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来过，听说你爱过》月神的野鬼

4、晋江文学城首发

　　茶庄。

　　热水倒入杯中，男人莹白修长的手执着茶壶，漫不经心地沏了杯碧螺春推到了关辰面前。

　　关辰的脸色有种说不上来的难看，手暗暗地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仍是伸手接了那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和赵云天打过不少交道，他比谁都清楚这男人骨子的傲慢，他赵家大少递过来的水，你即便是灌也得硬着头皮灌下去，不能不识相。关辰喝着那茶，忽然就觉得心中发凉，那是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凉意，他一直以为，从前的事儿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

　　赵云天也看出了关辰的不自在，见他手心还攥着那只兔子，心中忽然有些失笑。这人从前可不这样，那时候的关辰关小少爷撒泼得意一身浪荡劲儿，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知道怕自己？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一时压得有些紧，赵云天不慌不忙开口道：“我当初说了不会再跟你计较，我从来说话算数，如今不过是旧友重逢喝杯茶而已，你紧张什么？”

　　“你结婚了？”关辰半天没说话，一开口这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他看着赵云天的神色，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

　　这不是他该问的事儿。

　　赵云天一听这话，望着关辰一双眼忽然暗了下，心情似乎不错了起来，他回道：“下月初三，给你张请柬？”

　　关辰攥着那兔子的手一下子紧了，他没想到，赵云天竟是真的打算结婚了。他没说话，心里却霍然有了种沉痛之后的解脱感，像是多年的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旧事被一刀斩碎了，前尘终于全归了前尘，放不下的忘不了的一刹那间彻底烟消云散。

　　他想道一句大大方方的恭喜，却如鲠在喉开不了口，他的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这一瞬间看上去更是难看。

　　赵云天看着关辰的样子，嘴角忽然轻轻上扬，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一双眼却是望着关辰，“你变了不少。”从前的关辰，有话直说，心里不爽时对他翻脸不认人也是经常有的事儿，他就没见过关辰忍气吞声的样子。

　　关辰慢慢松了了手，平复了一会儿，开口道：“赵大少，日子在变，人也总是会变的。”当初到底年纪小，不懂事，那时候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孩子，哪里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回头，还总觉得自己凭一腔空头热血就能只手回天。

　　关辰望着赵云天，忽然就觉得当初的自己怎么能这么傻逼呢？

　　赵云天心情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关辰聊了很久，期间未提一句当年事，倒是多问了几句关辰的近况，临走前还从兜里抽出张名片压在了茶杯下。

　　“相识多年，一张请柬总该是送上的。”他淡淡道，见关辰没伸手接，他食指划了下将名片推了过去，“时间不早了，需要我送你回去？”

　　关辰抬头看向赵云天，穿着修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一身修雅气质，眉眼如画，温文尔雅，这人仿佛五六年来全然未曾变过，还是当年雨夜撑伞忽然回过头来问他一句“我送你回家？”的清冷青年。

　　关辰看了他一会儿，没敢看太久，就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收了那名片。

　　“多谢赵大少了。”他笑了一下回婉拒道，“不过我家住的近，就在隔壁小区，还是走路比较方便。”

　　赵云天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不置可否。

　　街口，倚着车的赵云天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街道尽头穿着单薄衣衫的青年朝着街道另一个方向慢慢走远了，赵云天不自觉就看了会儿，一直到那青年走远了，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极轻地皱了下眉。

　　关辰，没有回头。

　　六年前。

　　在宿舍没日没夜地玩了三天游戏的有志青年男大学生关辰第六次怒摔键盘，机械键盘的盖都摔炸了，认真看片的上铺闻声缓缓终于转头看向他，关辰一脚踩上桌子，一颗颗把键盘帽扣回去，扣了一半电脑发出一声滴滴的提示音。

　　敌方队长发来贺电：对面各位兄弟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我们兄弟几个笑纳了。

　　砰一声巨响。

　　刚扣了一半机械键盘第七次狠狠摔落在地，上铺看片的室友犹豫了一会儿，从破口大骂的关辰脸上移开了视线，默默调高了耳机的音量继续看向电脑屏幕上的动作片，老僧入定，心中甚悦。

　　关辰骂了半天没气了，坐在电脑前又把键盘盖一个个按回去，“操，不玩了。”他伸手扯过一卷纸砸到了上铺看片的人头上，“老六，喝酒去？”

　　老六扭头静静看了眼他，关辰猛一下子看到老六那副肾亏体虚的样子，冷不丁吓了一大跳，眉头一抽，伸手从自己桌上又拿了卷纸抛过去，“当我没说，你继续，我先出门吹会儿风喝个酒啊。”

　　老六接了卷纸，收好了，朝着走出门的关辰喊道：“学校隔壁新开了家酒吧。”

　　“是吗？”关辰回头看向重新恢复老僧入定的老六，一愣，他是打了多久游戏，隔壁居然平地而起一家酒吧？

　　啧了一声，关辰觉得他必须得去逛逛。

　　慢慢绕了几条街，关辰终于站在了那家新开的酒吧面前，打量了一会儿，他推门走了进去。

　　点了杯酒，他坐在角落里坐下了，灌了几大口，他感觉自己的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人也和顺多了，吐了口酒气，他靠在酒吧沙发上发呆。

　　老六那人反应永远慢半拍，关辰出门大半天了，他才终于意识到关辰的心情似乎不太爽，然后他想了想，给关辰发了个大容量的视频分享。

　　坐在酒吧平复心情的关辰收了条视频，随手下载而后点开了，下一刻他一口酒猛地碰了对面的人一脸。“抱歉抱歉！”他忙道歉，什么都来不及做，低头伸手就去狂戳手机屏幕关声音。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对面那姑娘正要发脾气，还没开口骂就听见一道难以描述的动静，她瞪大了眼看着关辰，啪一声拎了包走了，“变态！”

　　关辰手忙脚乱地拿袖子包着手机，慌乱下，半天才把那不可描述的声音关了，他一抬头，四周都没人了，不远处一圈人的视线静静地落在他身上，一时间他这块地方只听得见音乐声。

　　关辰犹豫了一会儿，平静地收了手机，若无其事极为镇定地喝了口酒。半晌，他起身走到另一个地方，换了个位置坐下了。

　　关辰觉得他一刀宰了老六的心都有。又平复了半天心情，心道没事儿没事儿，做人本来就不容易是吧？游戏玩不下去，找点别的，有意思的，有意义的，转头咱又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是？

　　怵啥？有啥好怵的？想着关辰就随意地转了一眼，看看酒吧里有没有他看得入眼的青年才俊，忽然，他攥紧了手中酒杯，视线猛地顿住了。

　　那一瞬间，酒吧里所有人在关辰的眼中都模糊成了背影，只剩下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衬衫。

　　关辰的心里咚一声响。

　　很多年后，关辰仍是记得这个场景，这个场景总是提醒他记得一些事儿，最一开始，其实原就是他先去招惹的赵云天。

　　关辰究竟有多喜欢赵云天呢？他从第一眼见到赵云天起，他就想上他，那感觉就跟中邪了一样。

　　穿着件白色衬衫的青年坐在吧台喝酒，面容如玉，修长干净的手搭在柜台上，衬衫的金属纽扣一丝不苟全都扣上了，冷色系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本来看着就够清冷禁欲的一个人，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了。

　　这一眼直接就把单身男大学生关辰的魂给勾没了。

　　关辰作为一个相当猥琐下流的死基佬，窝在角落里盯着那漂亮白净的清冷青年看了大半个晚上，脑子里天马行空，淫邪的心思策马奔腾根本煞不住，那心境用一句好听的来形容是春心荡漾，用一个客观点的词形容那叫贼心大起啊！

　　暗中窥伺了大半个晚上，关辰忽然抬手镇定地喝了口酒，酒壮怂人胆，他摘了耳机就往那人那儿走。敲了下那青年面前的桌子，他在他身边坐了下，回身点了杯酒，他看向那青年，“一个人喝酒啊？”

　　那青年淡淡看了眼他，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浮动。

　　关辰的皮相不错，眉眼清秀，五官很正，这往往就给人一种乍一眼的错觉，容易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是个正派的有为青年。关辰见那青年没有回自己的话，也没慌，压了声音缓缓道，“我请你喝一杯？”话一出口，关辰就觉得自己这人的确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第一次撩人，这一波出手那是相当稳，他看着那白净漂亮的青年点了头，心中又是一阵窃喜。

　　点了杯酒推到那青年面前，他偏头问道：“关辰，我名字，隔壁师大的。”

　　那青年看了一会儿关辰，别开眼喝了口酒，淡淡开口：“赵云天。”

　　“赵云天？相思明月夜，迢递白云天，这名字好听呀。”关辰凑近了，一双眼清清亮亮。

　　赵云天闻声终于正眼看了他，依旧没说什么。

　　关辰没敢凑太近，就坐在原地撑着手肘看着赵云天那脸，那眉眼，心中直叹极品啊极品。一看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极品。关辰觉得更兴奋了，浑身的兽血都沸腾了，一般来说越是可远观不可亵玩，越是容易让人产生亵玩的想法，自诩未来人民教师的关辰觉得这是人之常情，绝不是他人品有问题。

　　见赵云天望着自己，关辰抬手喝了口酒，开口道：“这么晚还一个人喝酒？最近不顺？”

　　赵云天思索了一会儿，望着关辰，轻点了下头。

　　关辰觉得赵云天点头的那一瞬间简直是太他妈销魂了，这种漫不经心的调儿，配上这一身的禁欲风，慵懒摄人，简直引人入魔。关辰一时间觉得胸膛浩然之气大起，生活不顺，一个人喝闷酒，关辰觉得这种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他不好好把握简直是他妈的枉为人师。

　　作为一位未来堂堂的人民教师，开导失意的祖国花骨朵和绿菜叶那是他必修课，关辰平缓了语气，望着赵云天的眼神一下子温和起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与其喝酒，不如同我说说，你当说个故事，我当听个故事，喝一杯酒，我们交个一时半会儿的朋友？”

　　见赵云天望着自己，关辰从柜台上执起酒杯，轻轻击了下赵云天的杯子，“赏个脸？”

　　赵云天想了会儿，开口道：“工作上的事儿，没什么意思，瞧你是个学生，说多了你怕也听不懂，算了。”

　　“你工作了？做什么的？”

　　“医生。”

　　“医生？你看着很年轻啊，在医院实习？”

　　赵云天顿了一会儿，点了下头，“算是吧。”

　　关辰觉得医生好呀，白衣天使，悬壶济世，这一看就是外冷内热慈悲心肠的有为青年啊！想像了一下赵云天穿着白大褂插着兜的清冷样子，这股禁欲气质简直要让他窒息了，关辰觉得医生实在太他妈好了，他就喜欢医生这一款，多清纯多高尚啊。

　　两人又聊了会儿，关辰搜集了一辈子的人生经验终于派上了实践，他那叫一个挖空心思地有意无意和赵云天套近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量以防留下唐突的印象。赵云天则是一直听着，见他说得多了，偶尔也会应上一两句。

　　两人居然真的就这么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聊完后，尚未尽兴的关辰感觉自己对赵医生的认识又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两人的关系这是又大幅增进了一步啊！于是他看了眼窗外，趁热打铁道：“夜挺深了，你一个人别喝醉了。”顿了片刻后又道：“别喝了，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家？”

　　关辰这一句话是真心的，难得没带啥淫邪龌蹉的心思，他见赵云天一个人又是文文弱弱的，这晚上夜又深了，他怕赵云天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这城市治安倒是还凑合，但万一赵云天就是点背儿碰上宰客的司机或是抢劫犯了呢？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啊。这年头像他这种纵横江湖多年，赤手空拳单挑群匪打完还深藏功与名的硬素质男大学生毕竟是少数。

　　他见赵云天望着自己没说话，想了会儿又开口道：“不如你打电话叫你朋友来接你？你这喝了不少酒，一个人上街怕是不安全。”

　　关辰这人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看上去非常正派，非常人模人样，但他不知道其实他脸上早就刻满了“我想睡你”四个大字，那点阴暗下流的小心思全浮在脸上，至少在赵云天看来是这样，但是关辰一直觉得他在赵云天眼里应该还是很正人君子的。

　　其实这就很尴尬了。

　　关辰见赵云天依旧沉着眸子没说话，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怎么想？”

　　赵云天点了下头，也没明说什么意思，起身付了帐往外走。

　　夜深的街头，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关辰喝了也不少，回头瞧赵云天那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怎么瞧怎么漂亮，心里痒痒想要个手机号码供日后纠缠，又自以为自己应该和赵云天熟络了，酒意上头，态度也稍微放纵轻佻了些，他走快了一步恰好拦在了赵云天的面前，插兜笑道：“赵医生，这一别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缘遇上，我觉得你与我投缘，不如留个号码交个朋友？”

　　赵云天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关辰，良久，他漫不经心地轻点了下头。

　　关辰立刻掏手机打算录号码，那叫一个麻利迅速，结果半天没等到赵云天开口，他抬眸问道：“赵医生？”

　　夜色昏暗，长街上人烟稀少，穿着件笔直干净白衬衫的青年静静立在原地，衣冠楚楚，有风吹来，他开口低声说了句什么。

　　关辰没听清，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赵云天插着兜，低下头，望着关辰一字一句低声笑道：“我是说，我不操男人。”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