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天下》月落弦歌

12、逃离彝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日渐消沉，本来离开山庄后就食欲大减，如今更是食不下咽，这样的时光开始消磨我的意志，我曾期待的，也不愿意再去想起，意兴阑珊。阿合夏罗来看过我，他说孩子，你是何苦？
　　我突然烦躁不堪，手一挥将桌上新倒的茶扫飞落地，我瞪着阿合夏罗怒道：“我何苦？你阿合夏罗要将我囚禁到几时？成者王侯败者寇，我父皇死了，我皇兄被软禁了，你们打着保护我的旗号将我一个孤女软禁在这里，为的什么？是因为我是郡主，是你们的主子？别这么忠义无双了，若非惦着念着这已经易主的山河，你们能费尽心思劫持我至此，以礼相待？呵呵，是的，这山河花落何家，答案在我这里呢。我把它给你，你放了我，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我伸手迅速解下颈间的紫金曼珠沙华项圈，手一扬扔到地上，项圈落在地毯上并不清脆的响声，弹了一下落定。
　　阿合夏罗冷冷的看着我：“郡主你冷静一点。”
　　我冷笑：“拿着它。父皇说过，这天下的财富都给我了，这就是钥匙！让我走！”
　　阿合夏罗并不看项圈一眼，只定定的看着我：“郡主想去哪？”
　　我傲然扬头：“不用你管。你尽可以从此与新主虚以委蛇，伺机拿下这南岚百里山河，圆你国君之梦！”
　　门开了，阿合尔尔走了进来，他惊异地看看我，看看地上的项圈，至阿合夏罗身边附耳言语，阿合夏罗神色一凝，复道：“郡主过度激动，吩咐医师给她开济安神汤伺候她喝了。”
　　随后便匆匆出门。阿合尔尔看看我，正要说什么，我怒气未消的瞪着他，他突然滑稽的一笑，跟着阿合夏罗的身后大步离开了。两个丫头进来扶我，我甩开她们，冷道：“出去！”
　　她们互相看看，畏缩不安的样子，跟着医生进来了，要为我把脉，我冷冰冰的说：“我没事。全部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三个没有主心骨的人不安的面面相觑，孟武走了进来，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
　　孟武安静的看着我，不发一言，我逐渐冷静下来，对孟武说：“通知我皇兄或者李公子，我要离开这里。”
　　孟武沉默了一会，道：“小的去办。”
　　没等到孟武回复，维珊却在午夜摇醒了我，她脸色苍白气愤不已，她说郡主，舅舅要你和表哥明日成婚。
　　我惊得跳了起来：“他敢！父皇生前下旨是我年满十六岁才许完婚，阿合夏罗大的胆子，敢违背圣旨强迫我！”
　　维珊眼泪汪汪：“我听闻昨天沐王派人来给舅舅施压，要求舅舅送郡主回宫。”
　　我一时茫然：“沐王？”
　　维珊小心翼翼的：“樊熙登基了，自封沐王。”
　　哈！我冷笑：“他称王？他不敢称帝是吧？”
　　维珊说“哎呀不管这个了，现在最紧急的是，你明天就要嫁给表哥了啊，我……”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委屈又伤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会，我慢慢的对她说：“你若不想我和她成亲，你就帮我逃走。”
　　她呆了一呆：“怎么逃？”
　　我看着她不语。她一咬牙：“我去想办法！郡主，你一定不能嫁给他！”
　　“我不会嫁给他，永远都不会。”我微笑着说。
　　维珊蹑脚蹑手的走了，我再无睡意，起身穿好衣服出门，吓了一跳，孟武在外面走廊的窗下抱手而立，他听见声响回头看我：“郡主。”
　　“你怎么不休息站在这里？”
　　他说我听见有人进了郡主的房间出来查看。
　　“你听到维珊的话了么？”
　　“是的，郡主。”
　　我咬着牙看着他，他慢慢的道：“从昨天下午开始，外面的守卫就加了一倍。”
　　我呵呵一笑：“我昨天胡闹，反倒打草惊蛇了？”
　　“不，郡主。你发脾气，只不过是让阿合夏罗觉得你是个娇惯的郡主。而守卫加强，是为了防范沐王派人劫持郡主。”
　　我提着裙角缓缓走下楼梯，孟武没有跟来。我出小楼，被人拦住，我说让开，我就外面转转，守卫说郡主请回去休息。
　　我咬着嘴唇看着外面守卫巡视的院子，有点为难。突然院门开了，阿合尔尔带着护卫走了进来，我转身上楼，看着孟武：挟持阿合尔尔。
　　阿合尔尔上楼的时候，我站在厅中看着他，他在门内站住，上下打量我，没有什么表情，我对他嫣然一笑：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笑一声：由不得你。
　　话声刚落，孟武的匕首架在了他的颈间。
　　我随即出声呵斥想要扑上来的护卫：别动！
　　两个护卫惊呆了，全身绷紧只盯着面色僵硬一动不动的阿合尔尔和警惕勇猛的孟武。
　　阿哈尔尔沉声道：“你们走不出大黑山的，况且外面还有樊军。”
　　我对孟武说：走！
　　孟武挟持着阿合尔尔在前，我跟在后面，两个护卫紧张的跟着我，下了楼，只看到守在楼下的两个护卫，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两个护卫呆了，张口结舌的唤了声：少主！
　　我站在孟武旁边回头转身看着他们：想你们少主活命的话，呆在院子里别出来，否则他有点什么闪失，都是你们的过失。
　　一直气愤难平的阿合尔尔突然笑了一下。我很是奇怪的看他一眼。四个守卫呆若木鸡的楞在院子里。我也疑惑不已，院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周围低矮的屋舍暗影沉沉，对面的山在月下黝黑矗立，往日巡视的人，都不见了，燃烧的火把也消失了。
　　孟武也有点惊讶，但是他没有出声，只是一直警惕的架着阿合尔尔前行，我轻轻的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阿合尔尔突然站住，仿佛是思考了一下，道：“我放你们走。回楼里去。”
　　孟武哼了一声，我扭头看着他，月下他鲜明的五官深沉冷峻，他沉声道：“楼里有暗道直通山外，你们自己走，我不拦你了。”
　　我一时不明所以，孟武却架着他转身，说：“郡主，这次相信他。”
　　我们回到小楼，在楼门前阿合尔尔对跟上来的守卫说：“在这里等我。”
　　厅里的木桌无声移开，一个地洞入口露了出来，阿合尔尔道：“这地道出口在大黑山深处，出了大黑山就进入大济国的地界了。你们去吧，我得守护我大黑山呢，呵呵。两年后我来寻你，娶你过门。”说到最后，他咧嘴一笑。
　　我默然。
　　孟武抱拳：“多谢少主今日放行，来日必当相报！”说完钻入地道，回身扶我。
　　孟武从墙角捡起火把点燃，洞口徐徐合上，我抬头看了最后一眼，是阿合尔尔站在洞外的身影，因为角度问题，他的身影显得很是高大，面目模糊。
　　走了很久，很长很长的通道，中间的路段很是湿滑，有滴水落下，不疾不徐的滴答声一声，又一声，我有一种时间停滞，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孟武总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我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有他，我至少觉得安全。
　　很久，我说：“是樊军攻上来了么？可是怎么那么安静？”
　　孟武道：“也许更复杂，却正好给了郡主离开的机会。”
　　我知道樊军是冲我来的。
　　我认真的说：“阿合尔尔不愿意我落入樊熙手里，宁可放我们走。”
　　“对。”
　　“我们出去之后呢？是去找哥哥还是李公子？”
　　“公子在西河军中等着郡主，不出意外的话，翎王和公子在一起。”
　　我微笑，多日来的惶惑消失了很多，哥哥说过，会护我周全，李公子，我是很想很想再见到他的。
　　地道出口在密林中，是一个天然洞穴，不大，刚够一人猫腰出来，洞口长满野草灌木。
　　孟武很警惕，他在洞口听了一会，扒开野草观察过，才让我出来，天快亮了，林中有雾，湿漉漉的寒冷，我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衣服已经在洞中打湿，大半，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这一次，我们什么都没带，我摸摸颈间，是丫鬟替我捡回房的紫金曼珠沙华项圈，还好。
　　孟武一路辨别方向，途中打了只野兔烤了给我吃，我食不下咽。傍晚时分，我们顺利走出了大黑山，没有追兵，没有拦截。
　　山外有河流，有村舍，有炊烟，我在河边蹲下洗一洗脸，水中映出的我鬓发凌乱，衣服无状，狼狈不堪。孟武四处看了一下，带我走向村口一户农舍，有节奏的敲了两下，门开了，一个农夫样的男人看了我们一眼，有妇人带我进内房，助我换了干净的汉族女服，走出房间，看见一农夫样的男子与孟武相对而立，打着手势似在比划着什么，孟武脸色凝重。我停住脚步，男子屈身向我行礼，我示意他起身后，他微微一笑，双手比划了几下，我疑惑的看向孟武，孟武道：郡主，凌风不能言语。我点点头。吃过简单的粥菜出门，凌风牵来两匹马，马是普通的马，却也很是精神，鞍具齐备。
　　策马而行，山间秋日的是很美很美的，狼毒花在夕阳下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路蔓延。
　　天黑的时候，我们进了一个小城，灯火暖暖，行人慢慢，这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在客栈住了一宿，出了小城，转向东行，孟武马鞭指着前方：越过此山，便至大济，公子和翎王都在边界军中。
　　我微笑点头。那是此时我最想见到、能让我安心的两个男人。可是一转脸，就看见孟武脸色凝重，我道：怎么了？
　　行至山口，孟武突然停住，我勒马看着他，他脸色凝重，道：有埋伏！
　　我一怔，孟武道：我护你全力冲过去！切勿回头，切勿停下！
　　我一咬牙，狠命的一抽马儿，马受疼立刻飞奔出去，我伏在马背，感觉到林中哗然喧嚣，人影奔出，孟武紧随之后大声呵斥，听得武器碰撞声，惨叫声，而我已什么都不顾，狠命催马奔走，可是眼前又大群人影呼叫着奔出，马儿受惊嘶叫着立起，我一晃眼看见左边是山路，使劲勒马调头往山上奔去，后面追兵不弃，两侧树影掠过，直到马儿突然停住，我才发现眼前竟是悬崖，我回头，追兵离我不远勒马停住，是宫中护卫！
　　我心底一片惨然。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驰马缓缓走来，离我不远处停步，抱拳道：郡主请随卑职回宫。
　　我凄然一笑：回宫？樊氏的皇宫是不是？南岚易主，你们所易帜更衣拥护的新主，看来也是皇椅上坐不安稳，要我这亡国郡主回去指点他真龙天子的方位么？
　　那人脸色不变，只道：郡主若不愿随体面卑职回去，那就得罪了。
　　他手一扬，后面几人催马直奔我过来，将我围在悬崖边。我冷笑一声，厉声道：你们回去告知樊氏，蒙家可以失国，却绝对不会为他犯上作乱的樊氏奠基铺路的！他樊氏不配做这南岚的主人！
　　话音一落，我一按马鞍，纵身直扑深渊而去，跃起的瞬间，余光睥见一道人影越过众人飞扑而来，可是已经来不及，我心里苦笑一声，在众人的惊呼中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