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兰之猗猗

1、乱

　　乱，金谷园从未今天这样纷乱. 石崇还没回来，园子里乱纷纷的。这种乱不是往日彻夜歌舞的热烈喧哗，也不是往日骑马嬉戏的轻狂笑闹，而是一种阴暗的慌忙的失措的乱。绿珠拿着那管碧玉笛轻轻下了引凤楼。石崇已去了两天。是孙秀把他请去的。那个孙秀，绿珠很讨厌他，他刚到洛阳之时，石崇宴请过他。绿珠那时陪侍在旁。还为他们吹了一曲《梅花三叠》助兴。孙秀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那眼里流露出贪婪与诡诈。绿珠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周围长着一丛丛的竹子，石崇在夏日最爱来此处，或是与绿珠下棋，或是听绿珠吹笛。绿珠说不上自己对石崇是一种什么感情，既不是依恋，也不是讨厌，而是处于二者之间。石崇并不是个另人讨厌的人，尽管他时常很傲慢。绿珠欣赏他高大而略胖的身材，加上那张傲慢不逊的脸，很是显出男人的威严。在绿珠心中有两个石崇，一个石崇令她依恋，他喜欢石崇听她吹笛的那种神态，吹到激昂处他会击节而歌，听到欢快处，他会咧开嘴笑，那模样极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听到悲凉处他也会长叹一声潸然泪下。绿珠喜欢石崇为她梳妆，她坐在绣墩上石崇弯下腰拿起眉笔轻轻地为她描出一道轻烟眉，为她插上翠羽，为她戴上珠链。那时的石崇眉宇间没有一丝冷漠与傲慢，眼中蓄满柔情。这时，绿珠会产生一种冲动，她情愿被这个男人占有，而且想让他只属于自己。然而石崇不可能只属于她，金谷园里有那么多娇妻美妾等着他。绿珠讨厌另一个石崇。那个石崇荒淫、傲慢、粗暴。他会让满园的女子排成队任自己骑马追逐；他还会让人在象牙床上撒满沉香屑令姬妾在上面歌舞，看谁留下的印迹最轻，然后赐予满斛珍珠；他还会强令绿珠梳妆打扮为他和他的客人吹奏助兴。绿珠最讨厌宴会上那种目光，似乎她只是一件供人欣赏的玩物。石崇看她的眼光则充满了骄傲与自得，他通常先看她一眼再扫视一下诸宾客然后开怀大笑，似乎在向客人们展示炫耀他的珍宝。绿珠不愿参加这样的宴会。她宁愿与石崇在引凤楼相对小酌。可石崇总是要她去，他会微笑着替她插上金钗柔声请求，绿珠就不忍拒绝；他也会面无表情地冷冷命令，绿珠便不敢不去。尽管绿珠能感到石崇是真心喜欢她，但她捉摸不透他那喜怒不定的性格。
　　绿珠把笛子放至唇边吹起一曲〈乌夜啼〉，竹丛边闪出一人轻唤：“珠姐姐。”绿珠望去，是含烟——她也是石崇的姬妾，她看起来很焦急：“珠姐姐，石大人他，他被孙秀下狱了。”绿珠一惊，虽然她早有预感，但还没料到孙秀这么快就下手：“含烟，夫人怎么说？”“夫人急做一团，命人去打点，此刻还没消息，珠姐姐你看大人会有危险吗？”绿珠仰起脸朝天凝望，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但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