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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万水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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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列惜回到居住的楼阁时，浓郁的夜色已将楼内楼外侵了个彻底。她不由得放轻脚步，希望能避免招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下一秒，转角一道寒光猛然乍起，加列惜似是早有预料一般，黑暗中的她身形微动，堪堪避开了一道朝她袭来的角度刁钻的斗气匹练。
“回来了？”惑人动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短短的几个字，就好像要把人的三魂六魄都给勾去似的，落在加列惜耳中，她却只觉得心间一片冰凉。
既不是“去哪儿了”，也不是“怎么才回来”，正好是一句陈述的“回来了”，偏偏就贴心得让加列惜生出了几丝郁闷来。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隔着一片黑，疑惑的视线正好对上彩鳞的目光。
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性子？
“嗯”，加列惜没有让那疑惑在自己的面容上停留太久，而是以不变应万变，轻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平静地说：“我先回了，陛下也早点歇了吧。”
彩鳞默着，任加列惜径直回到屋内，再关上房门，她的视线这才转向方才那道斗气匹练击中的地方。被击中的木柱上只留下个细微的小孔，她的力度控制得极好，根本不会伤到人分毫，只能说是一次试探，没想到加列惜似乎也根本没打算掩饰什么。
这一击，劲巧，角度也刁钻，可加列惜躲得轻松自在，看似只是堪堪避过，但却是闪得个彻彻底底。彩鳞美眸微眯，眉目间透出几分茫然。尽管已升斗宗，但她依旧无法摸清加列惜的实力。回过头来细想，她又发现好像从在大漠中与加列惜相识起，自己都没能从她那儿探到什么底细。
这般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彩鳞有些无所适从，就好似自己养了许久的宠物，忽地挣脱了开来，渐渐有了自己的秘密。甚至她还不知道，这只宠物最后会不会长出自己的尖牙。
……
加列惜手指微动，淡金色的斗气从指尖溢出，一丝一缕，交织缠绕出一个繁复华美的纹饰，宛若琉璃的华光随之将整个房间笼罩包裹。转瞬之间，结界已然布好，加列惜坐在床榻之上，盘双腿安心阖目起来。
白皙纤长的手指上，古朴的黑戒微微耀出些许光芒，顷刻之间，一个略微有些矮小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加列惜面前。若是彩鳞在此，便会认出来这人正是曾在地底世界中出现过的阿释！
他依旧身穿一袭黑袍，漆黑如墨的头发略微有些长了，只是被粗略地绑了起来，额前的碎发下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孔。他一出现，就见到加列惜不为所动的样子，轻咳几声，用着苍老的声线装模做样地说道：“近日可有好生修炼？”
加列惜懒得理他，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阿释自觉无趣，伸了个懒腰，走到加列惜布置的结界面前，打量了几番，恢复成了原本清脆的声音，“你就不担心她还在外边？”
“怎么？你还担心我的结界被她破了不成？”加列惜无动于衷。
“哎，不是…”阿释挠了挠头，加列惜的阵——他敢说放眼整个黑角域，都没人能破得了——但是加列惜紧紧掌控着话题，一副无心再谈的样子，他也只好悻悻作罢。
放下那些旁的心思，阿释回到加列惜面前，这次他安分了许多，“鸢鹫把天妖凰的尸骸重新送到我们面前，你是怎么想的？”
“挑衅罢了，”加列惜睁开双眼，面色沉静地说，“一个魂殿护法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不过都是背后的人授意罢了。那个人明知道我们一直在寻找这只天妖凰的下落，却干脆直接就这样将其送到我们面前，看来是自信得很。”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阿释神情凝重，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怎么看情形对他们都有些不利。
“不如何，”加列惜抬手，一只毛绒绒的小兽猛然窜出，久不见天日的它亲昵地舔舐着加列惜的手掌。距离加列惜来到迦南学院收服它，已经过去许久了，彼时的它毛发还是灰扑扑的，此时却愈发黝黑了起来。
“那个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也就只能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了，不用管他。现下象罔已经在我们手上化生，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寻到澄怀才是。”加列惜手指下的小家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阿释凑了过来，用手指轻点了下它的鼻头，却差点被它狠狠地挠上几爪。
“这么久没见它，居然还是这么凶，”阿释不敢再逗，这家伙在还是枚玉珏的时候就跟他不对盘，现在化生之后，处世竟也愈发嚣张了起来。幸而它在加列惜的手中，还能抑制一下本性。不再去管加列惜怀中得寸进尺的小兽，阿释又叹了口气，“只是，此去凶险，你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我也只能在这戒指中苟活，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到末尾，他甚至还捏紧了拳头，心中的愤恨难以排解。加列惜这才看向他，目光平静而又温和，她试着安抚对方，于是下一秒手便揉上了他头顶的黑发。
……
萧炎的归来，比众人所预料的要早。
加列惜正端坐在水榭之中，同林研武、木清和琥嘉一道品茗。约莫是上次饮酒后的失态，让林研武讳莫如深，他便没再拉着加列惜一起喝酒。木清陪着琥嘉回了趟外院，将琥道的尸身好生安葬之后，才和她又一同回来。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四人面对面而坐，畅聊往昔与来日，颇让人感怀。虽然加列惜并未挑明直说，但是另外三人心中都已有默契——她和萧炎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恐怕等萧炎一回来，她便会和萧炎一道离开，就像他们来时那样。
萧炎的经历，这一年来木清也知道了不少。家族覆灭，只有少数族人远走他乡苟延残喘，少年人背负着家族复兴的野望与复仇的使命，苦心孤诣地修炼，为的也只是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而已。
以一个偏远小城的家族之力，挑战一个帝国最强大的宗门，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够比今天更加接近这个难以企及的目标。天际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众人抬目望去，只见遥遥一道青蓝色身影由远及近，似流星劈断苍穹，浑厚而又熟悉的气势奔涌而来，琥嘉惊道：“是萧炎！？”
加列惜双眸微垂，瞧这架势，看来萧炎已经炼化了海心焰，并且成功将其与青莲地心火融合，以至于他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了一大截。
如此也好，萧炎与魂殿结怨已久，只要他成长得够快，那便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更何况，他还是“这本书”的天道之子呢。
四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子，朝山门的方向疾行而去，至山门时，发现苏千大长老早已在那里负手而立。
“大长老好”，四人颌首，他们皆是内院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苏千见到他们，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加列惜身上，想到了些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舍起来。
“大长老，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一声爽朗的笑声自天际降落，萧炎身后的青蓝火翼扇动，卷起一层层雄壮的热浪。他稳稳落在众人的面前，这才将那引人注目的双色火翼给收了去。加列惜的神识不动声色地朝他探去，发现萧炎的境界竟然已至九星斗王，离那斗王巅峰，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点，苏千也同样意识到了，他看到萧炎进步如此神速，作为师长，他自然是大喜过望：“好，好孩子，不愧是内院建院以来天资最为出众的学生。这下，你可是准备回到加玛帝国去了？”
萧炎坚毅地点了点头，他抱拳道：“我的父亲下落不明，家族被云岚宗覆灭，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
苏千叹了口气，“你虽天资聪颖，但少年心性，我拦不住你。只是那云岚宗雄霸加玛，听闻他们的老宗主云山也早已突破斗宗之境，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万万小心！”
苏千又看向加列惜，说道：“你也要跟他一道回去，是不是？”
加列惜点头，“我的家族也在加玛，离家这么久未回，我的父亲也该念叨我了。”
苏千沉吟半晌，才说道：“如此也好。你们二人，一人是我内院最优秀的学生，一人是我内院最优秀的长老，路上有个照应，也好。”
不知萧炎想到了什么，在听到苏千说要他和加列惜一道同行相互照应的时候，他的神情有着瞬间的不自然，被加列惜敏锐地捕捉了去。她的心底生了些疑惑，在萧炎的身上多留了一个心眼。
加列惜已将彩鳞唤来。在失去记忆、失去修为的那段时间里，林研武与木清都待她极好，一一望去，林研武和木清的心性都要成熟得多，早知离别总会到来，皆笑着说：“千万珍重。”
琥嘉则更是不舍，当初紫妍和薰儿都走得不动声响，她连离别的一面都没能见上，如今总算是能亲自送送加列惜和萧炎，才深觉分离之难，竟叫人如此牵肠挂肚，情绪都哽在喉头，让她说不出一句轻松的话来。
木清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无奈的笑着和加列惜对视了一眼，便揽过她纤弱的肩膀，将她愁苦的面容掩在自己的怀中，以免这丫头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丢脸，届时指不定又会闹上她一阵。
“万水千山，天高海阔，总有能让你们大放异彩的那个舞台。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多多保重。”苏千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对他们寄予厚望。他毫不怀疑，假以时日，这两个少年人定能成为整个斗气大陆上最为耀眼的存在。
……
琼楼玉宇九重天，仙石林立，云雾缭绕。朱檐碧瓦高耸入云，直上霄际。往来侍女皆身着云锦薄纱，广袖飘逸，端的是仙姿娉婷，又井然有序。她们人手端着一盏玉盘，里面盛着一个个精致的物件。她们疾步行着，脚下生风，无暇去欣赏路过的每一个别致的角落。
避开宏伟雄壮的正殿，她们如鱼贯入侧门，绕过重重珠帘，隔着千万层纱，手中的玉盘一道道地传入其中。一位身着华服的老妪品评着眼前各个价值连城的物什。这一支是南海送来的千年珊瑚坠，那一支是北国呈来的万年寒晶簪。
老妪挑挑拣拣，最后才择了支螭龙白玉簪，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往殿中更深处送去。
偌大的内殿，此刻却拥堵地让人有些无从下脚，只在最中央的云纹雕琢朱椅上，坐着一位少女，与这往来的喧闹格格不入。
三千青丝如墨瀑，被人熟练地挽起，在脑后绕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发髻，一支白玉簪呈上来，又没入发际之中，点缀得恰到好处。少女面容如瓷一般白皙精致，也无甚表情，倒真像个瓷娃娃一般，安静地任人摆布。
身后的人已经为她接下来的服饰纠结了许久，她听得百无聊赖，但也不能将其展露在脸上。
直到一侍从匆匆来报：“小姐，凌影大人回来了。”
少女原本无神的眼瞳，忽地转动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来人，“叫他进来。”
身后的老妪们却有些急了：“小姐，您这妆容还未完成，怎得能宣外人进来！？”
少女抿唇不语，就这么直直地凝视着老妪。她们知道这位从小被寄养在外家的大小姐性子向来温和，此刻却被盯得发怵。又想到这位大小姐才刚从族内的禁地中归来，手段必定是不简单的。
也罢，老妪们停下手中忙活的事，明日小姐还要面见族内的一众长老与族外来的各界宾客，今日不好与她起什么争执。老妪们微微福身，如潮水般，尽数退出内殿，只剩少女一人。
凌影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空旷的殿宇中，唯有中央，坐着一位身材颀长，却又有些单薄的少女，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好似自成一个世界，宁静又孤美。青丝被挽起，缀着一枚玉簪，他走近，忽地觉得，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也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这么多。
“小姐，听闻你成功闯过禁地，在下特地前来向您贺喜，”凌影躬身道喜。古族禁地，只为族中年轻人而设，闯过者，方才能称为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人，其中艰难险阻，自然不言而喻，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在里边香消玉殒。
少女沉沉地盯着凌影，她启声道：“你知道，我叫你进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个的。”
当初迦南学院生变之后，她被人带回了族中，却将凌影留在了那里。只是自己一回来，便进了禁地，出关后又养了许久的伤。在这里，她四处掣肘，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好不容易才等到凌影回来，她不想听凌影说着跟那些人一样的话。
凌影凝视了她半晌，她也毫不示弱。凌影第一次觉得，自家小姐竟也有犟脾气的时候，他无奈道：“小姐，如您所料，迦南学院无事，萧家少爷无事，那加列家的小姐…也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少女紧绷的身体，似陡然松了一口气般，她的手指用力地抓着朱椅扶栏，失神了许久，才笑了一下。
下一秒，凌影走在了她的面前，蹲下身子，仰望着她，说道：“小姐，族中的长老们说，希望您不要再将太多的精力放在过去的事上…那些过往，就让它们成为过往吧。”
从明天起，你将正式成为古族的唯一一位族长继任者了，届时希望你，能够断绝掉那些不必存在、只会带来负担和困扰的情绪。
凌影已经走了许久，久到连她抓着扶拦的手指都已经开始泛白，少女低垂着头，鬓边坠下的青丝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只有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枚青铃，因着颤动而发出些许细微的、呜咽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迦南学院》篇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篇《加玛帝国》即将开启。林研武、木清、琥嘉的戏份已经结束了，但是林家的事未来还会再续。我已将下一篇的大纲细化组织了一遍，自觉还是会比这一篇更加精彩的。虽然可能有部分读者看过我先前写的大纲，但是那其实只是写了一些故事中过往的设定，而不代表我要怎么安排和揭露起这些线索，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应当会更加丰满。
关于感情线的部分，其实写到这里，我觉得目前的女王未必真的有很喜欢加列惜，更多的是出于强势方对弱势方的宠爱，远未及爱，下一篇才会是女王真的动情动心。无需一直纠结cp到底是哪一对、感情最后究竟是怎么样。我只是确实出于对某些读者的需要，提前避了些雷，但我个人依然觉得，结局未必比过程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