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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计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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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冷冷月光,落地成霜,长夜未央。
“啊……”
扶风殿内情香惑人,一声夹着痛楚的颤音的旖旎而甘甜的轻呼还没完全落下,便见半遮半掩的幔帐里,那颈项昂扬的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勾了过去,那呼声随之消失在两唇的相接中……
纠缠的身影,蕴热的喘息,充满甜靡的呻吟,编织成了今夜扶风殿内室里的瑰丽。
扶风殿中因罪被罚的仆从呼喊渐渐消失在牢狱之中,冷风萧索,宫宇巍峨,更鼓越走越显寂寥。
倏然,一曲笛声自暗夜的风中地晰出,划破这漫漫长夜。
那吹奏的笛子不似一般的笛子清越,笛声敦厚,却淡淡幽幽,温柔婉转,和这深楼宫宇的夜风桐叶缱绻缠绵,丝丝相扣,抚回在那冷月之下的粼粼湖水之上。
云烟遮月色朦胧。
手执金玉烟,腰系冰魄鞭,娇美无匹的红衣女子自暗影中悠悠现出,款款拖着绣金凤尾的拽地长裙,沿着扶风殿的水廊,寻声而去。
行至水廊尽头,便见一八角小亭,黑瓦红柱,纱幔飘飘,亭中灯火依依,倒映水面;亭前一人独立,面向延绵而去的湖水,竖笛而奏,白衣飘飘。
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红衣女子漫步而去,在她一脚步入水亭的时候,廊前兀自吹笛的白衣男子却倏然止了声,头也未回地道:“娇姐姐来扶风殿看梦清吗?”
娇娇,便是天痕二小姐黎珺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名。
红衣女子在白衣男子身后五步之处停下,“我的血亲胞弟命悬一线,我这做姐姐的自是要来瞧瞧。”
“看他会不会死吗?”白衣男人反问道。
红衣女子闻言嗤笑了一下,情绪不明地道:“只要有大哥在,谁能杀的了我这宝贝弟弟?”
“说的是,只要帛曳在,谁能杀得了他心系之人。”白衣男子毫无情绪地接口道,“娇姐姐既然是来看梦清的,那是不是该去内殿瞧瞧方显诚意?”
“多年前的那场事端之后,大哥的精神力受到幽冥之力的侵蚀,他的情绪时好时坏,我现下去了扶风殿,不过是受到牵连责难,除了我那个白清漪亲生的金贵弟弟之外,谁都不敢保证我那大哥不会向我出手。而毕竟,我亦听闻我那弟弟现下正忙着与他人在行那欢好之事,自是无暇顾及我这便宜姐姐,对吗,逐风?”
“梦清所中之毒,除了几个医官,我现下并未让人透露出去。这道水廊是通向扶风殿的必经之路,娇姐姐过来的方向,该是未去过扶风殿,娇姐姐又是从何知晓扶风殿内的情况?”柳逐风收了笛子,转过身来,凝视着黎珺那娇美无匹的容颜道:“娇姐姐和梦清下毒之人有几分关联?还是说,此事便是娇姐姐所为?”
“哎呀,真是犀利啊~”黎珺叹了一声,却毫无慌乱,又突然意味不明地问道,“逐风很喜欢我这弟弟吗?”
“……”
见柳逐风不接话,黎珺也不急,慢悠悠地在水亭边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红衣女子妖妖娆娆地靠着亭栏,道:“逐风你这笛子吹的颇有进步,叫人听了心神皆是安详舒适之感。”
“……是吗。”
“只是,用术法吹这般曲子安抚自己紊乱的心思,想来是看心爱之人与他人合欢着实让你太过难受了——”黎珺顿了顿,抬首对上柳逐风那双无悲无喜的漆黑眸子。似有无形火花互击片刻,之后她眼波一转叹道:“我这弟弟啊,他回来了呢,我确实不大欢喜,不过杀了他却也着实于我无好处,我可不会做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况且我上头还有我这大哥担待着。你说我会做如此蠢事吗,逐风?”
“哦?”柳逐风顿了顿道:“娇姐姐特地来找逐风坦诚今夜之事非你所为,想来是有其他话要说吧?”
“唉,逐风你从小就善解人意,同你说话就是让姐姐舒服~”黎珺吐了口烟,那双波光潋滟的美眸半眯着、慵懒地瞧着柳逐风,慢悠悠地道,“我知道谁下的毒,你想知道吗?”
“条件是什么?”
“如果我说没有呢?”
“……”
“不信?”黎珺看着柳逐风微微蹙眉的模样噗嗤一笑,道,“罢了,直接告诉你吧,下毒的人……”
黎珺话到末尾顿了片刻,方想说话却是柳逐风冷冷接道:“黎榆颉。”
黎珺闻言挑了挑眉。
“我猜的没错吧,是他。”柳逐风看着黎珺的眼眸,见她毫无反驳之意,更加笃定地继续道,“下毒无非是因为利益,以梦清的身份,会向他下手的,除了长老院那几人,便是剩下娇姐姐同黎榆颉,而婚约的决策方定下便出这般事,除了你与黎榆颉两人,我几乎不做他想。”
“可我弟弟中的是六宗失传的绝毒,这与我何干?”
“除了帛曳与我,现下并无人知晓梦清中的是何种毒,我并未向娇姐姐透露梦清中的是何种毒,娇姐姐你又从何知晓?”
话音刚落,黎珺美目一转,倏然逼视上柳逐风那一双黑眸,却见柳逐风冷然凝视,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可方才娇姐姐一来便向我先坦白了自己不会对梦清下毒,所以下毒之人该是黎榆颉,而娇姐姐知晓此事,对吗?”
黎珺盯着那双沉不见底的黑眸未接答话。
顿了顿,柳逐风继续道:“既然毒是黎榆颉下的,而娇姐姐又知晓此事,想来娇姐姐同你的表哥黎榆颉该是有了什么协定——而此番娇姐姐前来说是来告知我此事主使是谁,逐风愚昧,不知娇姐姐当下是何种意思,还请娇姐姐明示。”
“哈、哈哈!”黎珺娇笑三声,“逐风啊,出去一段时间,姐姐竟不知你有了这般心计。”
“……”
“不过,可惜了我这弟弟不中意你。”黎珺又发出一阵啧啧之声,轻摇着脑首自顾自感慨道,随后眼波一动:“你已将我从这件事的谋划者中剔除这一点,非常好——这便是我今夜来此的目的。”
“娇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吧,逐风?”
“娇姐姐这般……是在惧怕帛曳吗?”
“谁能不怕他呢?”将自己置身于自己吞吐出的烟雾里,黎珺慵懒地转首看着漆黑而星辰寥落的夜空,慢慢道,“大哥他是这般可怕的一人啊,什么时候都这般清心寡欲、去留无意,除了白清漪,他又在乎过谁。我嘛……自是不敢去拂他的逆鳞,他的怒火,不是我能担待的起的东西,所以我这便来跟你来坦诚相对了,只希望你莫要将姐姐牵连于此。”
“……可娇姐姐这样却是出卖了自己的表哥。”
黎珺轻摇脑首道:“我只是告诉你下毒之人是谁,以此来取信你,不过是叫你在查实之时勿要牵连于我罢了,至于表哥那边,说不上出卖,此事又非我我同表哥一起策划。况且,你纵然知晓了下毒之人是谁,现在也依旧无法将他问罪,因为你没有证据去指罪于他,更无任何证据指责他与六宗有关。”
“呵、哈!说的是啊。”否则柳逐风又何必将扶风殿的人皆下狱。
这件事到最后如果没有结果,亦只能归咎于六宗之人,而依照天痕和六宗如今的关系,这事更会不了了之——而这般结果,受到最大责难和影响的只会是他柳逐风,因为他护主不利。
“我与表哥是有协定,但亦是此事之后,且同此事并无干系,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此事?”
“哦?”
“我的人有在扶风殿的宫人之中,且与下毒之人关系紧密,连表哥也不知晓——不过此番事件过后,他该是知晓了。”
柳逐风皮笑肉不笑地道:“知晓了又能如何,这些人到时候都是死尸一具了,他又如何能威胁到你。可娇姐姐方才的话,你又如何撇清这关系——你的人和下毒之人关系紧密。”
“现在想用此事威胁我吗,逐风?”黎珺侧身靠于栏,淡淡的灯光在她身上落下朦胧的光晕,“我似乎听见你咬牙的声音了。来日方长啊逐风,在天阙,你还是太年轻了。左不过,我便是知晓有人要向我弟弟下毒,而我袖手旁观罢了,我并未向我弟弟做任何不利的事情。”
黎珺转过身来,“那药一半是涂在碗口,另外一半便是在那沐浴之水中。我这般说,你明白吗?”
柳逐风自然是明白黎珺的意思,叹希奇的食物里有问题,而引起他毒发的契机却是那沐浴之水。可是有机会在叹希奇的吃食以及沐浴之水里做手脚的人,依旧是扶风殿这一殿所有的宫人,查询的范围一丝一毫皆无缩小。
其实先前柳逐风已经觉察出了问题所在,奈何被人先下手一步将所有线索销毁或者切断了。而扶风殿的这些宫人皆是一副问不出话的畏惧无知模样,毫无迹象可寻,更别说找寻到那两个混在其中的细作。
“娇姐姐不想救你的人吗?这人可这般忠心于你。”
“一百多个人与其陪葬,她亦该瞑目了。”
柳逐风闻言眼色一沉,黎珺这意思便是不肯再透露了。
“娇姐姐真是王者之风,取舍分明。”
“承让。扶风殿也该换一批人了,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要这些人何用?”
“……说的是。”
黎珺亦未错过他的面部变化,她缓缓起身走到柳逐风身侧,“与其纠结于下毒之人,不如想想如何救我弟弟,我倒是知晓有一人能解此毒。”以手上的烟斗柄部勾起柳逐风的下巴,黎珺轻眯着一双紫眸与其对视道,“逐风啊,姐姐先前倒是忽略了你,你出去这般久,我竟不知你何时出落的这般俊朗了。”
柳逐风侧首避开黎珺的烟斗,道:“娇姐姐说的那人是谁?”
顿了顿,黎珺话音一转,道:“那个传言中让人闻风便丧胆的魔医、白泽山之主冷月雪。”
灯花空老,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待所有人都离去,房门关上,墨倾池才轻舒了口气,拿出之前在榻上分别之际,叹希奇突然塞于他怀中的锦袋和一瓶药丸。
药丸是什么作用,墨倾池倒是能从叹希奇临别前于他道“你我性命相连”的话里猜测几分。只是打开锦袋,里面却只有一张手掌大小的羊皮纸,羊皮纸一面纹着精致细小的舆图,墨倾池扫视一番后眉头便不由一蹙,这似乎是这厢宫殿的路线图——且在舆图的某一处纹了一把折扇。
“这是……”沧溟二字并未出口,墨倾池定了定神,手掌一翻,便见那奶黄的羊皮纸另外一面刻着的一行细小文字:此月中旬,冬祭大典,君可自取。
这话是告诉墨倾池,这个月中旬可以带远沧溟离去吗?
墨倾池还未来得及整理思绪,外殿的敲门声便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接着是一把听似客气却威严强势的声音响起:“墨先生还未就寝吧?”
墨倾池将物件重收入怀中,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并未。外面是哪位?”
话音落,门便被打开了,出现在墨倾池面前的是一个面貌威严的男人,玉面黑须,国字脸,八字胡,约莫四五十的年纪,两鬓双白,青衣长衫,头戴冠帽,那一双棕色的眼睛深沉复杂,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曾是此地的管事,鄙姓萧,墨先生安好。”
墨倾池长眉一动,将自己的疲态刻意露出来:“萧管事安好,是有何事?”
那男人别具用心地笑了笑:“深夜前来打搅墨先生休息,是萧某人的不是,但有个人现下要见你,我便只能奉命而行了。”
“谁?”
“我家主子,天痕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