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南芽

5、逃夜

　　可能是母女间难以割舍的血缘亲情，让许蓉丁仅仅看了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女人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她其实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带着些许笑容问，“爸爸，这阿姨是谁啊？你让我回来就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吗？”
　　许广荣深深地看了一眼许蓉丁，许蓉丁心虚地将眼睛看向别处，她知道自己骗不过爸爸。许广荣知道她已经认出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没有揭穿，只是淡淡地说，“她是你的母亲，丁莫平。”
　　许蓉丁身形晃了晃，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右手紧紧的捏起了拳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看向丁莫平，“你好！”然后便不再看她，只是对着许广荣说，“哦，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认亲，现在招呼也打了，我就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许广荣忙起身想去拉住许蓉丁，丁莫平马上按住他，低着头说，“给她些时间吧。”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广荣，麻烦你替我交给她。我就，就不打扰了。帮我和妈……和伯母说一声，我先走了。”说完，抬眼看了看许广荣，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地走了。
　　许广荣盯着那个信封看了半天，缓缓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但是曾经的甜蜜欢笑却最终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到了今时今日，除了一声叹息，还能如何呢？
　　许蓉丁失魂落魄地跑出家，只是一路狂奔，没有注意方向。等她恢复理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那天和程一骋唱完歌分手的那个路口。
　　可能是刚刚发生的事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她觉得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她已经面对，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害怕逃避。许蓉丁没有细想就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程一骋的电话。接通的一刹那，许蓉丁的坚定仿佛被程一骋的那声喂彻底摧毁，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你欠我一个安慰，上次分手的路口，我等你。”逃跑似地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按在胸口上，像是要努力压制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平静后，许蓉丁慢慢蹲下身子，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不停变换的红绿灯，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辆自行车和两只大脚，许蓉丁抬头看去，一个男孩微笑地俯视着她。一瞬的恍惚后，许蓉丁才想起这是被自己叫来的程一骋。她对着他感激地一笑，随后站起身，由于蹲的时间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程一骋赶紧扶了一把，但是程一骋的脚还跨在自行车上，自身的重心也并不稳，这样贸然一扶，结果就是两人连车一起翻倒在地。内心一直强忍着的委屈在疼痛的催化下终于得以释放，许蓉丁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把本来觉得这个摔倒有些好笑的程一骋吓了一跳，愣是将已经到嘴边的笑意给生生憋了回去。虽然，仅仅只接触过两次，但是程一骋觉得许蓉丁不应该是这种摔一下就会哭得如此惊天动地的姑娘。他不禁轻轻皱起眉头，看着许蓉丁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许蓉丁好像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仍然自顾自地趴在那里宣泄自己的情绪。此时，还未到深夜，来往的路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俩，有些年轻的男孩甚至还对程一骋投去怜悯的目光。程一骋默默地把自行车撑好，然后双手环抱胸前斜靠在车上，静静地看着许蓉丁，丝毫没有要去扶她的意思，仿佛许蓉丁这么一个20岁的大姑娘趴在地上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终于，哭声小了，许蓉丁尴尬地抬起头看向程一骋。程一骋报以宽慰的一笑，说道，“没关系，你可以继续的。前面人来人往都不介意，现在更深露重行人稀少，你更可以放开了。”
　　许蓉丁利索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随意抹了把脸，而后自然地坐上程一骋自行车的后座，眼睛定定地望向前方片刻后，故作轻松地道，“走吧！”
　　程一骋盯着许蓉丁看了一瞬，眼光里仿佛有着惊讶和欣赏一闪而过，转身跨上车，骑了出去。
　　如同有着某种默契一般，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起要去哪儿，程一骋没问，许蓉丁也没有说。程一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骑行，许蓉丁在后座上抬起头看向天空，星星不算太多，夜空不算太美，但是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初秋的晚风拂过他们同样年轻的脸庞，轻抚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心伤。这样的夜晚，是很容易催生出某种情愫的，一起伤心的人往往比一起开心的人更容易彼此依靠。
　　等程一骋停下车的时候，许蓉丁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骑到了学校。大门紧闭，门卫室透出昏暗的灯光，程一骋看了下手表，半夜1点多。许蓉丁也凑过来看，看清楚后不禁张了张嘴巴，她掏出包里的手机，竟然有8个未接来电。仔细翻看，2个是爸爸的，还有6个是林真真打的！许蓉丁的手指停在爸爸这两个字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轻叹口气后，许蓉丁拨通了林真真的手机。
　　长时间的等待后，终于听到林真真的大嗓门，“喂，你上哪里去啦？”
　　许蓉丁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得远离耳朵一点，皱着眉头说，“你管我呢，我现在学校门口，你说，我怎么进来啊？”
　　电话里传来林真真长长的哈欠声，“我管你呢！你飞进来，钻进来，不进来，都可以啊。我可睡了，拜拜！”然后毫无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喂喂喂！”许蓉丁对着电话低叫了声损友，翻了下白眼，无奈地把手机放进包里。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挤出一个自认为饱含无比歉意的笑容看向一旁的程一骋。
　　程一骋抿了下嘴唇，推着车往校门左边的一大片草坪走去，“我们也来一个以天为盖地为庐吧。实话讲，我可是真的骑不动了。”说完，撑好自行车，旁若无人地躺到草地上，伸了下懒腰，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后慢慢闭上眼睛。
　　这下许蓉丁尴尬了，她不到草地那去吧，显得自己好像很小气，再说傻站着也不是事儿，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到草地那去吧，难道和程一骋一起躺着？许蓉丁在心底摇了摇头，毕竟她对程一骋是有着些许好感的，她做不到完全放开，更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很随便的印象。纠结了一会后，许蓉丁走到程一骋身后的一棵树下坐好，随手拔了一根草，拿在手里把玩。
　　程一骋没有再说话，仿佛已经睡着了。许蓉丁叹了口气，开始想自己的心事。丁莫平怎么会回来的？对于父母的事，许蓉丁只知道一个大概，这也是从一些亲戚或父母的老同学那里辗转听来，然后拼凑起来的。因为对于母亲的事，父亲从来不对她说。
　　许广荣和丁莫平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丁莫平由于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已经有哥哥姐姐下乡插队了，本来可以留在上海，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许广荣去到了北大荒，一待就是十年。在那段青葱岁月里，许蓉丁可以想象，虽然物质生活上极度贫乏，但他们的感情是纯粹的，对未来的憧憬也是美好的。□□结束后，他们一回到上海就在众人的祝福下结婚生女，仿佛一切都正朝着大团圆的结局奔去。或许就验证了那句话，相爱容易相守难。他们的婚后生活并没有他们自己期许的那样美满，丁莫平是一个控制欲和事业心都很强的女人，注定不可能做一个默默为家庭付出的妻子和母亲。他们的争吵可能一开始只是丁莫平加班回来晚了而幼小的许蓉丁嗷嗷待哺哇哇乱哭，但随着丁莫平事业上的一路攀升，他们的争吵也从家庭琐事升级到了夫妻间由于地位不平等而引起的内心深处的怨怼和委屈。在许蓉丁两岁生日过后的一个星期，许广荣和丁莫平终于结束了这场令人心酸的婚姻。丁莫平从家里离开的时候除了随身衣物外，只带走了一张许蓉丁的周岁照。离婚两年后，丁莫平就去了美国，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了。许广荣和丁莫平的一些老同学都不敢相信，在北大荒这样的艰苦岁月里他们都不离不弃，怎么回到上海，物质生活宽裕了，他们两人的感情反而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当初，许蓉丁从周围人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段往事后，心里一阵唏嘘，或许，有的人真的只能共苦，而不能同甘，这可能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有缘无分吧，而她不幸的童年和少年就成了这段有缘无分的爱情下的牺牲品。又回忆了一遍父母的感情经历，许蓉丁的心情真正平复了，她已经长大，对母爱的渴望已不再如幼时这般强烈。她已经习惯和爸爸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妈妈这个角色在历经一次次的疑问、茫然、委屈后，渐渐变得可有可无。至少，表面上看如此。其实，许蓉丁不知道的是，从小缺失的母爱，早就在她的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她性格中彪悍的成分其实就来源于幼时的安全感缺失，和某种意义上的自卑。但是这些，许蓉丁都不会意识到。就如现在，她咬了下嘴唇后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眼里涌起晶莹点点，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时，许蓉丁重重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再睁开时，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已经甩开了丁莫平不速到访的阴霾。这样的自我调整，许蓉丁做起来已经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许蓉丁自我感觉很好，觉得自己幼时没有被缺失的母爱打败，现在也不会被骤来的母爱打扰。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奇怪的是，临晨时分她居然毫无睡意。最后，眼睛停在了不远处躺着的程一骋身上，他似乎从睡下开始到现在就没动过，睡相蛮好的嘛。许蓉丁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温暖的笑意。回想今天的事，虽然在程一骋面前是丢了脸，但是回味起来却有丝丝的甜蜜。他应该是对我有感觉的吧。就是不知道他和那个女朋友到底怎么样了，自己也不能直接去问他。但是如果他们没有分手，那么今天大半夜把人叫出来，是不是有点第三者插足的嫌疑。许蓉丁想到这里，狠狠摇了摇头，盯着程一骋看的眼神也复杂起来。等会他醒了，一定要寻个机会把这件事弄明白。
　　许蓉丁刚在心里盘算好，程一骋的鼻子也不知道嘴巴就发出哼哼一声，两手抬起揉了揉眼睛，随后猛地坐起来。许蓉丁被他吓了一跳，慌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也在睡觉。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后，许蓉丁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向程一骋。只见程一骋背对着自己站着，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手表，然后东张西望地看向四周。许蓉丁知道他肯定是在找她。就在程一骋回过身的一刹那，许蓉丁赶紧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偷看，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得厉害。过了好久，都没有再听到一丝半点的声响，许蓉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然后忍不住又睁开一条缝偷瞧过去。这一看把许蓉丁吓得半死，一张无限放大的脸正满含笑意地望向自己。许蓉丁装不下去了，腾地跳起来，双手摸着发烫的双颊，遮住红得很诚实的脸。
　　“我……刚刚……睡着了，你吓了我一跳。几……几点了现在？”许蓉丁疙里疙瘩地开了口，还多此一举地佯装打了个大哈欠。
　　“四点半了，天快亮了。”程一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定定地看着她。嘴边的轻笑仿佛在说，别装啦，你哪里睡着过。
　　许蓉丁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垂头丧气地撅着嘴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刚刚是装睡来着。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要装，就是你……你一下子转过来，吓了我一跳。大概是……本能反应。对的，就是本能反应。”许蓉丁说这些时很不好意思，所以语速飞快并且含糊不清。
　　程一骋挑了挑眉毛，大笑了两声说道，“原来人还能有类似于鸵鸟的本能反应，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许蓉丁干笑两声，似有埋怨地瞥了眼程一骋。程一骋止住笑容，抬头望了望灰暗的天空中隐约透出的一丝红光，也不看许蓉丁，直接说道，“好了，还有一会时间，应该够你向我倾诉了。今天，哦不，应该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到许蓉丁明显愣了一下，程一骋又加上一句，“如果你愿意讲的话。”
　　许蓉丁抬手飞快地摸了一下鼻子后就一动不动地望向前方，程一骋静静地看着许蓉丁，并没有再开口催她。这样安静的两个人，仿佛定格的电影画面，单就这幅画面来看，诉说的应该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其实这是一个带有一点悲剧色彩的亲情故事，当然这个亲情故事发生的起因还是关于爱情。
　　当许蓉丁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一点激动，眼睛里仿佛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着有那么一些楚楚动人的意思，程一骋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程一骋一直知道许蓉丁这个小姑娘长得是美的，但是这一秒之前，他只是欣赏，无关风月。而现在这一刻，他的心底突然滋生出一种怜香惜玉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所谓动心，可能就是如此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全部的心。显然，程一骋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刻的动心会茁壮成长到什么程度。
　　许蓉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程一骋，这个只见过三次面尚算陌生的男人，谈起自己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心底的秘密。这件事情，就连林真真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许蓉丁从来只是直白地描述发生过的事情，从不会将自己的委屈、渴望、愤怒宣诸于口告诉任何人。但是，倾诉一旦打开闸门，就会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长久以来独自品尝的心酸，一吐后，许蓉丁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快意。
　　程一骋本以为会听到一个爱情故事，小姑娘的伤心事，不外乎失恋、单相思之类，毕竟他们都还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但还好，冗长的叙述中，从未出现过男主角，程一骋心里竟涌现出一丝庆幸的情绪。他甩了甩头，想把这种奇异的感觉甩掉，然后温和地开口道，“其实，最艰难最伤心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已经长大，母爱对你来说不再是大过天的第一需求。我对你了解不深，但是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性格爽朗的女生，缺失的母爱没有让你孤僻或者变态，说明你很坚强。我想说的是，你母亲突然回来给你带来情绪上的波动很正常，不要过分压抑自己，发泄出来应该更好，这个你应该懂得。”
　　瞥了一眼眼神仍旧空洞的许蓉丁后，程一骋继续说道，“我个人是这么想的。过去的事情，肯定是你母亲做错了，对不起你们父女，但是，我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首先应该为自己而活。所以，你从另一个角度看，应该可以稍微理解一下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在事业和家庭面前她选择了事业，传统观念上，一个女人如此选择是不被世俗认可的。但是，如果真的要她埋没自己的才能，做一个困在家庭方寸之间的女人，这也是一种残忍的折磨。一个人如果长久生活在被折磨的环境里，也会不自觉地去折磨周围人，这样的话可能结局还不如现在。想开点，如果能够原谅她就原谅，如果做不到也不要为难自己。以后要是再有不开心的事情，愿意的话，还可以再来找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程一骋拍了拍大腿好笑地说道，“但是带你骑着自行车，骑两三个小时的力气还是有的。”
　　一开始许蓉丁还低着头仔细思考着程一骋说的每一句话，听到最后一句，她猛地抬头，又羞又恼地瞪了程一骋一眼，“加紧锻炼吧，以后说不定让你骑个来回呢！”
　　程一骋笑了笑没再说话。气氛一时又有些尴尬，毕竟这两人，算上今天也只见过三次面。在有事可说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事情讲完没有新话题时，许蓉丁马上就会觉得局促不安浑身不自在。偷偷瞥了眼程一骋，见他一副老神在在心安理得的样子，许蓉丁猛地想起程一骋还没醒来时自己打的那个小算盘。怎么敌方的消息一点没问到，我方这里却已经完全暴露了。
　　“今天折腾了一晚上，打扰你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啊……那个，你女朋友不会……”许蓉丁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打探，小心翼翼地看向程一骋，想抓住他每一分面部表情。
　　程一骋的呼吸一窒，嘴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就在这时，校门开了，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两人同时向学校门口望去。程一骋转身走到自行车边踢起脚撑，回过头时已经带上一贯的轻浅笑意，“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许蓉丁收起探究的目光和已经在心底漫开的怀疑，乖巧地笑道，“那麻烦你了。”
　　程一骋带着许蓉丁穿越过静谧的校园，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只能听见自行车每踩一下便会发出的有规律的吱吱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各自在心里默默地或纠结或伤心。分别时，许蓉丁努力挤出自认为最美的笑容，真诚地说，“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离上课还有一会时间，回去再睡会儿吧。再见！”程一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许蓉丁有一丝失落，把原来还想说的以后多联系之类的话，给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许蓉丁笑着挥了挥手后，转身走进了寝室楼。程一骋呆呆地望着那个门口良久后，飞快地骑着车离开了。
　　许蓉丁回到寝室，林真真还在睡觉。初升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道金色的光晕，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林真真均匀的呼吸声，让人感觉安心。许蓉丁也不脱鞋，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程一骋在听见自己提起他女朋友时，那个不自然的表情。许蓉丁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个表情透露着紧张、哀伤甚至是有些心痛。程一骋应该还没有和那个女孩分手吧，即使分了，也并没有忘了她，这下可没什么好纠结的了。许蓉丁睁开眼睛，抬起手左右开弓地拍了几下双颊。别想了，一晚不睡还有精神想男人。许蓉丁双脚扭了扭，踢掉脚上的鞋子，拉过一边的毛巾毯盖住头，挣扎了一会后终于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