “可说是有什么事?”
      “倒不曾有说,赵公公传完话便走了。”
      我点头,示意他退下。一边紫烟忙着从我怀里接过永乐。
      “娘要去你母后那里……”我无奈地轻轻夺过被她拽在小手心里的袖子,叹息了一声,停住不说了。我又怎么能肯定我这一去就可看到炜了呢,未必能够做到的倒不如不去许诺。
      新晴备了衣衫钗鐶过来,“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语毕就有两个小丫鬟上来为我除去那已被永乐糟蹋得不堪的外服,在张臂间不经意瞄到新晴托着的鎏金桃形银盘,只见盘上紫色璀璨晶莹,深深浅浅间光华流转,咋看下竞让人平生出其正在流动的错觉,正是前几日在宁逸楼晏起时,君王遣人送来的华裳丽服。目光不由地顿了顿,凝目瞧向新晴。
      新晴被我看得一片茫然,“娘娘?”
      “新晴”我唤了声,轻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学起春暖来了?”
      新晴怔了怔,不待她开口,明珰一把就将那盘从新晴手里接过,笑道:“这天是一天冷过一天了,我看还是我去给娘娘换套更暖和的来。”
      新晴忽地晕红满面,已是明白过来,只低声道:“是奴婢的错。”
      我微微颔首,此刻实无暇再多言耽搁,就是有丝疑惑也只能任其在心头掠过了。匆匆换过衣衫,便往雍华宫而去。
      我朝自立朝伊始,便无后宫嫔妃须得日晏至皇后处问省的规矩,也使得忝为帝王妾侍如我等少却了一状差事,雍华宫却自是熟悉的。由着赵常侍引领直接就进了内殿。皇后一身家常燕服,正颇有兴致地拿着把银剪修剪着插在美人瓶里时令花卉。见得我来,方放下剪子,由宫女服侍着净了手。一边含笑让坐。
      我行过礼,依言在她左首下方坐了。
      “这次请妹妹过来,实是因为有件为难事须得妹妹为我分劳,我才好安下心来。”她神色和煦,言语虽温文却也绝不屑多虚言。
      “娘娘言重。”我神色言辞间愈见恭谨,“得娘娘看重,是臣妾之幸。”只是份属嫔妾要直承能为当朝皇后分劳固然不当,推脱又何尝是宜?心中也未免有几分诧异,语气里便带了出来:“却不知是何事令得娘娘您也为难?娘娘的吩咐实不敢辞,只是若此事能令娘娘为难若此,以妾之愚钝,怕只怕会反做得不好更让娘娘添忧。妾实不胜惶恐。”
      皇后笑睇了我一眼,接过宫娥递上来的琉璃茶盏,抿了一口,方又道:“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怎见得我为难的就必定你也为难?是人就免不了有些个长处短处,这世上事固可说有你为难未必我也就为难的,难道就没了我为难你恰不为难的了不成?好譬如若要画一幅游春图卷,这为难的是我还是你?再则……”她望着我,笑容微敛,语气里颇多了几分深意:“你是个明白人,当知道有些事能不能做,又是否能做得好,也须看做事人所处之份位,非谓其高低尊卑,端看是否‘合适’罢。”
      这一番话说得岂止是入情入理,且言谈中有推己及人处皆作平常论,不以位尊而自矜;有无意间也是多含蓄褒赞他人,谦抑自己而不流于菲薄,足是见一国之母的泱泱风范与雍容气度。
      我实在不能说什么了的。垂首,低低应了声:“娘娘说得是。是臣妾糊涂了。”
      她笑笑,又敛了容色,沉吟着道:“自吴氏迁居别馆……”微微叹息了声,又接着道:“炜要个如何安排法就委实费人思量,按说我是他嫡母,理应尽看顾之职,只奈我身边还有这两个拖累,太子虽说已迁居东宫,毕竟年岁太小,我这个作娘的始终还要操着一份心,与其分出心力勉为其难,倒不如找个没拖累的能尽心着力照看他更为妥当。然事关天家血脉,宜慎而重之,总不能由我一人说了算的。”她偏头看着我笑了笑,颇有些无奈之意:“偏偏陛下又恼怒得狠了,但凡是锦宫中事一星半点都听不得。其余人事我过问一声也就安排下去罢了,只这件事我想了复想,思量着崔婕妤虽进宫不过一载,平日里与吴氏却甚交好亲近,再则吴崔两家溯起来也有些亲缘关系,在陛下没个定夺前不妨暂将炜托予了她照管。不想……”她左手以指轻扣几案,眉眼间掠过几丝恼意,声音也冷冽了几分“却是个不成事的主,但凡她要有一点心,哼,又岂会是前几日的那番收场?”
      我因不宜接口,原只静听默坐着,但听得她最后那句,也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但凡那崔婕妤有个顾惜之意,当日在场的又怎只得那三个默默垂泪的吴妃旧人,宸阳宫与含苾院相去也不算太远,我都能得了声息赶来,她一个端着照看名儿的主怎会反连个影儿也不见。明面上已是如此,还能求她暗里是个怎样的做派?我心里虽是在杂七杂八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对这一趟雍华宫的由来却是有了七八分的颖悟,凭空又生出三二分的茫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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