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飞雪》蓝夜隐

1、楔子 异空井之战

　　“诸天神魔，悉闻召令。
　　洪宇煌威，吾血为引。”
　　低沉的声音在异空之井飘忽回荡，仿佛某种神秘的禁咒。白衣女子本已重伤吐血，众兵环伺下犹如困兽，此刻忽然抛开神剑，飞身而起，唇角勾起一抹冷酷而邪诡的笑意：“安息罢。”
　　在场兵将面面相觑，惊愕不解。血腥杀气暂时消融，化作山雨欲来的莫名寂静。蓦地狂风大作，惊雷隆然，焦灼炙烈的火浪从井底涌出，席卷翻腾，似天怒之威破空而来，若地狱之火汹涌肆虐。无数道强大的气劲疾速流动，漩涡般汇聚盘旋。井内光线扭曲断裂，千万重幻影隐约叠现，似神非神，似魔非魔，惟有狰狞的目光异常清晰。整个空间充满沉重的死亡气息。
　　魔界的肸旬护法面色剧变：“危险！速退！”话音未落便念动咒语，遁形逃脱。待余者反应过来准备作法撤退时，已然迟了，只觉一股无坚不摧亦正亦邪的法力向胸口袭来，耳边轰鸣巨响，身体撕裂似的剧烈疼痛……
　　神将东复在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恍惚看到女子眉心先前隐约浮现的血痕，突然凝成一枚清晰殷红的倒转五芒星印记。他猛然忆起那些暗传的流言，嘴唇翕动，喃喃低语，终不可闻。
　　所有精兵竟于瞬息间化为齑粉，形神俱灭。这等雷霆变色的无俦力量，天地为之震动。
　　白衣女子坠落地上，神情略显震惊，似乎并未料到所施功法的威力如此惊人。她怔立半晌，恢复淡漠之色，却又夹杂着几分迷惘与沉滞，召回佩剑，转身向深处掠去。
　　联接神魔两界的异空之井恢复了往日的阒寂，方才那场残忍的屠戮仿佛未曾发生过。良久过后，一黄一黑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这个历经惨烈战况的修罗场中。
　　“没想到她已练至第五层，确是天赋奇才。”黑衣人口中赞赏，然语气平淡，并无惊叹之意。
　　黄衫人轻轻颔首，并未言语。
　　黑衣人又道：“当年若非你执意以术法禁锢，想必她的功力不止于此。”
　　“若不加以封咒，只怕此刻已无异空之井。”
　　“那有何不可？你我见面岂不方便多了？”黑衣人面现戏谑笑意，眼神却冰冷依旧。
　　黄衫人置若罔闻，似是思绪纷乱，沉默片刻方道：“时机未到，绝不可提早解开她的封印，否则……”双眸中忧惧之色一闪而过，声音窒住。
　　“小弟自是知晓。”黑衣人亦是脸容一肃，“然其封印由你我合力完成，本以为此次发作可推延千年，不料魔星之力如此强大，居然冲破多重灵法禁制。”
　　黄衫人沉声道：“适才的法式怕已超越原本的力量界限，必与魔煞发作有关。唉……”
　　黑衣人登时猜出对方所想，问道：“怎么？哀叹兵士伤亡惨重？”
　　“你我终究低估了大法神力，天庭武将也未能幸免。”黄衫人叹道，“还是魔界护法应变灵敏。”
　　“谈何应变灵敏，不过是临阵脱逃！”黑衣人面色阴沉，但又似乎并无真正的怒意，转而道，“可惜他们元神散尽，再难转生了。”
　　黄衫人淡淡道：“一战功成万骨枯。本也是莫奈何之事。”
　　“我们距离功成可还差的远。”黑衣人嘿然笑道，“只是从你口中说出这等残酷言语，倒是让小弟长见识。”
　　黄衫人毫不理会他的讥讽，续道：“她的功力远超此前预料，才真令我等长见识。以其天资，想必可于劫难莅临前修炼至第七层。况且此战彻底催动她的灵力爆发，唯有如此，方可完全释放魔星发作的邪煞恶气。数千人马的牺牲换来这个见证与消解，代价虽大，终究是值得的。”
　　黑衣人冷笑道：“无论何事，由你说来也是在情在理。罢了，她快到井底了罢？”
　　“放心，一切均按计划进行。方才她的眉心血印突现，大法施展后业已消失。本次发作应是过去了。”
　　“其实吞天结界未必真会破裂，即使现世，最近数万年良材辈出，且不说无意俗务的那几位，单论庙堂之上，便有墨释、飞凌这等功法超卓的高手，理应抵挡的住。”黑衣人沉吟着措辞，“何必令她受尽磨难，历经六道底层人界的十三世轮回。又连累他们……”
　　黄衫人冷然打断他道：“神魔累世为敌，除去七万年前那场浩劫，此次已是破天荒的再次合谋联手。可一不可再而三。吞天的可怕，你又不是不知。何况魔星千万年来首次转世，非同小可。假如听之任之，日后她神功大成，天魔附体，定比吞天还要难以收拾。”
　　黑衣人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同归于尽？”
　　黄衫人一震，缓缓答道：“倘若迫不得已，惟有出此下策。”
　　“兄台果然以大局为重，全无顾惜之情。佩服，佩服。”黑衣人嘴角微扬，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在她闯入异空井前设下护印，想来只是怕她过早丧命，从而影响你的谋划罢？”
　　黄衫人顿显尴尬，反问道：“你不是也下了护印？”
　　“呵呵，小丫头古灵精怪，有趣的紧，又是我的小辈。她身涉险地，我岂可袖手？同做一件事，小弟实在比不上兄台深思远虑心狠手辣哪。”
　　“你！”黄衫人微露愠色，继而化为无奈的笑意，“她若当真陷入困境，我怎能安心，又如何向他们交代？”
　　黑衣人凝目看向黄衫人：“原来你也会说几句真情实意的言语，不算太过道貌岸然。吉人自有天相。此间之事既了，小弟先行告辞。”言毕身形一晃，御空而去。
　　“吉人自有天相……”黄衫人茫然重复，“但愿如此。”
　　异空之井靠向魔界一方的端口忽然传来天崩地坼的巨响，无尽碎裂之声。黄衫人暗呼糟糕，初次面露惶急，忖道：“不过是一击而已，难道魔界端结界就此损毁？”思虑至此，高声叫道：“你先留步，须得重布结界！”
　　远方遥遥传来黑衣人的得意笑声：“异空之井业已封闭多年，魔族男儿早就等着结界消失之日，与神界再度交锋！哈哈哈……再会！”
　　黄衫人静立良久，终是一声长叹，随即也失去踪影。
　　异空之井清清冷冷，高旷空远，重新陷入无边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