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美妍》烟迷眼帘

2、甘为棋子

　　东宫今日甚是热闹。
　　宫殿内外尽是喜庆的红色，深冬的寒风卷着花香吹动着无数条红绸丝带，鎏金色的大红门上贴着粘有金粉的喜字，殿门上高高悬挂着深红色宫灯，灯火通明，交相辉映。
　　上官妍端坐在暖阁中，只见她头盖喜帕，身着金线绣制的红色嫁衣，长裙及地，裙摆处用红丝线勾出祥云图案，金色流苏若隐若现，华贵而端庄。纤纤玉手交错放在身前，手腕处露出一翠绿玉镯子，衬得皮肤益发白皙，吹弹可破。但仔细看去，指节却泛白，玉手竟然是紧紧攥着。
　　从相府到东宫，头盖喜帕的她，不发一语，听了一路。太子朱天昊的迎亲队伍喧喧闹闹地来了，几个嬷嬷丫头的喜庆话后，她便上了轿。入宫门，进东宫，直到此刻在内殿，她细细思酌，并未发现异样。
　　明日就要进行正式的册立仪式了，她隐隐有一些不安，好似期待着什么，紧握着手，指甲恨不得都被掐进肉里去，可她也只好忍耐着。忍耐，从八岁太子登基之日后她便被父亲上官晟教导着忍耐，刻入骨血中的忍耐。
　　哪曾想，儿时那一日的任性，竟惹来太子朱天昊的一番纠缠。于是她索性就让世人知晓也罢了，真情假意，反正他不过是想拉拢父亲、笼络住大周国的右相罢了。
　　上官妍思及此，不禁轻笑一声，这八年来她倒是把太子朱天昊折腾得够呛，一点也没闲着。
　　“小姐，已是亥时了。”婢女阿迅俯身贴耳对上官妍道。
　　“亥时！”上官妍身躯微微一颤。
　　阿迅见上官妍如此，便立即转身向宫殿门槛外走去，心里嘀咕着那太子朱天昊洞房花烛夜怎么还不归来呢？
　　忽地，只见那沉沉的夜色中，人头涌动、依稀可见，转眼间一大队人马已急行至东宫。阿迅当场就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奔回内殿，慌张地喊道：“小姐，有一大队军队来了！”听了半响，竟骇得未说出下一句话。
　　上官妍伸出纤纤玉手，急急扯掉了喜帕，便见一位身穿铠甲，腰间佩剑的男子闯了进来，立在她的面前。
　　“皇上口谕，太子朱天昊获罪被伏，已关入天牢，明日册立太子妃之事也就此作罢。”他居高临下，淡淡地道。
　　上官妍抬眼望去，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眼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目光复杂而又深邃。她轻声到：“敢问赵将军，太子所犯何罪？”
　　赵云赫一怔，莫非她早已识他？他眯了眯眼，盯着她。其实，这次他本可以不亲自出面。
　　一来是自从得知太子要娶相府千金，二皇子朱天佑竟私下数次与他联络。几番斟酌，便给了朱天佑一些呈堂证供，虽然有些仓促了，但要想扳倒太子也还是有几成把握。二来上官妍的婢女阿迅本就是他派出的暗卫，武功又是极好的，如有异动定是会护她周全。但他还是亲自来了！或许，他只是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还有那双眼睛，还能有几分淡然，几分隐忍。
　　他正色道：“谋逆！”
　　“朱天昊被立为太子已足足八载，又何需谋逆？又谋谁的逆？”上官妍突然冷笑道。
　　赵云赫睥睨着她，不发一语，心里想，你与那太子朱天昊又有几分真情，此刻竟然护着他？
　　“上官小姐此刻若是想回相府，本将军倒是可以顺路护送你回去。”
　　“赵将军，你可知今日之举，生生是坏了小女的父亲大人一局好棋？”
　　这话里莫非是讲明她与太子并无真情？！赵云赫挑了挑眉，冷笑道，“你倒是心甘情愿作一枚棋子！”言语中虽带着轻视，但内心实在不解，难道他错看她了？他望着她的双眸，你究竟藏了多少隐忍，连婚嫁也可任人摆布？
　　她亦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道：“赵将军，若我死了，这局仍在。”

　　——

　　宫门外，赵云赫定定地看着婢女阿迅扶着上官妍上了轿，她如画中般纤弱，但背影在夜色中竟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像风雨中摇曳的一株梅花，微小却坚韧。
　　坐进轿中，上官妍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勿惧”。她默默地攒成一团，这张字条是二皇子朱天佑安排人塞给她的，字如其人，依然是胜券在握。
　　一个月前，当她得知父亲要把她许给太子时，她犹如掉入寒井之中。原来这么多年为了上官家族，为了宫里的贵妃，为了三皇子朱天泽，她所有的忍耐、付出、周旋，竟还是……不够！从小的养尊处优，尽享这荣华富贵，到头来终究还是要为他人所用。
　　她，心有不甘。
　　当朱天佑来找她时，她便暗自做了决定，哪怕用尽她全部力量，哪怕是让她付出性命，也要为自己博上一博。只是，作为上官家唯一的嫡女，终究是她坏了父亲上官晟精心布置的一局棋。
　　反倒是那赵云赫，他又焉知她不是心甘情愿呢？
　　思及此，她随口唤了一声挨着她坐的婢女阿迅，“你可知刚刚那位将军是谁？”
　　“小姐，刚刚奴婢听您叫他赵将军。”阿迅低头道，突然眼前一亮，怔了怔，“莫非……莫非他就是您之前提及的赵云赫！那个少年将军？！”
　　上官妍眉眼一挑，伸手轻轻掀开轿帘。不远处，赵云赫正只身稳坐于马上，身形矫健，她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悄悄弯起，放下帘子，转头对阿迅道：“正是他。”
　　上官妍盯着阿迅，若有所思接着道：“赵将军还真是咱们大周国难得一见的少年将军啊。听闻文帝登基头些个年，边关极不太平，而年满十八的赵云赫便独自领兵五千突袭了契丹五万人马。这十年来战功显赫，如今已是我朝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右将军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心下却想，今日我这番嫁进东宫，本是父亲安排好的一步棋，目的不过是用她来与太子交换姑母上官贵妃的皇后之位，甚至计划让她待在太子朱天昊身边作为内应，怎么好端端就突然牵扯出了太子谋逆，还关入了天牢？
　　她原本好生疑虑，但眼前突然闪过赵云赫的脸，上官妍轻轻笑了起来。赵云赫此番亲自带兵到东宫，岂不是在告诉她，他是二皇子朱天佑的人？也难怪会给她字条让她勿惧了。
　　阿迅见上官妍神色淡然，一双美目仿似笼在烟纱之中，却直直地盯着自己，心里突突急跳了两下，赶紧垂下眼道：“只是小姐，太子又会怎样？”
　　“太子自然不会怎样，倒是大哥天佑这次太唐突了。谋逆？朱天昊当太子八载，除了在与我交手时表现出骄躁无能像个草包，这些年的政务也算是处理得恰当得宜，对皇上更是恭谦孝顺，文帝又怎么会真的相信他要谋逆呢？”上官妍冷言道。以大哥的心智，就算是真心要化我此番危机，也断不该用如此莽撞之法，这么做反倒会让文帝起了疑心，这可是在构陷太子啊。
　　“这般说来，小姐岂不是还要嫁给太子？”阿迅心里有点不明白了，小姐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嫁呢？自从皇上一个月前赐婚，整个丞相府就前前后后地张罗了一个月，这小姐都是事事依着样样礼数也不拉下，可她明明就听到过夜里小姐的一声轻叹。
　　上官妍瞧着阿迅的神情，像是真着急了，安抚地笑道：“看来我是没有当太子妃的命呢。”
　　“小姐，您这会儿怎么还有心思说笑起来了，奴婢是真替您担心，”阿迅听罢，立刻道：“也不知那太子对您，可否有一些真心？”
　　“好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上官妍倏地又撩开轿帘，抬头望着月色，面色红润，眼神清亮，“这一次未嫁成，便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阿迅看着上官妍，她眼前的这位相府千金，竟难得露出了这番欣悦的神情。月光下，竟好似重生了一般，往日那些隐忍一扫而光。
　　此刻，赵云赫下马走到轿边，手一摆，一行人停了下来。
　　“上官小姐，前面便是丞相府。恕本将军多有不便，就此别过。”赵云赫举手作揖，并不打算护送上官妍到丞相府门前。
　　上官妍勾起唇畔，道：“赵将军既已带兵到东宫，便是亮明了立场，又何须担心旁人误会您与丞相也有勾结？”
　　赵云赫面色一沉，心中腹诽，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玲珑剔透了，这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么？不经意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淡淡地道：“上官小姐好生聪明伶俐，只是莫要用错了心思，本将军不过是为了小姐的闺阁声誉着想。”
　　上官妍身子一颤，笑道：“赵将军果然思谋远虑，反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将军了。”她垂眸，睫毛眨了眨，“也罢，是小女妄言了。”
　　沉默间，赵云赫眸光微微一沉，盯着上官妍。她究竟为何非要激我送到相府呢？想来是这御赐的姻缘举国皆知，却实实在在是被他给带兵搅乱了。若是此刻她自个儿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回到相府，怕是不好交待吧。
　　思及此，赵云赫倒是有一丝动容，一位相府的千金，竟是这般身不由己。
　　“走吧。”
　　上官妍心情不错，低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