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第一朵玫瑰》旧世由衣

2、第二章

　　九月的南方小城，秋老虎还是十分嚣张，又闷又热。温故皱着眉扯了扯衬衣的领口，这是他来南方的第五个年头，却依旧习惯不了这闷热。他尽量躲在香樟的树荫下走向教学楼，尽管树荫也不会给他带来一丝清凉。

　　有迎面而来的女学生，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娇羞，兴奋地和他打招呼：“温老师！”

　　温故礼貌地含笑点点头，便和那女学生擦肩而过。他来到这所学校已经半月余，接了高二两个文科班的语文课。学校里年轻教师很少，又因为他北方男子的高个子和端正帅气的相貌，十分受到学生们的欢迎。前日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一个年近五十的和蔼女人，还开玩笑地跟他说：“小温啊，现在你可是学生中的大红人啊。”

　　温故不喜欢下午上课，尤其是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上下午第一节课。教室里的气氛昏昏沉沉，温故强打精神，讲课的声音却也显得底气不足。

　　底下有学生在悄悄递纸条，温故看了一眼却没去管。他学生时代的时候也喜欢在下面做些小动作，自以为能瞒得过老师的双眼，当自己站上讲台却发现，台下的一点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很多女生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他看得出里面写满了爱慕，他不动声色，平静地讲着课，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得意。而坐在第三排中间的那个女生，眼神里有爱慕，有崇拜，还夹带着一丝丝攻击性。温故回望她一眼，她也毫不躲闪，并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对上他的眼神会害羞地转移眼神。

　　温故对她印象深刻，甚至有些在意，上课时不时会关注她。他低头将书翻过一页，清着嗓子说：“我们接着往下看，这一段，作者着重描写了环境，那么，他这么写的意图是什么呢？”

　　教室里随即响起沙沙的翻书声，很快就有学生站起来说是为了烘托作者当时的心情。温故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学生坐下。

　　他一边说着表扬那位学生的话，却一边下意识稍稍歪了歪头，他在想，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顾溦溦？

　　对，顾溦溦。

　　他记起来了，第一节课的时候，他让学生们自我介绍，顾溦溦站起来说：“我叫顾溦溦，不是蔷薇的薇，是浽溦的溦。”

　　温故看着她，先是一愣，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微笑道：“新涨夜来平钓矶，田家桥外凉浽溦。”

　　顾溦溦便粲然一笑，坐了下来。

　　温故回过神来，接着讲解了两段课文，下课铃便响了起来。温故整理了下东西，跟学生们说了句下课，准备回办公室，刚走到走廊上，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温老师。

　　温故顿住脚步，回过头，是一个长得挺不错的男生。温故对男生的面容没什么概念，也没什么评判标准，只能说这男孩子长得还真不错。男生理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神色很严肃，还有些漠然，即使在这般闷热的天气里，校服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一看便知，是个规矩的好学生。

　　温故习惯性地笑笑，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纵然第一节课学生们都有自我介绍过，温故却也难以记住这么多张脸和名字，更何况，他还懒得记。

　　见老师没认出自己，男生倒也没有丝毫在意，径自说道：“温老师，我觉得您是个好老师。虽然很年轻，也听说您刚刚毕业，但是您讲课的确讲得很好。”

　　温故哑然，却还是装着样子说了句谢谢。这学生，倒像是学校领导般，老成地表扬着他。这多少让温故觉得莫名其妙，这是要表达对他的崇拜么。温故内心里暗暗一笑，学生崇拜他喜欢他，他还是乐得接受的。不过，他更加受用女生的仰慕，比如，那个顾溦溦。一想到顾溦溦，温故便又想到她稚嫩姣好的面容，和那双明亮的眼睛。想到这里，他一下讶然，自己是何时开始对那个小女生这么在意的呢。

　　“不过温老师，”那男生顿了顿，接着说，“您不要忘记您的老师身份。”

　　此话一说，温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认为没有做任何越矩的事情，自然也对得起自己的教师身份。就算有些什么小差错，也轮不到一个学生来教训他吧。温故掩住心中的不悦，敛了笑容，说：“这位同学，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男生没有丝毫畏缩，说道，“只是希望老师记得自己是个老师。”

　　温故的不悦已然浮上面孔，想着是不是平时对学生太温和了，学生又看着他年轻刚毕业，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正欲严厉地批评这个学生，却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身影。

　　“段洛迦你神经病啊！”那身影对男生喊道。

　　原来是顾溦溦。温故愣了愣，这下完全在状况外了。而随着那声大喊，课间在走廊上三三两两嬉闹的学生，也凑过来不少。

　　段洛迦见顾溦溦过来，面上有些惊讶，嘴巴翕动几下，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溦溦毫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又对周围凑过来的那些学生说道：“看什么看，向老师请教问题你们也有热闹看？”

　　原本以为会有好戏看的学生，听顾溦溦这么一说，便也觉得无趣，各自散开了。

　　半晌，一直在处在状况外的温故才回过神来，心下也把这事猜透了个七八分，就摆出老师的架子，对顾溦溦和段洛迦说道：“你们也回教室去，准备上下一节课。”

　　段洛迦？段洛迦。温故一开始听顾溦溦喊他就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便想起来了。如果说他是学生中的大红人，那么段洛迦就是老师们的大宠儿，各科老师说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就连有时候教理科班的物化生老师也会抱怨两句这段洛迦怎么就不选理科呢。温故听同一个办公室的英语老师稍微提过两句，说段洛迦成绩门门拔尖，是学校看重的清北苗子，却在这所重理轻文的学校里选择了文科，任老师怎么劝也不改。

　　段洛迦听了温故的话，也不再多嘴，乖乖地转身回教室。倒是顾溦溦，始终没有动脚，惹得段洛迦还不安地回望了一眼，顾溦溦便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顾溦溦，你也赶紧回教室吧。”温故说道。

　　顾溦溦盈盈地笑着，脸却倏然红了，她说：“对不起啊温老师。”

　　温故道：“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

　　顾溦溦飞快地说道：“段洛迦对您说这么不尊敬的话，是因为我跟他说我喜欢您。”说完，她便迅速地跑进了教室。

　　温故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也转身往办公室跑去。这高中生的小心思，于他来说是极易看穿的，原本也猜到了个大概，却没料到顾溦溦会直接跟他表白。他的心扑通猛跳了几下，觉得耳朵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