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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 五冬六夏 ...

  •   蛊女红萼,江湖上关于她的说法并不是很多,毕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又是从异族来的女子。关于她的传言里,一条就是擅使蛊,另一条,也是夏瑾会对她有印象的原因,自从怀疑了殷从开始,夏瑾便着手查过他。这个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庄主,对其倾心的女子倒是很多,红萼,正是其中之一。
      据说红萼曾经拦在殷从外出的马车前。直言喜欢他,希望能跟在他身边。其后却没有人在殷从身边见过红萼,想来是被这个不解风情的庄主拒绝了。
      想到此处,夏瑾不禁莞尔,这行为,与某个姑娘倒很是相似。
      假如红萼知道殷从与韶陵晏的事情……
      这一日,夏瑾上街走进一家琴行,订了两根琴弦,约定两日后来取。在他离开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琴行后门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确认过无人跟踪之后,快马出城而去。两日后,夏瑾按约去取琴弦,又顺便买了一本新进来的琴谱。回到无涯庄的房间后,清洗一番后,才不疾不徐地翻开琴谱。
      “若是用蛊,症状是很相似,然恂不通蛊术,恐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确实荀恂给他的回复。好似佐证他的假设一般。那么天绝庄的灭门,会不会也与红萼有关?
      夏瑾蹙眉,看来若想知道真相,就要比殷从先找到蛊女才是。
      夏瑾以打算继续云游为由提出告辞,殷从并未强留。他以苏执的身份离开无涯庄后,并未马上除去伪装,而是真向别处而去,甚至在隔壁小镇的酒楼献艺了两日。直到感觉到跟着他的人没有继续盯着了才趁着夜色回了柳城。
      转眼过了三月初八,夏瑾接到岳青幽的密信,韶陵晏果然又失忆了。而这边,他也找到了蛊女,但,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以为是殷从做的,约莫是为了杀人灭口。然而随后就有无涯庄的探子也发现红萼的尸体,俱是惊讶。夏瑾在暗处看到他们的讶异不似作假,红萼不是殷从杀的,那会是谁?
      夏瑾又盯了无涯庄的人两日,发现他们并未查下去,只是带着红萼的尸体一路回去复命了。线索中断,不得不另寻办法。
      此时一个新的消息让夏瑾更无暇去寻找新的线索——无涯庄庄主对江湖称已经找到天绝庄遗孤、大小姐韶陵晏,两人早有婚约,不日将完婚。
      ……
      凤沧九年,三月二十,无涯庄庄主大婚。
      新娘已于三日前住进殷从命人另外布置的别院待嫁。
      殷从穿着大红的喜袍,墨发整齐地束进金镶玉的发冠之中。他平日就极注重仪表,今日更是将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精神焕发。殷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显得玉树临风,丰神俊秀,许多来围观的女子都悄悄红了脸。
      追风骑马跟在殷从身后,她觉得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意气风发过,大抵所说的“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还是很有道理的。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来到别院,新娘蒙着大红的盖头,在朝绿和幼青的扶持下款款走出来。殷从心里是有些担心阿晏会不会不愿的,毕竟之前说过不逼她,但是红萼的死教他觉得那团阴影越来越迫近了,他必须尽早地将阿晏护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看到那道红色的娉婷身影进了花轿后,殷从悬着的心才将将放下来。
      阿晏,要嫁给他了。
      迎了新娘子的队伍热热闹闹地朝着无涯庄而去。花轿行至一座桥上时却生了变。花轿四周突然升起一团烟雾,随后就是轿夫们的闷哼声,待烟雾散去,只见几名轿夫定定地立在原地,应是被点了穴道,而花轿中已是空无一人,就连随侍的朝绿和幼青也不见了。而河面上,一只乌篷梭子船正急速离去。殷从提气自马背上飞身而起,运起轻功朝那小船追去,却听耳边极快的破空之声。他身形一变,堪堪避过几枚闪着银光的暗器,却也终是错失了追上小船的时机。
      无涯庄庄主大婚当日,新娘子却不见了。
      而此时的韶陵晏,却并不在小船之上,而是远在奔向柳城的一辆马车上。她只记得昨夜她被幼青一个手刀劈晕了,醒来时就已经在马车上了。她晓得自己每个月都要失忆一次,所以掀开车帘时,看到一张毫无印象的侧脸时却也没有多惊讶,更没有觉得害怕。
      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风大,进去罢。”
      只是那一霎的回眸,便在韶陵晏心底开出了花,她想,成亲之前与这样一个男人连夜离开,多像私奔。她心里,竟是有些开心的。
      她是喜欢这个人的罢,虽然她并不记得他了。
      “我叫阿晏,想必你是知道的,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的声音伴着夜风飘了过来,沁入心底:“夏瑾。”
      韶陵晏从荷包里翻出一沓纸,一张一张翻找。“有了,柳城书生巷,第五家,青门石榴树……是你家?”
      外面的人没有立刻作答,过了一会才应道:“嗯,也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夏瑾把她光明正大地带回家,有邻里好奇,他就大大方方地介绍说这是他远方的表妹,新近丧了双亲,他便接来代为照顾。他说得坦荡,邻里也朴实,不疑有他。只不过有些热情的大妈大婶可劲儿打趣他亲上做亲不是更好?
      夏瑾很忙,安置好韶陵晏之后,只与她交代了她现在的身份,随后叮嘱了钱伯和田婶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的出入毫无限制,俨然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夏瑾真的只是把她接过来而已。
      他只是帮她,让她有所选择而已。若是她想回去无涯庄,也不会有人阻拦她。甚至留下足够清静的环境让她一个人慢慢抉择。
      夏瑾直到四月初才堪堪回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形容有些邋遢的青年,正是荀恂。
      荀恂与夏瑾相识也有几载了,从没听过他有什么红粉知己,哪知这厮一开窍就直接做起了金屋藏娇的勾当。他深深地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夏瑾,忖道人不可貌相。
      夏瑾心思不在这上面,自是不知道好友已经想歪。如今蛊女已死,他只好先带荀恂过来看看韶陵晏的情况,再想以后的办法。
      荀恂给韶陵晏把了脉,想着这是夏瑾心仪的姑娘,自然又用心了些,只是眉头却越来越皱。
      “身体倒是很健康,只是记忆的事,应当不是药物所致了。”
      其实在得知殷从在寻找蛊女的时候,夏瑾与荀恂就基本已经认定韶陵晏的记忆是蛊女的蛊毒所致了。只是想着蛊女已经不在了,存着些许侥幸罢了。荀恂这个结论依旧教夏瑾心里一沉。他看着一脸轻松的韶陵晏,莫名一叹,“韶姑娘,你想恢复记忆吗?”
      这些事,他并不想替她决定,就像与殷从的婚事,他只是帮她有选择的余地,却不会替她选择。
      韶陵晏露出一抹欣然笑意,纯净大方:“如果可以恢复自然是好的,不能的话也没什么可强求的,只不过一月来上一回实在有点麻烦。”
      夏瑾得到她的回答,扭头看着荀恂,“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荀恂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恹恹道:“我也不是什么神医,蛊术一门我确实没有办法。”过了一会,没头脑的补上一句,“你知不知道凤歌山?”
      夏瑾听懂了,却也沉默了。除了韶陵晏这样失忆的人,江湖中人又有哪个会不知道凤歌山。然而山虽然在那里,人却不知在何处。凤歌山的人,除了青衍真人与沈折书,旁的人,连姓名都不为人所知,要去哪里寻找呢?
      荀恂能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多留无益,他急着回他的安乐窝捣鼓他的药材呢,便直接告辞了。
      ……
      夏瑾再次找风华准假的时候遭到了风华无休止地追问,毕竟夏瑾近来做了太多反常的事情。风华有畏寒的毛病,如今春寒料峭,他只得每日憋在屋子里,无聊得很,难得有件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可不愿放过。
      夏瑾无奈,只好冷冷地回答:“属下要去凤歌山。”
      听到这个答案,风华的脸上露初一丝玩味的笑,拢着烟一般的眸子里似乎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神色,他带着一贯似笑非笑的口气问道:“你找凤歌山做什么?”
      “救人。”夏瑾干巴巴地回答。
      “天绝庄那个失忆的小姑娘?”
      岳青幽做过韶陵晏的侍女,风华会知道韶陵晏,夏瑾一点都不意外,点头默认了,只是在心中腹诽,你说的小姑娘比你还大呢楼主。
      “你为她可是做了好些……算来你近来做的反常的事全是为了她。怎么,你喜欢她?”
      楼主你是不是太八卦了?夏瑾冷着脸,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他也不知道。风华是第一个这么问他的人,这个问题……他似乎有意无意地逃避去想。
      风华也知道从这个锯嘴葫芦里撬不出什么,索然地泯了抿唇:“行了,准了。”
      夏瑾知道这场无聊的盘问结束了,拱手敛眉:“属下告退。”
      夏瑾的身影消失了,才进来一个黛色的倩影。风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韶大小姐可有兴趣?”
      这人正是风华身边青黛二婢之一的薛黛瑶,岳青幽泼辣,薛黛瑶贞静,两人是风华得力的左右手。
      薛黛瑶敛眸缓声应着:“阿幽与我说了些,说是个性子爽快的好姑娘。”
      风华嗤笑一声,“青幽还以为你喜欢着夏瑾呢吧,竟还跟你说韶陵晏的好话,可见是个没有心的。”
      “阿幽只是率直。”说完便没了声音,静默着给风华添了茶,又往炭盆里添了两块上等的银丝炭。袅袅茶香,蕴了满室。
      ……
      韶陵晏第四次失忆是在赶往凤歌山的马车上迎来的。因为前日没有找到可以留宿的地方,两人便在马车中将就了一夜。
      原本夏瑾想带上朝绿,不过到底是无涯庄的人,即使在夏瑾眼皮底下,她也翻不出浪花,可毕竟要分神,韶陵晏只是会失忆,又不是断了手脚伤了病了,于是便打点行装,只有他们两人上路了。
      韶陵晏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辆停下的马车里,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褥子,她身上裹着簇新的棉被。想了想,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车帘被掀开,一阵凉气涌了进来。韶陵晏眯了眼,看到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端了一碗热汤,“喝了,暖暖身子。”声音清润好听。
      韶陵晏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手端着青花的碗越来越近,顺从地接了过来,迷迷呼呼地吹着喝了一口,汤里放了菌类和野菜,很鲜,野菜微苦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却并不觉得难吃,一口下去,四肢百骸都被熨帖了。
      她抬头看他,眸光盈盈,语调有些欢喜:“我们这是在私奔吗?”
      夏瑾掀着帘子的手一僵,尔后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你腰上有个荷包。”说完放了帘子又出去了。
      她与殷从成亲前一日,他带走她时,她也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这算不算私奔?”
      韶陵晏总是无意地拿话撩他,但在无涯庄时,他见过她与殷从的相处,很是规矩。这个撩人的毛病似乎只对着他。他忽地想起那时在天绝庄,她总缠着他的时候,有个乐伶同他打趣:“女追男隔层纱,你这不解风情的冰山也迟早投降。”
      她应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即便失了记忆,还会无意识地撩他,而且不管什么模样的他,他有时甚至想,她是不是认出了那些易容了的人都是他?
      夏瑾说的荷包是韶陵晏在无涯庄时做的,大小比普通荷包要大上一圈,里面放着她记下来的事情,这样她失忆醒来的时候可以用这些记录知道很多事。这个荷包的事是昨晚她睡前与夏瑾说的,大大方方,毫不在意他会不会趁她睡着了去偷看。
      夏瑾当然是没有看的。不是不想知道,但那是这个姑娘的记忆,他可以问,要不要说由她自己决定,他却不可以去窥视的。
      “你叫夏瑾?”韶陵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想来是看过荷包了。
      夏瑾收拾好早晨煮汤的东西,套好马准备上路,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韶陵晏似是很高兴,浅浅哑的声音进了心底,蕴开一片:“原来我喜欢你,怪不得会抛下未婚夫与你私奔。”
      夏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却也没有支声。不是第一次听她说喜欢,只是这两个字听得多了,似乎真的种进了心里。
      “可是我看完了所有的记录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夏瑾,你喜欢我吗?”
      韶陵晏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夏瑾眼前。她身上还裹着出发前他去买的秋香色的棉被,只有头探了出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他想起她还是天绝庄大小姐的时候,江湖上有个名号称她作“落霞明珠”。
      当真宛如明珠般美丽耀眼。
      恍惚间,眼前出现了风华那张懒洋洋的脸,似嘲非嘲地问他:“你喜欢她?”一会儿又好像是那个乐伶促狭的脸摇着头说他:“女追男,隔层纱。”
      然后他听到了裂帛的声音。
      “喜欢。”
      如沐春风,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
      欢喜早已种在心底,慢慢长大,开出了艳丽的花。
      他苦苦寻觅着亲人那么多年,却在这样意外又猝不及防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姑娘。她失去的,他在将来,都会加倍的给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伍 五冬六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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