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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小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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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伴随着接连炸开的鞭炮轰鸣,大簇大簇鲜红如伶人朱唇的纸片疯狂地在早春肃冷的空气中打着毫无意义的旋,碰撞,最终贴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香消玉殒。
新人踩着满地刺目的红色,共执大朵艳丽的叫人心慌的纸花,著大喜华服,共同步入死亡之巢。响亮而嘈杂的奏乐让整个场面的配色更叫人晕眩,那对新婚的夫妇是被送进窑里的还未被烧铸的瓷器,手脚僵硬,脸颊上似是给撒了墙灰,又白又显得脏。街坊一些平日里不常出来的邻居全出来了,把全年的笑堆在脸上,拽着孩子一同来揩油水。
到处都是毫无人性的殷勤。
萧桐只感觉要晕倒,不是身体上的,而是脑子里的问题。陌生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搅浑汤,他知道自己现在牵着的是谁,心里又在想着谁,那个人的脸,可爱的脸,总是厚颜无耻地笑着,吐出来的鼻息却是薄荷味的。
她是现实世界里的霞光。
远远的天空惨白着瘦脸,沉静的瓦片显着打磨出来的深黛。一点春燕孤零零掠过。
空气里传来低泣,恍然又是风的撕扯。
「叮…… 叮……」
「叮…… 叮……」
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微弱地沿着山间小径回荡。
“少爷,这里一带不是蛮好走,再晚一点估计会有稀奇古怪的猛兽跑出来……”车夫放慢速度,拿搭在肩上的旧毛巾揩了揩额头上的油光。
“……继续往里走。”里边的少爷声音平平地打断了仆人的话。
车夫不得不领命行事,乖乖地打马往林子里进。
而他们的少爷来这种高风险的地方只有一条无聊至极的理由:散心而已。
等他们邻着一汪潭水停下来,太阳差不多都要躺进远处那条山脉了,橘红的霞光穿透层层的树枝叶,用箭似的光芒将林子穿成一张巨大的网。
少爷踩着板凳下了马车,阿刀尾随其后,对着石潭摆下一张古琴,再点燃一尊香炉,香得熏人的烟气削弱了红光。车夫把马牵去一旁吃草,阿刀把屁股往草地里一放就不动了,嘴里叼根脏兮兮的狗尾巴草。
铮铮的琴声响彻在云雾里,只惊起一只鸟来。
阿刀和那车夫纵然是粗鄙之人,这个时候也听的略微入了神,不愧是雅俗共赏的弹法,以至于他们都没发现背后那棵千年老树妖的粗枝上垂下了一段枣红的纱裙。
趁着曲子进行到高潮部分,一颗黑漆漆的东西“突”地直射了出去,正好命中少爷的脊梁骨,然而却也只是叫他停了一停,香炉还在烧,琴弦还在拨。
君芝桃其实本不想干这种偷鸡摸狗暗地坑人的勾当,但是实在受不了城里来的公子哥在这里公然释放瘴气破坏小生灵,万一引发森林大火怎么办。爸爸跟她说这里一片蛮荒地带全是他们旋风寨的,虽然此山不是他们开的,树也不是他们栽的,但是世代有着守卫领土的指责。至于所说的领土,就是这个山头咯。
正想着,芝桃又在兜里摸索出一个黑乎乎的玩意,是一颗腐烂的栗子,她一没控制住,又给弹射了出去,然后就心惊胆战地看见底下那个瘦不拉几的公子哥身手敏捷地握住了偷袭他的栗子。
阿刀微眯着眼,恍惚发现少爷不见了,慌忙四周查看,看见少爷爬树上去了。
芝桃还没叫出来,就感觉整个人被压向树干,圆溜溜的杏仁儿眼里投射出一张清俊的脸,眼神平平,像看死人似的,这让芝桃有点不舒服。要紧的是,她脖子下边正横着一把通体玄色的匕首,正冒着阵阵寒气,双腿被公子哥用靴子夹着,动也动弹不得。
要是早知道这家伙武功高强,就不招惹了,直接朝炉子泼水完事。芝桃啧了一声。
“你是来杀我的吗?”这位少爷用平平的声音问她,就像问她吃了饭没有。
“我是来揍你的……”芝桃傲气一上来,拦也拦不住,除了刀子抵在喉口的情况……她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们竟然连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都雇佣吗?”后面那句话是嘀咕,可还是被芝桃的狗耳朵听见了。
“喂喂喂,你说谁乳臭未干啊!”
“你放开我!我要生气啦!”
少爷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开她,平平的眼神显得有点空空的,盯着她像盯着另一个人。
芝桃趁他将刀子微微撤开,一张小脸就朝他撞去。少爷没料到她厚颜无耻到如斯地步,立马把她一甩……
其实芝桃只是想试试她练了两年四个月零五天的铁头功,结果还没使上就被甩到灌木丛里差点死掉。
少爷十分稳健地落到地上,拂拂袖子,平平地望她一眼。芝桃坐在太阳落山之后彻彻底底的大红色里,枣红色的纱裙融进去了,不服气的眼睛晶晶亮的瞪着他,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到地上,坠着两个小铃铛。
一小段奇怪的寂静,随后少爷就离开了,披上长到拖地的月牙白大袄子,不知道为什么,没见过神仙的芝桃就是觉得神仙长他这个样子。可能是这个家伙武功比她更高一筹的原因。
之后芝桃把熏香吸了个够,晕晕乎乎地回去吃红烧肉了。
「叮……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