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一念》马达君

5、顾念

　　夏琚这样直呼局长的名字的确是很让人吃惊。在警局众人眼中，局长总是一副严肃的老干部脸，办事讲求效率、喜欢静悄悄慢悠悠背着手在局里踱步，来个突击检查，虽然大家都明白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好领导，但却从未见过他开过玩笑有反二的时候，大家对他只是充满了尊敬，觉得他是个严肃又有些和蔼的人。但自然绝不会如此没大没小的这样直呼姓名，张扬跋扈。显然夏琚的举动的确让人吃惊、胆大妄为。
　　然而夏琚也知，他仍是那个可以陪她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蔡叔叔，只是曾经那个年轻和善的刑警叔叔会变得越来越老练严肃。
　　人都会变，如今我也不同了。
　　推门而入，程蓦正和局长汇报工作情况，转过去看见女孩站在门口便起身离开：“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局长点头。
　　夏琚直接坐下，假装地一本正经：“叔叔好。”
　　倒是局长一脸完全解脱表情：“咳！别装了。你回来这么久也不来局里看看。”
　　这模样要是让局里其他人看见了肯定日后就威信全无了。
　　夏琚：“我才在后面那写字楼里工作多久啊，我就回来了。”夏琚故意用不可思议又略带鄙视的眼光打量：“啧啧啧，都摇身一变升官了啊。”
　　局长不屑：“一回来就装逼，也对，像你的风格。如果最近没什么工作就多来转转。反正也近。”
　　夏琚：“转什么转啊，我还得赶稿子呢迟了读者和出版社会不爽的。”
　　局长耸耸肩，想了想：“不过你今天来不止是来看望我的吧，说给蔡叔叔听。”
　　夏琚：“我来拿魏叔叔留下的东西。”声音突然变沉带点严肃又伤感的语气。
　　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下来，心底的忧伤于空气中暴露无遗。
　　“好吧，过几天让人收拾好了再叫你过来拿。”
　　“不用了，我明天自己过来收拾，东西应该都没变过吧……”夏琚只是淡淡的说。
　　“没有，这几年副局兼任都没有用到办公室。”局长也略带些沉重的语气，他得小心翼翼以防戳到她的痛处。
　　“哦，很好。”夏琚回一个浅淡的笑。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那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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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办公室，夏琚走进刑侦部直直地就往专案组旁最大最扎眼的办公室的方向走。凝视着空白的办公室名片。
　　站在门前却没有走进去。
　　其实，是不敢走的。
　　因为害怕看见那熟悉的桌椅，熟悉的杯子笔筒，熟悉的浅褐色窗帘和貌似亘古不变照射进来的阳光。
　　那会让她回想快乐，回首伤痛。
　　一路上警局都有年轻的警察小声的议论她，猜测她的来头和身份，不一会儿就让老刑警纠回去工作，看见她站在门前看的出神，前辈们都没说什么。
　　他们记得。
　　魏缓。和他们同为桦都刑警队的同僚，也是刑警队的顶梁柱，专案组组长，全省神探。五年前一起省厅联合组织侦破的爆破案中牺牲。
　　是刑警界的痛，桦都总局的伤口，更是夏琚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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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缓是夏琚父亲的多年老友，关系很要好。由于刑警工作忙魏缓一直单身没有家庭，难得有空的日子总会约上夏父一起喝酒聊天，也常常去夏琚家中做客，自打夏琚有记忆起就知道魏叔叔，夏父还打趣想让夏琚认魏缓做干爹，只是小时候夏琚是这样想的：这么帅的叔叔才不要让他变成像爸爸一样。
　　夏琚的父母都是商人，平日里也是日理万机，等到夏琚五岁后更是常常是没时间照料夏琚，这使夏琚自小就独立的很，胆子也大。但终究放不下心，父母就把她放到桦都公安局，让魏缓带着她，方便、安全。
　　所以说，夏琚的童年几乎就是桦都公安局，那是她的第二个家。
　　刚到警局那会儿，蔡忠旭、钟志汶那一干人等已是颇有经验年轻刑警，像群毛头小伙子似的，说是要调戏魏缓的干女儿。夏琚礼貌地逐个叫“叔叔好”时，尤其是蔡忠旭还不要脸的：“别叫叔叔，叫哥哥吧，或者帅哥也可以。”
　　夏琚自小机灵还带点腹黑，口才厉害，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所以她现在也是出口犀利，可以两三句说的人无言以对，也可以两三句把人夸的屁股翘上天。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有三十岁的样子，才不叫哥哥，夏琚心生一念：“帅大叔。”
　　这让众人包括魏缓哭笑不得，蔡忠旭他们也心想：这姑娘看上去干净清纯的像小龙女，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人小鬼大，将来能成大气！
　　至于夏琚那过人的破案能力以及对心理学的兴趣，除了天赋以外多半是魏缓开发的。作为一个可以天天粘在神探身边的孤傲小毛孩，看魏缓带领刑警队破案是人生一大乐趣，夏琚对她感兴趣的东西学得很快，在她身上至今可见魏缓凌厉的气息，和破案时的专注与投入。十三岁是就可以在办公室和大家讨论案情，帮助整理文案。大家加班时帮他们带外卖，时间一久就都记住了每个人的口味和偏好，谁爱吃炸鸡翅、谁喝粥闻不得葱味、谁吃饺子无醋不欢、谁的奶茶不要糖……夏琚也会轮桌去蹭吃的，尤其是妈妈不让吃上火的东西时就越吃的猖狂。
　　魏缓忙案子时，会忘记时间，夏琚通常充当闹钟和备忘录的角色，拉拉魏缓的衣角：“魏叔叔，该吃饭了，要按时。”偶尔也会找借口让他休息：“叔叔送我回家吧。”、“叔叔我好饿给我零食”之类的。或者不打扰他，无聊了就找文职部的姐姐聊天，或者裹着魏缓的大衣靠在书柜旁睡着。
　　在她学着分析案情绞尽脑汁时魏缓总是像个超人一样从天而降教她破解，或者观察他硬朗坚毅的侧脸是如何从细节中找出破案关键的。她可以在吃饱后就拉着叔叔的手蹦蹦跳跳原因是觉得这样不怕肚子疼。或者是看他像妈妈那样逼着她穿又厚又肥的羽绒却从不拒绝。
　　魏缓不仅是可以让她在旁边蹦蹦跳跳好叔叔；也是她的启蒙老师，让她可以在擅长的推理世界登峰造极、傲视群雄；是让她永远有着无限崇拜与敬重的人，励志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后来她还真希望能叫他干爹。
　　他是世上逼格最高之人，在她眼中无所不能。
　　然而他是那样出类拔萃、独一无二，以至于让老天起了贪念吗？
　　就在她读大三那年无情的将她可敬的魏叔叔带走吗？
　　在大厦爆炸的那一瞬间，神探魏缓如同从一颗世间最为明亮耀眼的星体在一刹那坠落，于烈火中灰飞烟灭。
　　而身在另一座城市里读书的夏琚头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残忍折磨。
　　于夏琚而言，没有神探魏缓的世界是一个没有英雄的世界，而属于她的天地终将随着叔叔的离开分崩离析。
　　专修心理学的夏琚却选择了逃避，一逃就是五年。
　　她可以向谁倾诉？为了麻醉自己五年来逼着自己学习各种不同的东西，原本都没有一技之长的自己现在却笛子琵琶吉他钢琴无一不精，说得一口流利到不行的英文和法语，跑去支教，写了七本小说，尝试起了小时候都没想过绘画，带着相机拍下毫无生趣的风景……她不想再推理了，什么破案天才都不存在，即使回到桦都也不想再回到警局，在一处不起眼的写字楼沉寂不语。当其他同龄女孩出街浓妆艳抹光鲜亮丽时，她却永远素面朝天，自大三那年起买过的衣服不超十件……
　　是啊，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一切都没有变过。仍是五年前的样子，仍是五年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