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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凤求凰 ...

  •   万历三十七年,五月初九,午门外。

      “今日咱们又去哪儿喝?”
      “喝什么啊,你们刑部都没事吗?”
      “刑部有尚书大人和左侍郎呢,我一般也就只是隔两天到刑部大牢里转转,没多少事儿。”
      “礼部最近事儿太多了,下半年的礼仪、祭祀这次都交给我了,我还正愁着呢。”

      玉麟用手肘拐了拐我,问道。
      “少英,你不会也有事儿吧?”
      此刻我只感觉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兆廷看见我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少英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的烫?”
      听闻兆廷惊呼,玉麟也来探了探我的额头。
      “哎呀,少英你这是病了啊!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快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无碍,许是夜间着了凉,挨一挨便好”。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咳嗽。
      来者正是张益民。
      “原来三位侍郎大人在这儿,可让在下好找啊。”
      “原来是巡按大人,不知你找我三人作甚?”
      兆廷扯了扯玉麟的袖子,示意他态度不要那么冲。
      “在下明日大婚,特来为三位大人送上喜帖,还望三位大人明日赏光,舍下定然是蓬荜生辉了。”

      兆廷接过了他手中的喜帖。
      “多谢张大人,我等明日定来。”
      “还是李侍郎爽快,那么在下先行告辞,三位大人慢聊。”
      待他走远,玉麟扯了扯我的衣袖。
      “这张益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婚期?”
      兆廷拍了拍我的手,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少英啊,你看这……”
      我接过我的这封喜帖,入目赫然写着“公主驸马”四个大字,看来他明天是想见公主了。

      玉麟见我没有发声便误以为我在担心,于是宽慰我道。
      “少英你不用担心,明天那么多人,我量他也不敢使什么幺蛾子。”
      而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他会对公主怎样,而是公主明天会怎么做。
      以她的个性,怕是明天会出事。
      不过公主的性格张益民不会不知,所以他来这么一出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却看不明白。
      “我得赶快回去一趟,先走了!”
      说完便匆忙走了。
      “少英,你的病…”

      甫一回府就听见从院中隐隐传来的琴声,那琴声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荡绵延。
      我不由自主的跟随琴声来到了院中,心中赞道“好一曲《梅花三弄》!”。
      只见栀子树下坐着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在忘我的抚琴,听琴声仿佛有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琴声和着栀子花香,令我一时入了迷,我实在想不出她竟还有这样姣花照水的一面,若喜若悲的眼眸仿佛正在诉尽绵绵相思。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而我亦希望这样静止着。

      “驸马您回来了啊!”
      我与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卿儿在我旁边呆呆的看着我们,然后尴尬的笑着。
      “驸马公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这时她看到了我,停住了抚琴的双手讥笑着。
      “哎哟,驸马爷今儿还记得回来啊,怎么,不出去饮酒作诗了?”
      我闻言不禁发笑。
      “哪儿能啊,今儿幸亏没去饮酒作诗,要不然了可就错过这悦耳天籁了。”
      她听了我的话也不由得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语气。
      “果然,说了一句人话了。”

      她左右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缓缓起身,突然挤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自那日金殿一事,世人都说驸马爷犹如才高八斗地曹子建,今儿本宫便要再来考考你!”
      “可不敢了!少英如何能自比曹子建呢,那可真是玷污了曹子建的名声。那日公主一题,少英至今心中都是心有余悸,何以再来一次。”

      她低头略略沉思了片刻。
      “那你自叹不如,本宫也不勉强。本宫退一步,你就吟古人之做。不过,同样是要应今日之景。何如?”
      “可以一试,那公主为少英抚琴,何如?”
      “好!”
      说罢,她坐回了栀子树下,撩拨琴弦。
      我在院中来回踱步,背对着她缓缓吟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言毕,琴音亦停。
      我回身看向了她。
      忽觉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那种感觉让我心头一震。
      良久,才见她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
      “难不成当状元的人,都只会这一首辞赋不成?”
      “我……”

      她似水的眸子凝视着我,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就像她如今看着的不是这个相看两生厌的冯少英,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爱人。
      难不成,她将我当做了他?
      莫不是此情此景,他们曾经也有过?
      “为什么偏偏是你做了我的驸马?”
      我微微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她向我走来,却指着我手中的喜帖问道。
      “这是什么?”

      “这…没什么,就一张喜帖…”
      我吞吞吐吐了半天。
      她偏着脑袋若有所思的说道。
      “喜帖?谁的?给我看看!”
      我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她看。
      正在斟酌之际,她突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口中呢喃自语。
      “嗯,心里有鬼。”
      复而伸手准备来抢,我见她如此执意,想来她反正也是要知道的,便也没有反抗的递给了她。

      “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学乖了…”
      当她看到上面的字时,没有再言语。
      那张小小的喜帖上写着的,无非是些什么情投意合、共结连理之类看似平常不过的话,不过却字字句句都在戳着她的心。
      我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见一滴眼泪滴在了那张喜帖上,刚好滴在“张益民”那三个字上,泪滴迅速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我去?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的双手颤抖了起来,然后狠狠地将喜帖撕成了两半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她流着眼泪跑回了房间,而我却停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回到书房,这一夜却安静的出奇,她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我不知为何心事沉重了起来。
      就这样,我就在书房里待了一夜。这一夜心绪不宁,不知道是因为我发着烧还是因为什么。
      次日早朝归来,我见所有人都在卧房前站着,我匆匆推开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站在门后,今日梳起了牡丹头,戴着一对和田玉耳坠,一条赤金的项链显得她气场十足。
      雍容华贵的装束衬托出她与生俱来的皇家气息,一身绯红的长裙,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出了她想要做什么了,她冷冷地瞟了一眼我,目光依旧不曾停留。
      拿着她的夺魂棍便与我擦身而过,她,真的是公主嘛?

      我追出门去就没有再见到她,听下面的人说她已经在去巡按府邸的路上了,而我却被她抛在脑后。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我来到巡按府邸时里面已经宾客满盈,我努力寻找着她的身影。
      但始终没有找到,这时兆廷和玉麟走上前来。
      “你怎么衣服都没换?”
      兆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不觉大惊失色。
      “怎么还是这么烫?”
      我摇头问道,“你们看见公主了吗?
      二人显然有些意外。
      “没有啊,她来了?”

      没来?
      可我明明…
      难不成…
      “不好!”
      我正想到了什么,此时,一个人冲我跑了过来。
      我定眼一看,正是品子。
      “不好了!驸马爷,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揪着他的领子,迫切地问着。
      这是满堂宾客鸦雀无声,都看向了我。

      品子战战兢兢地。
      “公主她打伤了巡按大人,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巡按夫人前来相拉,被公主推开。小产了…”
      我听完不觉五雷轰顶,在场所有人听到都是一惊,倒吸了一口气。

      我一把推开了品子,不顾后面兆廷与玉麟的呼喊而冲了出去。
      当我到达这条吉庆街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只有一辆空空的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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