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明月歌》流云月初

139、不速之客

　　若问如今襄阳最热的八卦传言是什么，非“黄家小姐女扮男装混入机巧工坊”的传奇故事莫属。据闻那黄家小姐面容黝黑，丑陋非常，却力大无穷，上能打热铁，下能割木板，还能徒手推犁车。当然，这还算比较正常的说法，随着流言越传越远，一些奇奇怪怪的说法逐渐冒头，比如那黄小姐其实不是女人，而是一个雌雄同体的妖怪，才会做下如此惊世骇俗的奇事。

　　一心以为女儿在别庄养病的黄夫人，在听到这些骇人传闻后，当场吓晕了过去，醒来第一时间让仆人把女儿从别庄接回家。

　　而在别庄隐居的黄玥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只埋头研究如何对抗机巧工坊。某日，她忽然被一群仆人从别庄“接”了回家，还未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迎来母亲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在黄夫人声泪俱下的“控诉”下，黄玥无奈感叹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还没将月英的“才名”远播，便先将她的“丑名”远扬了。但至少，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不是吗？她也只得这样自我安慰。

　　黄夫人哭诉得没力气，扶了扶桌面，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不孝女儿道：“你啊你，都怪我和你父亲平日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越发无法无天。平日瞒着我捣鼓木头也就罢了，如今竟将丑事宣扬至家门外。日后还有谁敢上门求亲？你当真要把母亲气死不成？唉！”黄夫人气得拍桌，痛心道：“立刻去黄氏祠堂跪下反思，一日未认错，一日不得出门！”

　　夜里祠堂烛火微弱，黄玥撑着单薄的身体，双手将茶杯奉至头顶，膝盖抵住冰凉的地板，迎着萧瑟的穿堂冷风，直面黄氏祖宗牌位。

　　她心中郁结难平，拒绝了木偷偷兰给她送的棉衣，再加上深夜忽来风雨，不料真的病倒了。

　　黄夫人一开始不相信，还以为黄玥故技重施装病骗人。但当她真正见到女儿满脸通红，额头冒汗，身体时冷时热，躺在床上痛苦闭眼的模样，便再也狠不下心来，当即把医生请来为女儿医治。经过一番诊治，医生确认黄玥感染了风寒，此刻黄夫人不得不信。

　　正所谓良药可治病，但心病还需心药医。黄玥拒绝喝药，提出要回别庄，并且，除了华娘子她不接受任何人医治的无理要求。

　　黄夫人对女儿的倔强脾性又气又急，她当然知道女儿想回别庄的心思，可又舍不得女儿生病受苦。

　　最后，黄夫人被迫答应，但唯有一个条件，那便是黄玥在别庄养好病，十天后必须参加襄阳刘家举办的赏花宴。只因襄阳许多年轻才俊会被邀请至赏花宴，黄夫人希望女儿能够结识一二。无奈，黄玥只好退一步，答应黄夫人的要求。

　　临行前，黄夫人仍不放心，派遣丫鬟莺儿与小姐同行，但黄夫人没想到，莺儿早已心向小姐，日后自然还是会帮黄玥隐瞒研究机关的事情。

　　再次重返别庄，华娘子见黄玥又折腾自己的身体，既生气又怜惜，但数落几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着急为她治病。

　　如此两三天过去，黄玥在华娘子的“监控”下，每日只能窝在房间休息，不是喝药就是睡觉，偶尔拿出一卷机关图谱阅读，都会被前来看诊的华娘子呵斥。而每次被华娘子瞪着，黄玥只得讪讪地将图谱放下，识趣地回到床上躺着。

　　可她岂是如此娇气之人，整日躺在床上荒废时间，实在不适合她的作风。更何况，身病易治，心病难愈，黄玥内心仍旧为朱孔等人将她赶出机巧工坊而郁闷难平。

　　某日清晨，黄玥如往常一般将难喝的苦药闷头灌下后，正想拿起书架上的图谱观看，又被丫鬟木兰以休息为名劝止。实在百般聊赖，黄玥撑着下巴有些烦闷。

　　突然，丫鬟莺儿满脸绯红，脚步轻快地跑进门，刚一见到小姐，便心情激动地道：“小姐，门外有位俊俏郎君寻你呢。你出去见见他吧！啊，他长得真是俊，莺儿从未见过像他那般……嘻嘻，木兰姐除外。”莺儿抬起袖子嗤嗤地偷笑。

　　黄玥纳闷，直接忽视了莺儿对那人容貌的夸张描述，只对居然有男人想见她的消息感到困惑。

　　除了刘琮那小子，还有谁知道她在别庄呢。况且，此时外界流言将她描述成妖魔一样的女子，还会有那个男人大胆如斯想来见她？

　　或许是闷在房间的日子太无聊，黄玥终于有了由头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便一反常态想要见见这个不速之客了。

　　“既然如此，我就去会会他。”话音刚落，木兰还未来得及阻止，黄玥便立刻冲出门了。

　　“唉……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呢。”木兰摇头叹气道。这时，身旁的莺儿亲昵地拉她的袖子，说：“嘻嘻，木兰姐也一起出去看看吧。那男人说认识小姐，我成日伴在小姐身旁，怎么会不知道这号人物，真是稀奇事……”

　　那边黄玥冲出去开门，却不料将木门打开后，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映入眼帘，黄玥下意识把门狠狠一关。

　　“小姐，且慢。”一声清越温柔的男声，略带急切地响起。

　　男人伸手抵住门缝，却被黄玥关门时狠狠一夹，他禁不住闷声痛吟。

　　听见男人微弱的痛呼声，黄玥心头一颤，关门的动作莫名缓了缓，可正是这一时的迟疑，让男人再次将门掰开。

　　此刻，两人面容相对，双眼直视。黄玥脸色不善地盯着男人，心道：早知道是朱孔这家伙，她就干脆不开门，又或者开门但一盆冷水迎着他的臭脸泼上去。

　　可“朱孔”似感受不到对方的怒气，反而一脸温柔地笑着看她，嘴唇微动正欲开口。

　　黄玥气极皱眉，一声不回，伸手又去关门。

　　“等、等等……”男人慌了，连忙制止她决绝的举动，甚至用身躯去压着门板，拉着黄玥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从而不让她关门。

　　“无赖！”忽而被他拉住手，手掌还被压在他的胸膛上，黄玥的脸顿时浮现红晕，眼神变得又怒又羞，恶狠狠地瞪着他，斥道：“放开我的手！”

　　男子因呼气而胸膛一起一伏，他无奈皱眉，“你听我说……”

　　黄玥立刻打断，怒斥：“朱孔，我和你无话可说。”

　　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十分无辜地道：“我说……小姐你认错人了。”

　　黄玥脸色大惊，忍不住反问：“什、什么认错，你不就是朱……”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记忆中的朱孔是长胡子的严肃刻板男人，可眼前这位面容白净，虽然拥有与朱孔一模一样的眉眼，但身上的气息却截然不同。若说朱孔给她的感觉是冰冷肃然，而眼前这位，竟让她觉得……温暖和煦？

　　黄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嘴角与眉眼渐渐微弯，弯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幅度，十分温柔亲切。她赶紧摇摇头，错觉错觉，她刚才怎么会失神，她才没有觉得他好看，才没有被他蛊惑。

　　可，隔着衣料触碰到他胸口的手，掌心滚烫异常，早已出卖她内心的紧张，“如果你不是朱孔，那你究竟是谁？”

　　男人并不介意她咄咄相逼，依旧温和地笑道：“在下名朱亮，乃是朱孔的胞弟。听闻黄小姐……”

　　话未说完，黄玥立刻打断：“我道是谁，既然是兄弟，那么你和他也是一丘之貉，不见不见！”她趁他不备将手抽出，又欲闭门。

　　朱亮无奈，只得继续以身躯抵门，道：“黄小姐息怒，听闻家兄对你多有冒犯，我特地前来……唉，黄小姐一定认为我是来代替家兄赔罪的吧，可此乃其一，其二却是为了我自己……”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话中有话般，挑起悬念，道：“其实……我与家兄的关系势如水火。他如此冒犯你，正如他从前对我一般，我实在看不过眼，故欲前来帮助小姐……”

　　唔？这是什么爆炸性的新闻？黄玥忽然来了兴致，弟弟和哥哥居然的仇人，说明朱孔这家伙是有多讨厌，连自家弟弟都和他关系不好。朱孔的劣迹，黄玥倒想听听。

　　“如何势如水火？如何帮助我？”黄玥的语气忽然软了几分，顺带着一丝好奇探究。

　　“咳。”朱亮皱眉，抬袖轻咳一声，似是为不堪的兄长而难过，但实际是为了掩饰狡黠的笑容。

　　他再次幽幽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既然小姐想知道内情，我便知无不言，其实我与兄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