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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府重生人已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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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方至,草尖上的露珠还未散干,便能瞧见李府上下忙碌起来。
全因这府中长小姐不似别家那般娴静,是个刁蛮、偏喜欢个武刀弄剑且又是个一桶不满、半桶晃荡的人。这不,前儿非要学着府里的哥儿骑马,这马是没策成,人倒是摔得不轻。昏了三日,倒是醒了,可惜是个不记事的,这长小姐也变得木讷了许多,底下的人都传,怕是傻了。
说起来,这李府的老爷李泽也是个能耐人。
本家是范阳李氏,根上算是陇西李氏的旁支,往上数三辈儿,倒也出过几个进士,后来不知怎么便没落了,改了从商。到了李泽这一代,也就长房二爷李敏和三房五爷李泽二人当了官。
因这李泽是武将,官居正五品的守备,故一直住在临近北疆一带,其乃武进士出身,抗蛮的时候,立过几次战功,得当时领兵的魏国公赏识,才升了这正五品。武将粗人于规矩本就少些,偏又是个喜欢丫头胜过小子的主儿。
府里的哥儿三岁启蒙,四岁习武,哪个不是一路摔打鞭策,长得皆是粗壮了得。偏姐儿们则不同,甭管是嫡亲的还是庶出的,都宠得没边,真真应了那句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了。
话说李清琇便是李泽的心头宝,其母是李泽的原配,小门小户的女儿,秀外慧中不说,自是贤惠的得很,在李泽不发达之时嫁与他,甜蜜恩爱之下,生了清琇,可没等琇姐儿满月,这人便撒手西去了。惹得李守备整日酗酒,浑浑噩噩,累得琇姐无人照看,险些也要跟着去了,得亏当时奶妈尽心,豁出主仆尊卑,将那李泽痛骂一顿,这才有得李守备的幡然悔悟。可他悔悟得又有些过头了,觉得亏欠女儿颇多,宠溺也是没个章法。
偏北的天气有些干凉,醒了有些时辰的李清琇呆愣愣地望着窗外,有些接受无能。怎的一觉醒来就成了别人了。不但环境变了,人变了,就连这性别都变了。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两个小馒头,越想,脸色就越发古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
饶是素来淡定惯了的李清琇也不得不带着对科学的探究精神抬手摁在了胸前那微微鼓起的地方,轻轻地抓了抓,柔软的触感和亲身的体会,无时无刻不再诉说着这具身体的持有人是自己。尴尬瞬间只见那抹粉红从李清琇的脖颈爆发,红至耳根。她这才收了手,忍不住将掌心的热汗在裙摆上蹭了蹭。
这就成女人……了?
恰逢这时,一抹桃红身影闯入房内,风风火火地迈着小短腿的是一个年纪七八上下的女娃,乌黑的头发衬托着圆润白嫩的娃娃脸,镶嵌于发间的粉钗随身灵动,很是活泼。
此乃李清琇继母杨氏的女儿,府里的另一个小魔头——李清妍。
“听说你不记事啦?”
娇嫩的小脸带着颇为怀疑的目光,歪着头小猫儿一般绕着李清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又有些迟疑地似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不会是傻了吧……”
眼见着李清琇不说话,李清妍也不客气,小腿小脚地攀着比自己高出些许的红木椅子,便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偏生不叫边上的丫鬟扶着,待到爬上之后,小肥屁股一扭,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拍了拍手,伸手便要够长桌上的盘子,半探着身子,有些费劲地摸到盘子的边缘。
这一番举动萌得李清琇心都快软出水来,连忙把装着点心的盘子往人跟前推了推。清妍也不跟人客气,拿起来便吃,嘴上却也闲不得,道:“爹爹就是偏心,姐姐院里的比我那儿好吃多了。”肉嘟嘟的小手握着糕点,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惹得嘴角都是点心渣子。
清琇有些看不过去,持着帕子便给人擦了擦。
惹得清妍一愣,鼓鼓的小肉脸仿若看见怪物一般地盯着李清琇,少顷才颇不自在地用拿过糕点的手自己抹了抹,越抹越多的样子真真让清琇心里笑得不行。
“喂,别以为伤了就忘了!”
清琇有些不明地对上清妍的眼睛,确实不知道她所说的什么事。
这副表情似乎激怒了清妍,惹得对方瞪大眼睛,很是生气的把那点心盘子一推,拔高声调,就蹦下了椅子。
“输了那匹枣红小马驹就是我的!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反悔是小狗!”
清琇这才想起那赌约:“不是说一个月为限么?”
“你以为爹会让你再骑马?!”清妍尖而高的语调里饱含着不可思议,“死心吧!”
一想到那枣红小马驹还可能不是自己,清妍那种娃娃脸就气得鼓鼓的,她可是知道她那个爹有多偏心阿姐,什么好的都先给她,明明自己才是家里最小的,明明就该是自己的。
“爹不会答应的。”清妍黑亮的一双眸子朝着清琇瞪去,语气愤愤仿若怕人不信,又像是自己底气不足。
清琇觉得不能与一个孩子计较,只是那骑马甚是危险,女孩子家还是玩些安全的游戏才好。她这便站起来,秀手一抬,手掌置于自己头顶稍高地方,比了比,说道:“你若长到这么高,马驹就归你了。”
“当真?”
“当真。”
“不反悔?”
略带迟疑的语气让清琇心头甚是喜欢,一一应了让对方安心:“不反悔。”
闻言清妍连忙拍拍掌上的糕点残渣,生怕人反悔似的,拉着清琇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还边吵吵着:“走,走,找娘作个证。”
天真模样却也不想那长高的日子可能还很长。只是肉肉软软的小手在清琇掌中留下来深深的印象,那抹似亲情而又有些陌生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因地处北疆地界,郡县并不太繁荣,这李府也不过是个三进三的宅子,出了小院,往前些就是正居,再前头些就是外院,那是过了七岁的家中哥儿该去的地儿。长廊不长,或是透过镂空的墙窗,可以看看别院的风景,朱红的柱子已见斑驳,岁月侵蚀的痕迹很重,临近拐角的东侧有两株紫丁香交会而生,长势很好。小丫头莺歌和大丫鬟雁娇正坐在门口学打五福结,眼见着李清琇二人前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
“大小姐,三小姐。”
“母亲在吗?”许是怕吵到里面人休息,清妍压低了声音问了问。
“太太这会儿到闲着,但昨儿安哥儿夜里又有些……这会儿刚睡下。”雁娇边回着话边去挑帘子。有些话不好明说,但府里的人都知道,家里的老幺安哥儿因着早产,身子一直时好时坏,杨氏很是劳心的。
二人一进里屋便瞧见杨氏倚靠在榻上,怀抱着一不足周岁的奶娃,轻轻拍弄。碎花的被子裹着小小的人,倒也看不清模样。
清妍小心地扒着榻沿边要上去看弟弟。
眼见这般,杨氏怕清妍调皮吵到安哥,连忙朝边上的杨妈递了个眼色,命人将孩子带到隔间,这才招呼起二人。
没够着弟弟,清妍也不生气,回身就给清琇挤了两下眼,示意她小马驹的事。
因着有杨氏在跟前,清琇只装作没看见,学着规矩给杨氏福了个礼,道了声:“母亲安好。”
“雁娇,给琇姐拿个软垫。”杨氏朝外面的雁娇吩咐了一声,便问起清琇伤势来。清琇一一作答,倒觉得这杨氏人还不错。
本是为了小马驹而来,眼见这般,清妍自是坐不住了,踮着脚尖捞住杨氏的一条胳膊便摇,朱红的小嘴撅起来就是一通撒娇。
“娘,娘,阿姐说等我长到这么高,就把小马驹送我。”清妍肉肉的小手努力向着头上举,临了还不忘跟着清琇再三确认,“是吧,阿姐。”
“顽皮,多大了,就不能安生些,让我少操点心。”杨氏最怕的便是清妍这副全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板着脸便要训斥。
“那阿姐能骑,我怎么就不能骑!”
看杨氏脸色,清妍便知她娘不许,连忙揪扯着杨氏浅绿色绸衣的袖口争辩,心里委屈得不行,怎的一个个都这么偏向阿姐,爹爹如此,娘也是这般。只是霎时,豆大的珠子便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吧嗒吧嗒地碎了一地。
这番累得杨氏心头一软,四个孩子里,罡哥基本没操过心,安哥身子不好,照顾得多些,就连那前头姐姐留下来的清琇,也是担着心,怕人说继母的不是,多有善待甚至强于自己的女儿,恍惚几年下来,倒是亏了清妍颇多。杨氏心里头没由得一阵自责愧疚,少不得心软下来,摸着清妍的发髻,绣帕给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嗔怪道:“水做的么,这般爱掉珠子,你阿姐都笑话你了。”
不说尚且还好,这一说,清妍越发的哭得厉害了,喘气都带打噎的,惹得杨氏心慌了起来,搂在怀里一通哄道:“便是不喜也没说不让你骑,适才你阿姐也说了,要等你大一些才可。”
闻言,清妍这才止了眼泪,黑密的睫毛上零星地挂着水珠,带着鼻音闷闷地追问了句:“娘说话要算话。”
一通哄劝下来,杨氏心头一阵的疲惫,又想起清琇即将豆蔻,说亲之事怕是要早,便强打起精神,耐着性子跟清琇说道:“早前,黄夫人下了帖子,说是要明儿聚聚。这黄夫人是胡知州的夫人,最是喜静的人,你要娴静些。”怕人不懂,又怕人耐不住寂寞溜出去,再三嘱咐,“晌午过后就留在院子里和李林家的学学女红。妍姐也去。”
女红?
清琇素净的一张小脸上似有一丝裂痕,墨色仿若星辰的眸子里透着呆愣愣的尴尬,端静的身子就这么疆在了那里。
“娘~~~我下午要去北院放纸鸢,昨儿就说好的~~”饶是清妍的一通撒娇,清琇才得以回过神来。只是前有马驹之事,这番女红学习,清妍自是逃躲不掉了。
清琇宽大袖子之下,右手摸了摸左手的虎口,半是漫不经心,半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大抵,她也是不太想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