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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夜谈 ...

  •   夜晚来的无声无息,浓重的黑暗包裹住静谧的树林,等到四周安静的只剩下来自远方的犬吠,小盼和柳柳才带着一身倦意缓缓归来。
      厉轩殿已经陷入美梦中,不过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嘁嘁喳喳的私语声,那是睡不着的小丫头们正在炫耀谁今晚得的手链好看些,白盛夏和司再阳毕竟是不擅手工的男孩,石子串的拙劣,但对于喜欢小玩意儿的女孩儿们已经是宝贝一般珍视了。
      游鱼般的影子披着白银微茫的月光,一齐穿过曲折的回廊,衣袂带起地上的落花,消失于尽头的拐角。
      吱呀,房门被打开,跳动的烛火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纸窗上投射出巨大的人影。绑着一对包子头的影子弯下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啪嗒,鞋子被随意丢在床边,看来晚归的人也打算快些入眠了。
      吱呀,过了一会房门又被轻轻退开,月光好奇的钻进屋子,刚刚照亮一小方地面,就被失眠的人锁在房里。

      小盼和柳柳说是出去转转却迟迟未归,连白盛夏和司再阳这对贪玩的兄弟都疯回来了。白蔓君装作不在意,心里早就打起了鼓:莫不是又惹事了吧?他旁敲侧击地提醒玄勋出去找找,结果玄勋对他兄长充满了信任,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两个绝对是安全的,到了时间就爬上床休息了。白蔓君无言,等玄勋睡熟了自己又偷偷跑出来等着,他等的心都要凉了,这一大一小才不紧不慢的回来了。
      看到蜡烛灭了,白蔓君悬着的心才放下,谁知他刚要回房小盼又出来了。
      小盼换了那身沾了水气的黑色衣裳,披了件藕色的薄衣,一个人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
      白蔓君从角落的树影中走出来,倚着柱子站着。夜深了,好在云雾被风吹开,借着不算黯淡的月光,白蔓君模模糊糊能看出小盼终于不穿那身看不出脏还是不脏的黑衣服了,他果然还是适合浅颜色。
      这人是怎么了?一个人思考人生呢?白蔓君看了他一会,试着揣摩小盼此时的心境,想着想着就走到他身边也坐下了。
      小盼察觉到身后有人,以为是玄勋担心他二人晚归,真没想到是白蔓君来看自己了。
      “咳,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来有那么奇怪吗?”白蔓君其实并没有和小盼单独相处过几次,现在小盼又这么吃惊的看着他,他实在是不适应。
      “啊,不是。”小盼抱歉的笑笑,“我没想到你会来。啊,要是知道你来我应该准备准备的。”
      “客气什么。”白蔓君把放在脚边掉了色的酒坛拿出来,“那个,其实我带了酒。”
      小盼愣了一下觉得这坛子眼熟的很,“怎么这么眼熟?诶?这不会是...”
      白蔓君点点头,百感交集,被岁月侵蚀的坛子深深映在眼底。“是你当年埋在树底下的酒,你本来说是大家一起喝的,结果一不小心放了这么多年,真真成了陈酿了。”
      记得四人初见时,大家都是没怎么喝过酒的,不知道是谁提起要比比酒量,只是那时候他们风餐露宿,能找到吃的就不错了。
      小盼记着上仙仪方百花酒的秘方,于是每天天不亮就去采摘带着新鲜朝露的花朵,瞒着玄勋他们制了一坛酒。白蔓君最早发现小盼行踪诡秘,还偷偷跟踪过他几次,不过每次都跟丢了。当他看着小盼抱着的酒坛满眼笑意,他才知道自己多心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别那么激动,这酒现在还不是酒,顶多就是一坛子甜水。再等等,也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一起喝了!别看了,都帮帮忙把它埋到树底下。”
      白蔓君以为这百花酒是要烂在地下了,几次想要挖出来却没有理由。酿酒的不在了,冰芜洞里的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玄勋也不再是落魄的毛头小子,他的性子也变了许多。物是人非,故人流落,这酒,还怎么喝呢?
      好在美酒时间越长味道越醇厚,晚点品尝没关系,只要不是永远深埋于地下,再晚也没关系。
      白蔓君捧着坛子,想着晚间大殿的场景,白盛夏老远就闻到了酒味,撂下司再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白蔓君身边,但是白蔓君只让看不让喝。“我今天挖出来了,盛夏看见就想讨去尝让我拦下了,想着咱们四个一起喝。”
      “哈哈,要是你没拦住,恐怕夏儿就要一鼓作气全装进肚子了。”
      “他就是这个样子。来,先不管那两个早就睡着的了,晚睡的人有酒喝。”白蔓君把酒坛放到小盼手里,调侃道:“正好你也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
      小盼眉眼间的忧虑浅了几分,莹莹光彩跃上眼瞳。他确实在自己的愁中不能自拔,不过不知为什么,愁这个字让白蔓君轻而易举说出来,他心里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或许柳柳说得对,他和仪方都喜欢自己揣着心思默默咀嚼,久而久之不但不能解决事情而且更加伤心伤神。把困扰说出来没有那么难,更没有那么可怕,反而会轻松许多。
      “你这人还真奇怪。刚才还颓丧的不行,现在怎么又有了笑模样?”白蔓君也没有那么紧绷了,他觉得和小盼独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快点开坛啊,还等着陪你浇愁呢。”
      小盼打开酒坛,酒香四溢。百花的香气在漫长岁月中融为一体,甜而不腻,艳而不俗,白蔓君俯身贪婪的吸上一口,醉人的花香缠绕在鼻尖,最后的清清淡淡的余味反而让人愈加清醒。
      “这酒可不浇愁啊。”小盼满意的看着他亲手酿的第一坛酒,“仪方事务繁杂不敢喝醉,可他又偏偏喜欢喝酒,所以他百花酒的配方是又能解馋又喝不醉的。千杯不醉,连麻痹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白蔓君努努嘴,腹诽这个上仙仪方还真是能折腾自己,喝不醉,喝不痛快,那喝酒干什么?
      小盼捕捉到白蔓君特有的小表情,抿嘴一笑,知道他是不认同仪方喝酒的方式,就不再提他了。于是自己先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又递给白蔓君,然后白蔓君就抱着坛子不松手了。
      小盼欣慰地看着白蔓君瀑布般的黑发,“我看你这头发又黑回来了,盛夏复生了,你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是啊,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白蔓君打了个酒嗝,“不过他的事结束了,下一个就是你,你的事结束了还有我那宝贝徒弟。唉,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我没事啊。”小盼顿了顿,想到柳柳的话,沉吟一会接着说:“好吧,我有事。”
      “那你倒是说啊。”白蔓君恋恋不舍的放下剩了一半的酒,“你说,我听。”
      小盼感激地看着白蔓君,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小盼看着斑驳的树影,一刹那不知从何说起,他闭上眼凝神片刻,开口道:“仪方把我接回去很不容易。我是仙界的罪人,是印炀台的耻辱,是胆大包天的杀仙鬼君,却不是我向往的,能和仪方并肩而立的仙人。你知道这次他让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吗?以他的仙侣的名义,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还记得我这号人,我不知道我回去了对仪方来说会有什么影响,我不知道我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变故。或许我可以永远待在印炀台不见任何人,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如果回去就必须要面对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我只要开始想这些问题脑子就会很乱,乱着乱着就空荡荡的。看似是什么都不想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蔓君坐直身子,脊背微微僵硬,他试探着问到:“那么小盼,你想的问题里,有没有关于盛夏的?在知道上仙仪方前,我一直认为你对盛夏有意。当年,盛夏的话虽然不管用但是那是唯一能入你的耳的,而且若不是你误伤了他你也不会从魔障中清醒。盛夏对谁都那么亲热,他那里我是看不出来,不过你呢你的心意究竟如何?”
      小盼垂下眼睑,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良久,他低声说道:“盛夏的容貌,和仪方甚是相似。”
      甚是相似。白蔓君在心里重复了三遍这四个字,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四个字也是这么残酷呢?听描述,仪方和盛夏的性格完全不同,小盼心上的是仪方整个人,而从一开始就对盛夏特别些却只是因为那张面皮。如果他要为盛夏打抱不平也不是没有理由,可是盛夏的态度始终不明朗,小盼又有什么错?他们谁都没错。
      “我懂了。”白蔓君拂去袖子上的露水,“小盼,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顾虑那么多了,好不容易盼到仪方了,他都不因为身份地位退缩了你又怕什么?拿出你鬼君的气场来,跟着柳柳回去,要是有谁指手画脚,你就安安静静往仪方身后一站。我相信仪方也想要把你保护在身后,给他这个机会吧,别再自己扛着了。”
      “蔓君啊...”小盼越听越激动,声音有些颤抖,“谢谢你,今晚和我说这么多,我心里舒服多了。”
      看着薄衣轻衫的小盼,白蔓君猛地有些心疼。面前这个人他厌过、疑过、恨过,但到了最后,确实怜惜。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如果这可恨之处的根源是爱,是不是可以原谅他呢?厉轩一战尘埃落定后,白蔓君也度过了数不清的无眠之夜,夜晚适合静思,白蔓君慢慢想通了,小盼对他们从来没有恶意,只是他保护的方式太过偏激了,让大家都受了伤,现在伤痕愈合,疮疤抚平,别离既至。小盼是带着遗憾入的地狱,上的青丘,如今仪方弥补了他的遗憾,希望他回去的时候是尽了兴的。
      “小盼,不说从前,总之现在我心里和玄勋一样,也是认你这个兄长的。”白蔓君用力捏着小盼的肩膀,目光真挚。只是小盼那双眼像是洒满了星辰,比他还要真挚。“咳,你别这么看着我,不觉得奇怪吗?”

      “切,奇怪什么啊。”玄勋打了个饱满的哈欠,连打哈欠的时候嘴角都抑制不住上扬,“这两个人,好歹给我和盛夏留一口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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