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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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于凤城是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他是镇子口一家书店的老板。
小镇里只有一家书店，于凤城是个挺高的男人，至少在我们这个南方小镇里，他算得上个高的那一类人了。
他的书店在小镇里生意一般，我想仅有的这些人去书店的目的，也不是看书。
就像此刻的我一样。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小镇的青石路上，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这是个很小的镇子，小到只有一间书店，而于凤城和那个人，他们都是从外面来的。
他们盘下来这家书店，于是书店换了主人，重新专修了门头，门头上有个大大的“于”字，于凤城说，那是他的弟弟写的。
我想见的人，也是他的弟弟。
我的嘴里哼着歌，天生下着点细雨，淋不湿身子，但莫名的令人烦躁，青石路两旁的墙角下，也布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能摔个大跟头。
我和那个人说起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听我说话，然后于凤城就会走过来说，“天气不好，你还是回屋子里歇着去吧。”
那人会抬头看着于凤城，然后伸出双手。
于凤城就会自然地接过他，然后环起他的身子，把他抱进了书店后面的里间。
过了一会儿，于凤城会走出来说，“今天想买什么？”
我多半只能装模作样地看一会儿，然后唉声叹气地说，“于老板，你这里的书，不多啊。”
“没你想要的？”于凤城是个比我高一些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镜，唇边有一些胡茬，他靠在柜台上，“你想要看什么？”
我支吾了半天，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在于凤城的目光下说，“你懂的，男人嘛。”
于凤城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这我可不懂。”
“说了你也不懂。”我假装生气地摇头，然后走出了书店，跨出书店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了下那个间隔着里间的木板，觉得自己真像是牛郎，被恶毒的王母娘娘搅坏了好事。
我曾经问过于凤城，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儿，这儿交通不便，唯一能够称道的大概也就是这古色古香的环境了，换而言之，这里也只能用落时来形容。
“他身体不好。”于凤城说。
我回忆着那个人轮椅下露出的细瘦四肢，“这儿空气挺好。”他挺赞成于凤城来这儿给他养病的，毕竟如果于凤城不来这儿，我也见不到那个人。
今天我听隔壁的老张说，于凤城不在，书店里只有小诺一个人看着。
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好机会，所以即使下着雨，我也照常来到了书店。
刚一踏进那老旧的门店，我就看见了坐在柜台后面的于诺，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诧我的到来，瞪大了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杏眼，看上去有点天真的意味。
可不是天真吗？
我走进来拍打了下身上的雨滴想，这于凤城可能从小到大，都把这弟弟，宝贝似地安放在身边，含在嘴里怕坏了，“老于不在？”我假模假样地问于诺。
于诺摇摇头，他摇动轮椅，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拿了一条干毛巾给我，他比划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擦擦身上的雨水。
我接过那条上面有小熊图案的干毛巾，毛巾上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和于诺身上的一样，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屏幕放到我眼前。
IPAD的屏幕上写了几个大字——
他去城里了。
“没带着你一起？”我蹲下来问于诺。
于诺摇头，他指着身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说。
于是我拉过那个椅子，就坐了上去。
于诺的头发有些微微发黄，或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皮肤有些过于白皙，他的睫毛也有些长，不过不卷翘，此时低着眼睛，就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收敛了所有的神色……我想我的目光或许是有点过于专注了。
于诺抬头，不解地盯了我一眼。
我假装自己正在发呆，然后看着他覆盖在毛毯下的双腿，“你的腿疼吗？”
于诺摇头，他拉紧了自己的毛毯，缩在轮椅里，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恐怕是有点病态的，一方面，我想把于诺好好捧在手心里，哄着他，他稍微露出点笑颜，就能让我心甘情愿赴死，一方面，我又想看他为难的神色，因为我知道，无论是笑颜，还是那些隐秘的悲伤情绪，他永远都是在于凤城面前露出。
他那么相信于凤城。
就像那是他全部的命。
“我听王婶说，有个姑娘家，好像看上了老于。”我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说，就像没看见于诺在听见这句话时的僵硬。
“对方说，他不嫌于凤城有个不会说话的弟弟，如果她嫁进来，她会把你当一家人的。”我边说边看于诺的神色，我想我是故意的，我完全可以换个方式说，但我想这样，我想让于诺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姑娘，于凤城和她，才是一家人。
“是吗？王婶怎么没和我说过。”
一个颇为低沉的声音响起在门口，我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于凤城。
老屋子采光不好，他站在门口，把屋子里的光线挡去了大半，可即使这样，我也能够感觉到身边于诺，在于凤城出现的那一瞬间，那种得救似的表情。
于凤城慢慢走了进来，他蹲下来，摸着于诺的头。
“放心，王婶没和我说这件事。”他小声哄着于诺，像安慰一只小猫一样，抚摸着他的脖子，纤细，白皙，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断，那么动人，那么脆弱。
于诺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靠在了于凤城的肩膀上。
“王婶怎么没和我说起这件事。”于凤城拍着于诺的肩膀问，我知道，他是在问我。
“兴许是忘了。”我说，“这也是前些日子，她跟我提起的。”
“小诺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从城里买了药回来。”于凤城说着，抱起了于诺，“这几天书店关门歇业，您过段时间再来吧。”
说着，在我面前，把于诺抱进了里间。
我回头看了眼书店外。
雨似乎下大了，密密麻麻的雨幕就像一卷幕帘，隔开了这个小小的书店和外面的世界。
2
就像于凤城对我说得那样，书店确实几天没有开业。
书店再次开门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我走到书店里，发现于诺不在，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于凤城。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没有搭理的意思。
我趴在柜台上，敲击了几下桌面，“于诺今天不在？”
于凤城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我想他是不会回答我了，我回头看着那个隔绝了外面和里间的木板——
“你不该跟他说那些的。”
我回头。
于凤城放下了手机的书，他拿下眼镜，揉了下眼睛，我发现他眼里的红血丝不少，眼下的黑眼圈更是可怕，若是换个颜色，怕是能够当做腮红了。
“他现在没法见陌生人。”于凤城看了我一眼说。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点责怪的意思，我想着于诺的双腿……“他害怕见陌生人？”我问。
“原先是不害怕的。”于凤城说，“不过后面发生了一点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来这里后，好了很多，不过你昨天的话，吓到他了。”
我想了想我昨天说了什么。
我说，于凤城要去相亲了。
我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怀好意的，我想让于诺知道，他信赖的哥哥，也总有离开他独自成家的一天，不过我忘了一个事实，于诺身体不好，不能走路，甚至也不能说话，在镇子里的有些人看来，除了长相颇为俊俏外，就是个彻底的废人。
还是个拖累于凤城的废人。
我有些抱歉地看了木板后一眼，我走过去，对于凤城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说这话时，到底有多心虚，或许我现在是抱歉的，但那会儿，我是真心实意地想用那些话刺伤于诺。
于凤城没有搭理我，他从柜台后走出来，拿着干抹布，开始抹书架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看着于凤城，发现他比我高一些，侧脸看上去有些过于冷酷无情和瘦削，“老于，你这下巴，可是那些小姑娘羡慕的锥子下巴啊。”我说。
倒是于诺的不一样，于诺的脸有些圆，看上去有些接近鹅蛋脸，他的脸部线条没有于凤城那么锋利，有时候就像糯米团子一样，过于柔软无害了。
“你把你那下巴挫一挫，也能这样。”
“你们俩兄弟长得真不像。”我靠在柜台上说。
于凤城说，“确实不像。”
他背对着我，语气里也听不出个意思，我只能讷讷地应了声，心底觉得于凤城真是古怪，
不过他古怪，他弟弟好看啊，一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又愉快起来。
“小诺还在休息呢？”我问，好久没见于诺，我有些心痒痒。
“他身体不好，这些日子都在里面休息着。”于凤城靠在书架上说。
看来是不欢迎我打探的意思，我想。
“你知道王婶想给你介绍个管家婆吧？”我问，先前我和于诺说得事情，并不都是我胡编的，只是这件事王婶还在和自己那群姐们商量，所以我想于凤城应该是不知道的。
“知道。”于凤城很平静，“不过这件事你没必要告诉小诺。”他放下手里的抹布看着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想的都不会实现。”
他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一点，后腰撞上了身后的柜台，心底有种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的恐惧，“……我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你最好是什么都没想。”于凤城说，他意有所指地瞄了木板后一眼，“因为你无论想什么，都实现不了。”
他说得那般笃定，倒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我觉得他像是知道我对于诺的那点心思的，
但是看他的态度，似乎排斥我对于诺的接近……
“我弄不懂你的意思。”我说。
“小诺需要和别人接触。”于凤城耐心地说，“有兴趣喝杯茶吗？”
我看了于凤城的，点了下头。
于凤城给书店弄了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就他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营方式，我也不知道他靠什么回本。
“你这个书店还能回本吗？”我问，虽然说镇子上只有这一家书店，但是现在除了学生买参考书外，已经很少有人来店里买书了，其他来店里的，都是些小姑娘来看看于诺的。
“只是个兴趣罢了。”于凤城说。
他关上书店的玻璃门后，绕到我前面，打开了隔着书店和内院的那扇木门。
内院和书店简直是两个世界，这个内院也有些年头了，花圃里种着些我不认识的花，远处还种了些桃树，于凤城邀请我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掏了一套茶具出来，装模作样地给我沏了一杯茶。
六边形的石桌旁，是口硕大的缸，里面养了一些鱼……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于凤城，“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小诺是什么样的人？”他突然问。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看他表情认真，还是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于诺，他总是低垂着头，柔软的黑色头发搭在他的额头上，皮肤白皙，眼睛是漂亮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不过这一般是对着于凤城才有的。
“……有点害羞。”我琢磨了一下说。
“你有想过，原来的他是什么样吗？”
我不懂于凤城的意思。
“在他还能说话，还能走路的时候。”
“……不是天生的？”我皱眉看着于凤城。
“当然不是。”于凤城握着手里的杯子说，“他本来也会说话，而且他最擅长说话了，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至于走路……”他抬头看着我，“他曾经的梦想还是当个足球运动员，他以前球踢得不错。”
“不过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于凤城说，他看着我，“所以我带他来到这里。”
“起初他很害怕周围，他谁都没法相信，半夜里会在房间里大叫。”于凤城慢慢说着，“他没法待在原来的家里，他甚至看到家里的那些摆设都会害怕。”
“他的腿，是被人折断的。”
“他的声音……”于凤城没有再说，他看着我，“我想让他接触别的人。”
于凤城的声音有点低，我觉得他没有在我，“你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他就像被宠坏的波斯猫，聪明，漂亮……不过后来一切都毁了。”于凤城说。
“我希望你接近他，也不喜欢你接近他。”
“我想看到他变回原来的模样，我也知道，他没法回到过去。”
于凤城看着我，“你看到他安静的模样，那你能接受他其他的样子吗？”他撩开自己的袖子，我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于诺就像放在平衡木上的玻璃娃娃，看起来很漂亮，但是一旦平衡被打破，他也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他没法离开你，是吗？”我觉得我的声音说不出的干涩，我承认，我喜欢于诺，但也局限于觉得他长得漂亮，性格安静。
“我不知道。”于凤城放下袖子，他握着手里的茶杯。
“我要走了。”我站起来说。
于凤城抬头看着我，“你可以继续找于诺说话，但是，别对他说那些他接受不了的东西。”
我避开于凤城的眼神，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间内院，我觉得我是在逃避什么，这会儿，我突然痛恨起了于凤城。
恨他和我说起了这些。
我想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法面对于诺了，因为在看见他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会忍不住冒出于凤城描绘的那些景象。
我想到了于凤城手臂上的伤痕，有些地方看起来，曾经深可见骨。
于诺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即使他知道，他面对的人是他的哥哥。
更别提我这个，只是和他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了。
3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逃避去书店，小镇本身不大，为了避开书店，我甚至要绕路去很远的地方。
王婶还在念叨着于凤城的亲事，她们坐在青石路上，头顶上是暖和的太阳，身旁放着一些瓜子炒货，王婶说话的时候，还在打着手里的毛衣。
听着她念叨于凤城是多么好，多么需要一个替他管家的女人，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然后在心底恶意地想，于凤城是不需要女人的，不，也许他是需要的，但是他的弟弟没法接受这些。
他就像菟丝花，吸食于凤城的营养，供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的脑袋里又出现了于诺的脸，他低着头，抓着手里的书，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像尊漂亮的陶瓷娃娃，然后，这个娃娃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一边的酒窝，我回头，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我的身后走了出来，然后蹲在轮椅前，替他整理着盖在膝盖上的毯子。
那天之后，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于凤城愿意被他这样依附吗？他看上去是愿意的，只是我不知道，这种愿意里，有多少是出于对自己兄弟的同情。
或许他真的应该找个老婆，我想。
他得试着让于诺离开自己。
这会儿我已经不再同情于诺了，或许是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个假象，我喜欢的只是我想象中的于诺……我想象里的他，那么美好。
不该是这样懦弱又疯狂的模样。
所以我找到了于凤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凤城半晌没有说话，他透过自己的眼睛，在打量我，那目光有点陌生，至少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没有这样看过我。
就在我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木板后突然被打开，穿着浅色毛衣的于诺，摇晃着轮椅，从那儿钻了出来。这是我从下雨天后，第一次见到于诺，他看上去比前些日子圆润了些，看上去有些像株发育良好的芦荟。
他看见我似乎有点吃惊，然后点了下头。
我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然后看着他摇着轮椅，来到于凤城的面前，他伸手揽住了于凤城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于凤城的腰间。
于凤城低头，轻轻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醒了？”
于诺肯定不会回答。
于凤城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安抚似地揉捏着他的脖颈，接着蹲下来，轻轻吻了下于诺的脸颊，“再去睡一会儿？”
于诺摇头。
于凤城也没坚持，只是又亲了下他的脸颊，“那你就待在这儿吧。”
我复杂地看着这对兄弟的互动，如果说之前我专心喜欢于诺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那这会儿我要是再不明白，那我就是瞎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于凤城。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疯了？”我问。
他回头摸着于诺的耳朵，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推着于诺，走进木板后，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
“你把你弟弟当老婆用？”我问，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因为太过压抑而有些变调，但我没想到，这么……这么没法形容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的身边。
“他不是我弟弟。”于凤城看着我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出去说？”
我回头看了眼木板，同意了他的提议，跟他一起走出了书店外面。
“来一根？”于凤城举着烟盒问我。
“我不抽烟。”
“哦。”于凤城识趣地收回烟盒，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嘴上的那一根。
我站在于凤城身边，最后忍不住问，“你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
“就和你听到的一样。”于凤城不在意地说，“我们不是兄弟。”
“那你之前说得是怎么回事？”
于凤城弹了下烟灰，带着点嘲讽地看了我一眼，“难不成搬来的第一天，我就要对你们说，这是我男朋友？”
“还是弟弟保险些。”于凤城吐了口烟圈说，“虽然这样王婶还是准备给我介绍个管家婆。”
我盯着于凤城，不明白他怎么能把这些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于凤城还在抽烟，我盯着他的脸，“你比他大了多少？”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之前我不怀疑这俩人是兄弟，也是因为于凤城看上去比于诺大了不少。
“十三岁。”于凤城说。
“那你还让我多和于诺接近？”我挑衅似地说。
“我只是想让他多交点朋友。”于凤城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烟头。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我觉得他不需要。”于凤城说，他不顾在一旁犹自在消化这些事实的我，挥挥手，就钻进了书店里，“你要是接受不了，以后就别来了。”
我拦住于凤城。
“你不怕我和别人说？”
于凤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他走过来，拍了下我的脸，“你可以说出去试试。”说完他挥挥手，“拜拜，小朋友。”
我当然没有说出去。
只是他们还是不见了。
第二天，等我想再去和于诺说点话的时候，发现书店的大门紧闭，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没人再见到于凤城，也没人再见过于诺。
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镇子里。
我不知道他们离开，是因为被我发现了秘密，还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或者是单纯不想再被王婶介绍婚事。
反正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坐在柜台后，安静的于诺。
也没见过走在青石路上，戴着眼镜，推着于诺慢慢散步的于凤城。
4
后来我也离开了这座小镇。
渐渐也遗忘了于凤城和于诺，直到某一天，我清理旧手机的时候，发现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照片里，是坐在轮椅上，低头看书的于诺。
或许因为是偷拍的缘故，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柜台挡住了。
“这个不是沈长秋吗？”
“沈长秋？”我问身边的人，“谁？”
“你不认识他？”我的室友诧异地看着我，然后了然地点头，“也是，你之前不是这边的人。”他坐在我面前的地板上，“你哪儿见到他的？”
我思考了下，隐匿了关于那个小镇里的事，只说自己是在路边看到，觉得好看就偷拍的，因为室友知道我的性向，也没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不断念叨着，没想到你居然在路边遇到沈长秋了。
他说得我都好奇了。
“你百度下不就行了？”
于是我打开了手机里的软件，百度了沈长秋这个名字，没想到第一条的就是绑架案。
沈氏集团少东被绑架。
“沈氏集团？”我问。
“说是集团，其实就是漂白的□□。”室友说，“大部分生意还是见不得光的，这个沈长秋就是唯一的少爷……你百度下图片，应该有照片。”
我按着室友的提示，又去搜了图片，果然，搜到了不少。
照片里，那个和于诺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头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他举着红酒杯，笑着和面前的人打招呼。
另一个则是视频，是穿着休闲装的于诺，浅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深色的大衣，他身材极好，个高且挺拔，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他突然往镜头这儿看了一眼，接着露出了点笑容，他伸手，一个男人突然来到他的旁边，接着这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就朝着镜头这儿走了过来。
只一眼，我就看出这人是于凤城。
他没有戴眼镜，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的严肃。
然后视频就没有了。
也不知道这个视频最后是怎么被传到网上来的。
后面还有一些照片，都是他出席一些活动和酒会的图，那些照片里，他就像个天生的社交家，八面玲珑，和谁都能谈笑开，这些照片里，偶尔会出现跟在他身后的于凤城。
那会儿的于凤城就像个忠心耿耿的影子，跟在他的沈少身边。
沈长秋和市内一些其他大佬的关系颇好，一些言谈中，不免看出他们是极为欣赏这位小辈的，而沈长秋也像于凤城说得那样。
他曾经就像一只大户人家，深宫内院里的波斯猫。
矜持，高贵，带着点疏离。
他那么自信，笑起来的时候，活像觉得全世界都喜欢他，宠爱着他。
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那么突然地被绑架。
然后，沈氏几乎消失。
再也没人记得沈长秋。
“我原先以为他死了。”室友看着在看照片，便在我耳边说，“没想到他还活着。”他看着我，“他还好吗？”
“你喜欢他啊？”我转头看着室友。
“哎，也不是，但你知道吧，那会儿，谁不知道沈长秋啊，他那么耀眼，比一些明星还好看，出来的时候不多，视频总共就这么一个，人长得帅，身份还神秘，总是对他有点好奇心的。”
我的脑袋里又出现了于诺的模样。
他安静地坐在轮椅里，膝盖上盖着保暖用的毛毯……我想着那些关于他的报道里，提到的，极为擅长和旁人打交道的沈长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于凤城替他盖好了毛毯，他似乎看到了我，对我点了下头。
我抓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问，“你叫什么啊？”
他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找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些什么，接着举到我的面前——
于诺。
抱歉，我不会说话。
我关掉了网页，对室友说，“可能还不错吧，他身边有个人，一直在照顾他。”
室友嘀咕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最后下定决心删掉了它。
就像沈长秋已经消失了一样。
于诺和于凤城，也不该被任何人发现。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