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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密约 ...

  •   曾经,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

      无华殿中飘着似有还无的乐声,栖寞靠着火红绒布檀木椅,手里捧着叫不出名字的幽绿清茶,眼睛微微眯着,听着从背后传来的一声声单调的琴声,嘴角终于泛起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意。
      胡闹,这根本就是胡闹!
      “不许叹气。”宿优没回头看,只是扬声道,他坐在殿中,身上一袭淡蓝色的法袍,袍面镶着银亮的细线,手中挑拨着古木制成的吹月琴,一个琴师恭敬地立在他身旁,不敢动作。
      栖寞又是一叹气,正要回头,宿优却又扬言:“不许回头,说了多少遍,怎么你就不听话。”
      “你……”栖寞说了一个字,却又没说下去了。
      宿优缓了缓手,悠悠道:“要说就说,这人又聋又哑,听不了也说不了。”
      栖寞这才微微一笑,没回头,道:“你说你这不是胡闹吗?堂堂措伊帝国的王子学这种低下的玩意,象话吗?”话中虽有责备之意,他说来却云淡风清。
      宿优又复低头弄他的琴,一面醉人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就是因为你不屑这种玩意,我才要学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不一样的东西了,可是为什么你就没想到呢?”
      “心知肚明的事你就别明知故问了。”栖寞没好气地啐了一句,径自又倒了杯茶,袅袅茶香更浓了。
      宿优轻笑一声:“上次我们偷偷去听寂国时,我也遇到讨厌的东西啊,只是你没看到,我却看到你讨厌那个卖艺的小丫头。”
      “不是看不到,而是因为你讨厌的我却学不来!”栖寞没好气的说,“何况,我也学上一种的话,不还是一样吗?”
      “那也对。”宿优没再继续,话锋一转,“唱歌跳舞不也很好吗?”
      “妖媚之态,岂是一国的王子应该有的?传出去是会被人取笑的。”
      宿优幽幽道:“他们又何曾把我们当作王子了?”
      栖寞无语。
      宿优站起来,挥了挥手,那琴师一福,退了下去。“可以了。”
      栖寞松了口气,放下杯子,回过头去:“天要亮了,明天再来?”
      宿优深深一笑:“等一下。”
      栖寞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宿优又坐了下去,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我弹,你听。”
      栖寞无奈地坐了回去,看着宿优,看他一个晚上的成果。宿优悠悠奏来,他竟不禁失了神。
      技艺虽然稚嫩,感觉却已经到位,弹的居然不是刚才学的一首,而是一曲无名的调子,隐隐地竟带着一股深入栖寞心中的苍凉。
      “我随手编的,怎么样,还好吧?”一曲既罢,宿优看着栖寞,甚至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栖寞哑然失笑:“你啊,好好好,连我都能被吸引住了,弹得好,果然是天生学这个的材料。”
      “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只当个琴师或者艺官什么的。”宿优一耸肩,走向门口,“寞啊,明天我学跳舞怎么样?”
      栖寞无力地看着他:“那干脆把戏子的一套也学全了吧。”
      宿优像是听不出他在说反话似的,灿烂一笑:“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也不是。

      大厅之上寂静一片,夕宴儿失神地望着宿优,似已被吸去了魂灵。宿优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一片空灭。
      桓苍看了看宿优,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行云,淡月的手又紧了紧,无声地唤了句:“岛主。” 行云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夕宴儿突然开口,声音在空寂的大厅响起,便宛如秋风中的寒叶,微微颤抖着。“怎么会这样……”她低低地自语着,“相同,竟然是相同,怎么,怎么会是相同的,怎么可能是相同的……”
      不知不觉中,她便说出了跟宿优相似的话。竟然是,怎么会是,怎么可能是……她不懂,可惜谁也没有回答她。
      “葵絮,把宴儿带回去吧。”宿优眼中一黯,一低头,轻声道。她终究无法接受。
      葵絮也是神不守舍,这时才慢慢缓了过来,困难地点了点头,动手去扶夕宴儿。
      夕宴儿却是突地拍开她的手,冲口而出:“我不要!”宿优愕然地抬头,夕宴儿眼中有泪,她只用衣袖拭去,“都说到这里了……说下去,我能接受。”
      宿优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行云三人也看着她,满是惊讶。刚才还是一脸迷惑,而她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清醒过来了?
      夕宴儿轻轻咬了咬下唇,一闭眼,随即又睁开,似乎下了些什么决心一般:“宿优,如果你愿意,说下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说你和父王连兄弟也算不上?”她一字一字地问,声音越来越低,“这明明就是兄弟啊。”
      宿优下意识一震,躲开她的目光,低哑地道:“不是兄弟。我们,只是措伊帝国的继承人。”
      “那不是一样吗?王的儿子,帝国的继承人,这,不就应该是兄弟吗?”
      宿优摇首,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尽是苦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啊。我和栖寞,只是作为继承人候选而被……而被……”话到嘴边,他却竟是说不下去,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的痛苦。
      “宿优!”淡月终于忍不住叫了出声,所有人都看着她,淡月只是摇头,她也已经泪流满面,“不要,不要说了。”
      “淡月……”行云握着她的手,轻声唤她。
      “不要,不要说了……是我错了,宿优,不要再说了……”淡月泪如雨下,只是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不要说了。
      行云安抚着她,抬头看向宿优:“她不愿意看到你伤心。”只一句,却似乎别有深意。
      宿优看着淡月,目光微微放柔了,好一阵,他突然一笑,什么都不包含的一笑:“都一样,只是一句话而已……事实本是如此,不说不代表它不存在。”他轻挪脚步,走到夕宴儿面前,手带着一丝的颤抖,轻轻抚上她的秀发,手滑落到耳边时却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他终于开口:“我和栖寞,是作为措伊帝国的继承人,而被制作出来的……东西。”
      夕宴儿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双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他:“什么叫……被制作出来的……东西?”
      宿优垂眼:“记得遇上血噬时,我们身出的那个祭坛吗?”
      “那个被荒弃了的祭坛?”夕宴儿问,她已经隐约能猜到了。宿优了解那个祭坛,宿优知道祭坛的作用,宿优说祭坛不祥,要是说那个祭坛与宿优没有关系,确实是谁都无法相信了。
      “我们就是在那里‘出生’。冰魂、焰魅……不只是铃佩的名字啊。”
      夕宴儿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脑海中无数的东西在翻腾,有无数的为什么想知道,却已经问不出来了。
      大厅静寂,只有宿优轻轻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们只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一样的东西……”
      “不,有不同的……”夕宴儿像否认什么似的摇头。
      一旁的行云终于叹了口气,一扬手,一道粉色的剑痕慢慢浮现在宿优脸上,自眉心,至嘴角:“从前,宿优和栖寞是一模一样的,现在,大概也很相象吧。”
      夕宴儿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不敢置信。为什么就从来没想过宿优和父王如此地像呢?如今只一道剑痕,这个事实便显露无遗。
      大概是气质的缘故吧。
      “这……”夕宴儿嘴唇微张,好半晌,正要说话,屋外却突地传来一声轰鸣,天地竟摇晃了起来。
      “怎,怎么了?”葵絮一惊,连忙扶住差点摔倒的夕宴儿,问。
      淡月无意识地擦了擦眼,抬头道:“大概是岛在动吧。”
      “动?”
      “葵絮啊,这岛名叫行云,不是因为它是行云的岛,而是因为它会在云中穿行。否则,外头的人又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它呢?”宿优退了几步,解释道,一面又看向行云,“只不过,这似乎不是普通的移动,对吧?”
      行云一蹙眉,唤了声:“淡月。”
      淡月应了一声,轻轻往上一跳,等到看清楚时竟已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摇晃渐渐缓了下来,淡月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道:“似乎有什么闯进了结界。”
      行云沉吟片刻,问道:“找不到真正原因?”
      淡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行云没说话,闭上眼,右手中指指尖似乎无意识地自鼻梁慢慢滑落。仔细看去,却能看到指尖一直泛着幽幽蓝光,他突然笑了:“看来是有祭司以灵态闯进了结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淡月也连忙跟了上去,只听行云又道,“快回房间去,我要更变岛上的结界了。”
      其他人也没异议,原本快要凝住的气氛反而消失了,宿优走向门口,夕宴儿想拉着他问下去,却不经意地发现宿优脸上带了一丝苍白,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所谓的真相,真正会伤害的人,不是她,是宿优啊。
      父王,宴儿是不是又错了?

      “淡月,你也先回去吧。”走出不远,行云突然停步,转头对淡月道。
      淡月愣了一愣:“岛主?”
      “没事,只是个朋友。”行云满不在乎地说。
      迟疑了一下,淡月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望着淡月的身影随着云雾消失,行云嘴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岛心居然是一湾静蓝的湖水,行云缓步走去,竟然凌波走在水上,踏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痕。
      渐渐地,小小的水圈散开,环环相扣连成一个诡异的图纹。图纹外形如月,中间交错的细线似乎组成了什么文字。行云越走越急,环状渐渐小时,化为圆滑的曲线。他口中不停地念着不知名的咒语,曲线便逐渐亮起了模糊的白光。
      突然水声大作,光线处凌空升起一道水幕,水幕升到约三人高处便开始封闭了起来。
      行云停了下来,负手看着水幕成型,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在他身后浮现,然后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身穿薄衫的老人,睁着一双目光锐利的鹰目浮在半空,水中没有倒影,阳光透过水幕照在他身上,竟像是能直直地穿过一般。
      行云微微一扬眉,转过身看着那老人,一脸的似笑非笑:“我还真没想过,在背后帮助莫提拿的人居然会是你。”
      老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冷冷扫过,好一阵,才缓缓地开口:“可是行云毕竟是行云,我只是刚突破结界,你就意识到是谁了。”
      行云眨了眨眼,笑了:“过奖了,我只是在结界上动了点手脚而已。如果有人企图以出窍之魂突破结界,岛是会在原地打转的。动的不许昌,我自然就知道应该将闯如的灵魂引向这里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那老人,老人脸色居然丝毫未变,行云没趣地摸摸鼻子,终于敛起笑容正经地又道,“只是我真的没想过来的人居然会是你。一向不问世事,独善其身的沙之圣者--湮,居然会介入措伊和莫提拿的这一件事,甚至不惜冒险灵魂出窍闯我岛上的结界……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原因吗?”
      沙之圣者,游走在眉御大陆幻噬沙漠之中,操纵风沙的能力深不可测,见过他的人很少,知道他能力究竟有多高的人也很少,跟苍茫海域上的仙岛行云一样,完全是传说中的人物。
      这看去平平无奇的老人,竟然就是那传说的人,而且居然就是莫提拿帝国的皇后所依赖的祭司湮!
      湮深深地看了行云一眼,淡淡地道:“行云,我看,表面的话就免了,我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哦,为了逸雪煌吗?”行云一耸肩,“不是我干的。”
      湮的脸色微微一沉:“这个我当然知道,行云的力量虽然高,但这样的事,我想你还是做不来。”他吸了口气,“我要问的,是铃佩的事。”
      行云背过身去,脸上浮过一丝苦笑:“你这是在称赞我呢,还是在贬低我?”
      “有关系吗?你力量还在我之上,是赞是贬不重要吧?你行云也不像是会在意的人。”湮轻笑一声,笑声中是一抹独特的沙哑。“那时候听说你以自己岛上这个湖湖底的灵玉制成铃佩,我就觉得奇怪,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铃佩会是一双呢?”
      行云回过身,笑着反问:“为什么铃佩不能是一双呢?”
      “行云!”湮沉声轻叱,“别顾左右而言他,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为什么铃佩会是一双,而我们所知道的却只有焰魅铃佩?你究竟干了些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行云看着湮,居然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激动。将诧异掩饰得很好,行云开口道:“这很重要吗?铃佩力量虽然大,可像你我着的人也必须尽全力才能驾御,落在其他人手上,又有什么用呢?别告诉我你担心天地异变,那不是你沙之圣者会做的事啊。”
      湮意外地没再纠缠,反而安静了下来,缓缓地问道:“你见过逸雪煌吗?”
      行云只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不动声色地说:“他十三岁时在听寂国见过一面。”
      “感觉如何?”
      行云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真话:“很优秀的孩子吧,天分很高。只不过,小时侯了得,长大也未必就能成材。”
      “那你见过现在的逸雪煌吗?”湮沉声问,“你知道现在的逸雪煌是怎么样的吗?”
      行云沉默了好久,终于道:“我没见过,但我知道。”
      “如何?”
      行云看着湮,他似乎已经在努力压抑着些什么,行云轻叹一声,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娃娃。”
      湮忍不住冷笑一声:“原来你也是知道的。那你说,变成这样,我还能不来吗?”
      “可是这与你无关……”行云皱眉,望着湮,湮头上一缕白发分外明显,他猛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言,“难道,他就是你……”
      “对,他就是我唯一相中的传人。行云,我们都只是凡人,跟你不一样,无论怎么修炼,能多撑过多少个春秋,也还是无法挣脱岁月的束缚。可是,你看,我这倾尽力量都无法压抑的白发都长出来了,可那孩子却还是丝毫没变的坐在续缡园的亭子里……他是人啊,只是平凡的人类,不是布偶,他原本应该高高在上,享尽繁华的。”
      “如今不也高高在上,享尽繁华?”行云叹气,“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很遗憾,你错了。”他的声音淡薄如水。
      湮心中一惊,身影微微晃了晃:“什么意思?”
      行云低头看脚下的湖水,水色青蓝,他幽幽地道:“这个湖的湖底,是吸尽万年天地灵气的灵玉,我用了五年时间,将一块玉碎雕成铃佩一双,能做的,只是阻断相连的一丝气脉。措伊皇城之下,七个月圆之夜炼就的祭月石,刻七七四十九道结界铭文,我以为可以将所有关联完全切断,到头来你们一夕毁去,我才知道又是镜花水月,一切丝毫没变。湮啊,你我这样渺小的能力,是不应该妄想靠铃佩将一切还原的。”
      “相连?你在说什么?”湮的声音居然有点颤抖。
      行云看着他,目光中是一缕无望:“你想救逸雪煌,我也想救他们……逸雪煌很无辜,我知道,可是他们,即使只是‘东西’,当你看到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与人类无异的悲哀,怕也就无法无动于衷了吧?”
      “行云,你究竟在说什么?”发现行云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湮提声问。
      “曾经有人说,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人,因为即使表象相同,也会有不一样的经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呢?”行云直直地看着湮。
      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处在对称的位置,有同样的身世,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教育,同样的经历,同样的想法,同样的做法,同样的语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如同照镜子一般,没有丝毫差距,即使意识不到对方存在,也会完全相同,这样,你想过吗?”行云又缓缓地说下去。
      湮还是无法言语,身影在半空飘然欲坠。
      行云笑了,带了一丝凉薄:“你知道,这些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时,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他们是谁?”湮颤声问,“难道除了栖寞,还有别的……”
      “宿优。”行云打断他的话,“你不也知道吗?”
      “你是说,栖寞和宿优是一样的?”湮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问。他虽然无法理解,可是毕竟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能很快接受。
      “铃佩,是为了将他们最紧密的联系拉远。你可知道,没有铃佩的话,在一个人身上划一刀,是两个人都会流血的。”行云淡淡带过。“我没见过现在的逸雪煌,我不知道看的人心里是怎样难受,但是我见过现在的宿优,就在你上岛之前的一刻,他还在说着这件事。那些话,说出口时,脸上的表情,我想,看在眼里,心头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宿优?”湮惊叫一声,“你说宿优在岛上?”
      “你们带走了栖寞,用了焰魅铃佩,他自然只能来找我了。”行云自嘲地一笑,“可惜我原来什么也帮不上。”
      话音一落,他没再说话,只是负手立着,湮看着他,也没说话。
      水幕流动,无声。
      “行云。”好久,湮终于开口,他唤行云,很认真地唤。
      行云回过头看他,一扬眉,没说话。
      湮深吸了口气,认真地道:“我想救逸雪煌。”
      “我知道。”淡若无声。
      “你知道真相的。”湮盯着他的眼睛,“我确定。”
      行云一垂眉,没说话,只是等着湮说下去。
      “可是你不愿意说出来。”
      听到这里,行云笑了:“连宿优都瞒着,那岂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笑得凌厉,“那是不能说出来啊。”
      “不能?”湮对他的回答似乎感到意外。
      行云仰首看天:“做的人是谁,为什么这样做,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打算怎么样,会怎么样我都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可是,你知道什么都不能说的滋味吗?我知道的秘密,一个都不能说!一个都不敢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他的目光变得死灰的黯淡,死死地盯着湮看。
      “你……”湮愕然地听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话,“这世上,还有让你忌讳到这地步的人?”
      “当然有。”行云扬起诡异的微笑,“那个人正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呢!知道我想救他们,也许还知道你想救逸雪煌,什么都知道。”
      “他……他知道你想干什么,难道就不阻止你?”湮有些失态了,“他不许你说,却允许你做?”
      “因为那个人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希望我做吧。”行云幽幽地道,“那样才能如他的意。”
      湮没再问,像是低头想着些什么,径自喃喃地道:“做不到,做不到,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那倒未必。”行云看着他,又笑了。
      “你……”
      行云笑意不改:“你想救逸雪煌,我也想救他们,结果如何不知道,可是,倒不是什么机会也没有。”
      湮动容了,看着他:“你想怎么样?让我放了栖寞?”
      行云摇头,闭上眼,嘴唇微微动着,湮先是一怔,随即便听到行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知道原来他以心灵之术跟自己说话。
      听着听着,他不禁瞪大了眼。

      岛上的摇晃已经完全静止了,淡月思前想后,还是走到了宿优的房间外。
      迟疑了好久,却终究没有勇气敲门,可门却自己开了。
      宿优站在那里,看着她。
      淡月慌了:“我,你……这,刚才,我,唉!”
      宿优笑了:“怎么了?毕竟还是精灵,人类的语言,说不惯?”
      “才不是呢!”淡月微嗔。
      “是不是都无所谓,先进来吧。”宿优说着,径自回身走进房间。
      淡月连忙跟了进去,关上门。宿优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淡月反而不好意思坐下来,只是低着头弄着衣服,好一会,才道:“对不起。”
      “这样的话我听腻了,你就换点别的吧。”宿优说得云淡风清。
      “都怪我,如果刚才没乱说话,你就不必跟宴儿说清楚了。”
      宿优抬头看她,叹了口气:“算了吧,你说得对,这些事,宴儿迟早都要知道的,什么时候说,关系其实不大。何况,你刚才居然为我哭,我……很感谢。现在正好有机会去说就说了吧,以后,”他一笑,“以后说不定我就没勇气说出来了。”
      “你真的这样想?”淡月偷偷抬头看着他。
      “我没那个心机跟你撒谎,瞒着宴儿已经很辛苦了。”宿优低低地道,“不过真的幸运,没让她继续问下去。”
      淡月不懂了:“为什么?”
      “我还没有把握。再问下去,就是她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宿优幽幽地道,“我和栖寞的事已经够她受了,她自己的事,再一并说来,接受不了的话,她说不定会疯掉。无论怎么样,时间已经不多了吧,以后再说应该会好一点。”
      说的这,宿优才发现淡月一直看着他,他没再说下去,淡月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说,你也不必这样盯着我不放吧?”宿优凉凉地道。
      淡月嘻嘻一笑:“我发现了一件事。”
      “别说废话。”
      “我发现宿优你真的不是坏人,以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吧?”
      宿优微微一愣,随即道:“你有多久没见过我了?人是会变的。以前宿优不是好人,现在也不见得就是,你不要凭这么一点差别,就乱说话。”
        “以前是因为你们措伊帝国的那些人,你和栖寞才会装成那样,现在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你很关心宴儿嘛。”
      “宴儿她是……”宿优说了四个字就没说了,一转话锋,“你知道就好了,我不想再出什么麻烦。你应该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宴夕嘛,我知道,你一直都这样表现。只不过是不是真的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淡月理了理衣服转身走向门口,“既然你不介意说出来了,我也不用内疚,先走了,我想岛主也该把事情处理好了。”
      宿优懒洋洋地道:“慢走,别摔着了,否则你行云岛主来找我算帐可就麻烦了。”
      “放心。”淡月没好气地道,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难得正经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担心不是因为宴夕而是因为夕宴儿就是夕宴儿?”话一说完,再没停留,淡月飞快地走出房间去,又随手关上了门。
      只是门内,宿优再也无法安心。

      跟着葵絮走回房间,夕宴儿依旧失魂落魄,葵絮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葵絮姐姐。”夕宴儿突然开口唤道。
      葵絮有点力不从心地抬头看她。
      “葵絮姐姐,怎么会这样呢?居然是这样……宿优和父王,居然是这样。”
      葵絮看着她,好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宴儿,我不知道。葵絮姐姐很想安慰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些问题我真的不明白。”
      她轻轻地说着,夕宴儿也静静地听着。
      “我也很乱。想着刚才宿优的模样,淡月的模样,桓苍、行云的模样,心里想着,这样不是很可怜吗,可又觉得抱歉。我想宿优一定不愿意我们这样去想。”
      “我也……”夕宴儿打断她的话,“我也是这样想。一模一样……真的很可怕。就像现在,我想着,如果我在这里抬手,在某个地方,也有一个人做同样的动作,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很可怕……可是宿优和父王,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还有,为什么他会说他们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呢?很多问题,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很可怜。这样想,是不是很不对呢?”
      葵絮摇头,低低地说:“我不知道。”她轻轻搂着夕宴儿,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们都要坚强些,这样,才不会成为宿优的负担。”
      夕宴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葵絮姐姐,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宿优的样子,我觉得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绝望,我觉得我的心在痛,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葵絮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似乎想借此传过一丝微薄的勇气。
      桓苍说,她们都太幸福了。曾经不以为然,结果发现是真的。

      “湮,你回来了?”
      湮才张开眼,便看到侍缡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旁边还有站着一个一面冷漠的黑袍少年。
      湮没回答侍缡的话,反道:“庭朔也回来了?”
      “是,让你挂心了。”庭朔淡淡地应道,语气中并没多少歉意。
      “湮,究竟怎么样了?”侍缡有点焦急地问。“你到岛上去了吗?”
      湮点了点头,道:“上去了,也见到岛的主人了。只是灵魂回来时遇了些阻碍,回神得比较晚。”
      “那……成功了吗?”侍缡又问。
      庭朔拍了拍她:“还是先让湮休息吧,灵魂出窍是很费神的一件事。”
      侍缡迟疑了一会,又看了看湮,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湮你先休息吧,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来。”
      “不用了,明天我会到皇城里去。” 湮缓缓开口。“你和庭朔安排好时间先回去吧。别再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你们走在一起了。侍缡,你现在毕竟还是皇后。”
      侍缡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又点了点头:“你明天到皇城里来?”
      “嗯,其他的,明天再说吧。”湮闭目而坐,没再说话。
      他要到皇城里去,再看看逸雪煌,看看行云所说的,所谓的“杰作”。

      续缡园依旧是满园樱花掩映在白纱之中,角亭里,逸雪煌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脸上无一丝情绪。
      侍缡靠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缡。
      唯一的。她是逸雪煌唯一会回应的人。所以她倒霉地在这里,用了十年,企图换回自己。
      可是真的可以吗?她不知道。
      亭外传来脚步声,她猛地跳起来,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了从脚步声辨认出来人,她知道是湮和庭朔来了。
      “湮……”来人还没站稳,她已经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急,总感觉似乎有什么改变了,而她却不知道。
      “缡儿,别急。”庭朔安慰她。
      湮没回答,径自走到角亭边,挑起垂在外面的白纱——他的手在颤抖,行云昨天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浮现。
      逸雪煌没有丝毫不同,依旧如同精致的娃娃,静静地坐在那儿,湮凝视了他一会,叹了口气,终于回过头来。
      “湮。”侍缡又唤了一声。
      歇了一阵,湮缓缓地开口:“我见到了那岛上的主人行云。该问的,该说的,也都说了。”
      “那他怎么说?为什么铃佩是一双?还是说不只一双?还有……”
      “只有一双。” 湮打断她的问话。“冰魂铃佩和焰魅铃佩,是以岛心湖湖底的灵玉玉碎雕成。焰魅铃佩属于措伊王栖寞,冰魂铃佩则是宿优的。”
      “用意呢?”庭朔难得地开口询问,“做一双铃佩,给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个人的用意是什么?”
      湮深深一笑:“护身符,行云说,做的只是他们两个的护身符。”
      “什么?”侍缡失声道。
      “措伊皇城地下的封印之碑也一样。”
      侍缡摇头:“怎么会!你说过铃佩可以让王恢复过来的,你说过的……”
      “我没有说不是。” 湮一字一句地道,“铃佩可以让王恢复,真的,只是,得到铃佩,还不足够。”
      “还要什么?”侍缡微微冷静了点,问。
      “还要等待时机。” 湮只说了一句,便没再说下去。
      庭朔看了看侍缡,又看了看湮,终于开口问道:“湮,你到那所谓的仙岛上,见到那个叫行云的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湮嘿嘿一笑:“庭朔果然是庭朔啊,行云说,很多事,他都不能告诉我。”
      “那……”
      “他也想要救人。只不过,不是逸雪煌。”
      庭朔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不动声色:“那是谁?”
      犹豫了一会,湮道:“他想救的人,是宿优和栖寞。”
      “宿优和……栖寞?”庭朔动容了。“他们……”
      “他们是一样的。” 湮脸上浮起一抹奇怪的表情,居然夹杂了一丝惊恐,“一模一样。”
      “湮,究竟行云说了些什么?”侍缡无力地问。
      “他?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我们要想赢,就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侍缡想再问,庭朔却阻止了她:“那关于宿优和栖寞的呢?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
      湮看着庭朔,笑意慢慢浮了起来,越来越深:“一模一样就是一模一样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空寂的笑意。
      “行云说,宿优和栖寞,是一模一样的,因为他们的命运,是同一个人的命运啊。”
      那是本该属于逸雪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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