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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娇花欲败藏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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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老宅子的人担心清琇装病,便当着众人的面,让邱大夫给清琇诊着脉,那头老太太又问起了清妍去向。众人也是寻思着这事,究竟何种大事,竟让这嫡亲女儿不在周忌出现。
清琇没抬头,苍白而不大的脸被鬓角落下了一缕黑发遮了个大半。她拿起海棠梅的帕子抿了抿薄唇,又似连咳数声,似要将全部气力都咳出去一般,气息有些弱地说道:“前日京里杨舅舅家来了人,说是安哥在那里,且很是想念阿妍,哭闹的不行,听管事的话音竟一刻都耽搁不得,我寻思着安哥太小,怕有个好歹,便叫她先过去了。”
众人见她脸上遍布麻木衰败之色,消瘦的身体伴着那张素来少有表情的面孔,惨白更胜几分,竟有几分羸弱之感,这番一时也不好说她二人如何,毕竟父母不在,这照顾幼儿之责,还是这嫡亲的姐姐更心细些。
眼见邱大夫撤了脉枕,老太太连忙问道:“我这孙女身体如何?”
邱大夫微微躬身朝老太太行了个浅礼,面色有些迟疑,道:“脉若浮木,乃是风寒之兆,又有些迟缓,嗯……,气滞血瘀,且有痰症,在下先开了方子吃几日,若是不好,可在唤在下再来看看。”
瞧着清琇这头病得如此之重,四太太心头不禁一喜,刻薄的脸上都禁不住要绽放光彩,人仿佛跟年轻了十来岁似的。她想这五房若是没了人,这产业可都是他们老宅子的了,就是这人还在,就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还能扒着手里的铺子田产不撒手不成,便是真的扒着,她一个孤零零的姐儿,自己也有办法叫她吐出来,眼角更是掩饰不住地愉悦色彩,劝慰道:“琇姐儿这般可得好生将养着。”
“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倒是大太太一脸关怀地看了看清琇的脸色,朝着邱大夫问道。
因着邱大夫也拿不准,故也不好多说,只道:“倒也无不妥,且再看看。”
虽没心思管那清琇死活,但面上也得过得去。老太太着四太太应对,边让人跟着邱大夫去开方子拿药,边拉过清琇的手顺了两下,似模似样关怀道:“手怎么这般凉,可苦了我的乖孙了。”
慈爱的语气着实让清琇掀起一阵强烈不适,可她又不好将手抽回来,只得半忍着半应声附和。
“你这孩子也是要强,自个一人了,还跑去外面住着了,这是怨我呢。”老太太言语似真似假地埋怨了一句,“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祖母,便搬回来住,可好?”
“是啊,你祖母都命人把院子给你拾掇出来了,心念念想着你回来。听四伯娘一句话,回来住吧,跟宅里的姐们儿也能做个伴儿。”坐在边上的四太太一脸慈爱模样,细长的双眼弯得厉害,那笑意都是止不住地往外漏。
这宅子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清琇心知,只要她进来,怕是就没几日活头了。她不露声色地掩下心意,面色含带一丝为难,秀气的双眉慢慢收拢,道:“前儿舅舅派人来接的时候,我就本该跟着一起去的,可偏偏这时候病了。现下只等着病好了也去上京呢。”说罢,她双眸轻轻抬起,眸光含带真诚,直直地望着老太太,“因着这身子着实不争气了,禁不起这来来回回的折腾,还望祖母莫要怪罪孙女才好。”
听着这话,四太太暗地里拉了拉老太太的衣服,伏人耳畔蔫声蔫语地喊了句“娘”,示意老太太差不多该提提那产业的事了。
老太太嘴角不由下坠,默不作声地将被四太太拉了下的手往怀里挪了挪,心下有些恼意,一是气老四家的沉不住气,二是觉得自己做事哪有她指使的份儿,但她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她,只得耐着性子跟清琇说着话。
“自从泽哥儿走了之后,便苦了你了。听说还帮着打理你父母的产业呢?女儿家的,就该娇养着,可不能沾惹那铜臭的玩意儿,况且你现在身体又是这样,我可不能眼见着你在为此受累了,若是累个好歹来,让你父母如何安心?”
“是啊,琇姐儿,这儿产业的事儿还是交给长辈来处理就好,你啊,还是好好养病要紧。”眼见老太太吐了口,四太太连忙跟上。
这番大太太等人才知道今儿这周忌是何意思,少不得众人相视一眼,又各有打算。同宗老太太这边请来的人,自是站在老太太这边,帮腔着劝着清琇将产业拿出来交给族里打理。更有甚者说道:“我们这些长辈,自是不会贪图你这小辈儿的东西,若是琇姐儿不放心,我们也可以立个字据。”
“呦~,啧啧,这老五家的刚没,就有人惦记上他的遗产了。”突兀的一声搭腔,让众人皆是一愣,寻着声音的源头,却见角落里坐着一身着豆绿丁香绢花万字对襟衣裳的妇人,那妇人体型略胖,两鬓已有霜白,但面色却白净的没什么褶皱,只是那墨眉有些上挑,一看便知她是个性子不好惹之人。
“德安家的,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琇丫头一个女儿家的,身子又不好,这做长辈的自然当给照看一二,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龌龊。”帮腔又是族里另一妇人,只是这人显然是四太太寻来的。
再说那德安家的,名叫尤楚娘,其夫乃是现任族长的嫡亲堂弟,早先家里也有些银钱,但因着他最喜喝那黄汤之物,便败坏了一阵,好在他的夫人为人强悍,也能豁得出去脸面,寻债的,讹人的,就连她那男人都没少挨她的骂,如此一番竟硬生生地把自家的男人给制住了,只是少不得留下些悍妇名声。
闻言,尤氏眉目一挑,厉相即显,不由嗤笑一声:“河边无青草,倒来了头多嘴的驴了。人家那头还没张口,有的人倒是上赶着上了,莫不是还有油头不成?”
“你骂谁是驴呢?”那人也是不含糊,当即拍桌而起,朝着尤氏怒目道,“说清楚。”在族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么当众被点了名字,自然下不来台。
“哪头应了声,哪头便是。”尤氏慢条斯理地托起茶盏吹了吹。
想着那字据之类的,只要东西到手,还不是随着众人拿捏。
“什么产业?”清琇先是一脸茫然,后又似了解,秀气的脸蛋透着为难和不好意思,“伯娘婶婶们说得可是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前日杨舅舅派人下来的时候清琇就已然把东西交给了人,清琇也不懂这些,怕是败坏了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东西早就交出去了,这会儿子怕是账目字据之类早就同清妍一道带去京上了。
老太太这边的人一听,脸色自然不好。四太太紧紧地抿着嘴唇,嘴角下坠得厉害,眼睛仿佛要把人吃了一般地盯着清琇,瘦硬的手指死死地攥着帕子,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来。
“那你父亲的家业呢?他杨敬礼带走他妹子的嫁妆,我们没意见,可你父亲的家业呢?也一并给了人了?”
四太太只感觉自己的心头在滴血,她早就把老五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了,就等着东西已到手给清萱的嫁妆置办得漂亮点,这下可好,什么都没了。她怎么会甘心,瞪着的双眼早就红了。
“安哥和罡哥都在杨舅舅那,听来得人说,罡哥七月里要参加武恩科。清琇想着父亲那产业必是要留给两个弟弟的,也就一并给送了去。”说罢,她温婉地笑了笑,语气里甚有长姐风范,“罡哥今年也不小了,清琇的意思是想让他早些上手熟悉一下,毕竟……父亲母亲……”
话未说完,晦涩的话语里暗含着的意思都懂,五房这里头便是没了主事的人,那罡哥和安哥毕竟还在,这产业自然也落不到别人手里。
四太太眼看着这状况,是真不甘心,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气呼呼地瞪着清琇。老太太也懒得装慈祖母的嘴脸,耷拉着脸应付着众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出了李宅的巷子,尤氏就追上了清琇的马车。
“三小姐留步。”
吱呦的马车往巷子边靠了靠,清琇也没下车,掀帘子的是随行的柳绿:“尤婶婶莫送,晚些时候,您叫承哥去西街巷子走一趟。小姐说了,都是同宗,必没有丢下不管的道理。”
尤楚娘有个已经及冠的儿子叫李堂,五大三粗的人很老实,本来是跟人做力气活的,后来因着他爹李德安的干系,闹得没人愿意用。尤楚娘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她是看出来这李三小姐的本事来了,光是族里那没在明面上的贡生名额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手的。因此她也存了心思没收李清琇给的银两,而是求着人让她的儿子李堂跟着人做事。眼下见人答应了,尤楚娘自是心中欢喜得很,忙朝人福了福就往家里赶了。
却说四太太那头,散了场子在自己的院子发了好一通脾气。四老爷李建进屋的时候,茶花的杯盏碎了一地,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呵斥道:“发什么疯?瞧瞧你,哪里还有点贤良淑德的样子!”想着刚成婚那会儿四太太娇小的模样,在看看现在这副黄脸难看模样,四老爷就觉得闹心。
四太太本来就有气,一见四老爷这样,那怒火更是止不住的往外蹿,嘴也没了管事。
“贤良淑德?外边养得贤良淑德?我这般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老爷你吗?这院子里院子外的,哪个不是要我操心啊,二房当着官,三房管着账,你呢?你呢?我还不是想着把老五手里头的接过来,让老爷操持操持吗?”
“放肆!恶妇!怎么跟我说话呢!?”刚到桌边的四老爷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四太太这么埋怨着,当即巴掌拍在了案几上,是男人都有那么点自命不凡,更是见不到人瞧不起,四太太这头的话正巧戳到了四老爷的痛处。他文不成武不就,又不想跟着老三似的坠进铜眼里去,自也是有一番谋划,可这谋划也得跟着“知己”聊谈才知趣,四老爷李建抬眼再看四太太那张压抑愤怒与不屑的脸,顿生恶心,“妇德都吃进肚子里去了!”说罢也不看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