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伪民国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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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
整个小镇自打入了冬，就跟着肃静起来，连以往热闹的街都跟着沉寂了。
原本满是树叶的树枝，跟着日子的推移逐渐变得光秃秃的，好像要将这座刚刚开放一点的小镇打回原形一般。
这会一大早的，镇上唯一的戏班子——梨苑，出奇的静。光着身子的师兄弟门都猫在被窝里相互挤着，享受着身下暖和的炕床。没人乐意在师父叫起之前起床，何况今年的冬天这么冷。
安静的梨苑大院里，突然传出一道道尖锐的女声。那声音好像要把这天都划破了，连带着的，是皮鞭抽打在衣服上发出的闷声，和衣料绽开的呲声。
猫在炕床上的人都听到了，就是没人敢动。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头纷纷侧向一边，看着躺在最前方的大师兄。
紧挨着大师兄的小男孩眨了眨他亮晶晶的小眼睛，怯生生的问：“师兄，不去救师姐吗？”
大师兄面无表情的盯着残破的屋顶，冷冰冰的说：“不去！她自己揽的事，让她自己扛去！”
“你不去我去！”躺在中间梳着二八分发型的人从被窝里爬出来，麻利的把脚边的衣服拿起往身上套。
“跟她住一个别院的都没动静，你去了她忱言就能多看你一眼？添乱！”大师兄嘲讽的声音入了他的耳，将他穿衣服的动作剪断。他愤愤的将手里的衣服往脚下一扔，又躺了回去。
供着祖师爷画像的大屋敞着大门，冷气席卷着这个没有取暖设备的屋子，将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切覆上一层寒气。
头发花白的午爷穿着棕色厚夹袄，嘴里吐着冬日里特有的白气，一只手拿着平时训诫人用的短鞭子。粗糙的手被这冻人的天气染得通红。
他站在屋子的正中央踱着步子，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穿着花色棉绒旗袍，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而哆嗦的忱言。
“也不打眼瞧瞧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祖师爷赏你饭吃让你成角儿，你以为你能有多大造化？还试什么镜，我呸！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好好伺候，惦记起那点洋货了！”
他冲她狠啐了一口，从怀兜里掏出一张叠的方正的黄色草纸，慢慢将它展开，伸到忱言的眼前晃了晃。
“瞧瞧！这可是当年你自己亲手画押的！打咱们梨苑开张起，就没收过女徒弟，要不是当年看你可怜，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跪在这？早就跟着街边饿死了！”
忱言跪在冰冷的地上低着头，背脊和膝盖都跟着隐隐作痛，整个腿都跪的有些麻了。光洁的贝齿咬了咬冻得冰冷的嘴唇，冻得红里透白的手指也跟着攥成一个小拳头。
她不甘心！
七天前，她还是现代剧组的小龙套，幸运的被副导演看中，说要给她个小角色试试。谁知道，睡一觉的功夫，再睁开眼自己就跑到这么个连电影都是默片的时代。
更倒霉的是，穿在这个连自由都没有的身子上！名字和长相倒是和现代的自己一模一样。
可怜她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跟着一群师兄弟练功，赚点打赏钱，还都被身后的老头子搜刮走了！若是不给，就是一顿鞭子！
更不容易的是，这个刚开放没多久的小镇子来了个剧组！刚冒着风险去试镜得到导演认可，又被这个老头子知道了！
忱言怎么想也不知道会是谁告的密。知道这事的，一个是方老板，一个是和自己住一个别院的师兄欧承，还有一个就是……
“怎么不说话了？刚还顶嘴顶的欢实，这会哑巴了？”午爷站在她背后，依旧瞪着她被旗袍勾勒的窈窕有致的身段。
这可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角儿，连男女不同台的规矩，都被这丫头给破了，可不能轻易让她跑了！何况方老板那……
“午爷，我，我想赎身！”长长的睫毛微垂，带动着杏核眼微闭。
她深吸了口气将这句话吐了出来，隐隐作痛的背已经做好再挨一鞭子的准备，却不料身后只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哈哈哈！赎身？你赚的钱都是梨苑的！有本事，让方老板亲自为你赎身，那我就像嫁女儿一样，风风光光的把你送到方家！”
柳叶眉跟着那话微蹙到一起，忱言攥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他午爷什么心思，在这七天里她早就琢磨的透透的。
忱言抬起杏仁眼望着眼前墙面上有些旧的祖师爷相，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读的是电影学院，理想是做电影女主角，可不是在这浪费时间！就算是回不去了，在这里，我也要拍电影！什么卖身契，让它见鬼去吧！就算是抢，也要把那个鬼东西拿回来，尽快让自己恢复自由身，再立刻去剧组找导演，不能让到手的角色插上翅膀飞了！
“我替她赎身！”
忱言的一只膝盖刚离开地面一点，就听到身后传来富有磁性的声音。
那声音在这几天里，不停的穿过她的耳朵，唱着不同的唱词。
她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约莫185的身高，皮肤细白，一张瓜子脸上恰到好处的坐落着饱满光洁的额头。额头下面嵌着一对利落的剑眉，下面是温婉如星的眼。中间还夹着高挺精致的鼻子，鼻子下面是线条明朗又微薄的嘴唇，还有一个小巧的下巴。整张脸线条优美到极致，背着光，让她看的有些眩晕。
欧承穿着深蓝色长衫，一只手攥着拳抵在身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优雅的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闪亮的眼睛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忱言，又将刚刚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午爷，忱言的身，我赎！”
午爷盯着欧承这得天独厚的脸嘿嘿一笑，走到一张木椅前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斜睨着他标致的身段。
“方老板都没说过来赎身，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有这多管闲事的功夫，还不如去练练功！晚上方老板那，还是你们俩，好生伺候着！”
欧承站在那没动，脸上挂起难得的笑容。这笑，还是午爷亲自传授给他的。
“午爷，我再说一遍，忱言的身，我赎。”
忱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欧承的身上，她并不觉得这具身子和欧承这个师兄有多深的交情。
好比上次她去求他带自己去试镜，他可是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
那天，她跟着欧承从方老板家回梨苑，心里始终惦念着方老板那句“镇里来了帮拍默片的，小忱你可以去试试，我觉得你挺适合拍电影的！”
她穿着方老板赏的花色厚绒旗袍，站在欧承散着檀香的房门口，试探的叫着他的名字。
“欧……欧阳承师兄。”
已经来了几天，她总是叫错他的名字。
“欧承，没有阳。”
她垂了垂眼，扭过头环视一圈身后寂静的独院，才放心的迈进欧承的屋里，对他说：“欧承师兄，我想去方老板说的那试镜。你带我去好不好？”
他坐在木椅上呷了一口热茶，垂着眼睛淡淡的说：“好。”
“放肆！”
午爷尖锐的声音打破忱言的回忆，吓得她打了个冷颤。她回过神，看着欧承依旧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盯着午爷。
午爷坐在那用力的拍了拍桌子。
“反了！成角儿了就都会顶嘴了！要不我也跟着外人称您一声欧老板？”
欧承站在那垂着眼睛，双手也跟着垂在两边，轻声说：“师父，您就应了我吧！”
午爷自是知道欧承的心思，他也最疼欧承。只是这小小的欧承和硕大的梨苑相比，分量就一下减轻不少。
他把鞭子往地上一摔，冲着扭着脖子看欧承的忱言甩了甩手。
“都给老子滚出去练功！想赎身就让方老板亲自过来赎人！”
忱言跪在那，身子早就冻僵了。
这供祖师爷的屋子，从来不放暖炉。犯了错的弟子无论多冷的天都要过来跪着领罚，也算是给其他人的一个警示。
欧承见午爷不松口，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身子去扶忱言起来。
忱言跪了那么久，地上又凉的很。整条腿都麻麻的没了知觉。她试着站了一次，还不等膝盖离地多远，身子一歪就跌进欧承冰冷的怀里。
欧承叹了口气，打横着将忱言抱了出去。
身后还传来午爷骂人的声音：“小兔崽子们！都给老子起床！什么时辰还不起？都想造反吗？”
忱言靠着欧承的身子，脸蛋连带着耳朵一起被冻得通红。不过这样也好，能掩饰自己的害羞。
她仰着头看着同样面色泛红的欧承，耳朵稍微往下一点，就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虽然，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一下，两下，三下……这节奏，好像有点快。
欧承抱着忱言走进他们共同居住的别院，穿着布鞋的脚轻轻一踢，忱言的房门就被他踢开了。
屋里冷的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忱言一大早起来就被叫去领罚，还没来得及把屋里的暖炉点上。
欧承将她放在古式简陋的床榻上，转过身帮她燃上暖炉，随后小跑着出去。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个套着蓝色布套的汤婆子。
他仔细的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将手里的汤婆子递进她冻得红里透白的手心。
“哪疼？”他坐在床边，水润流动的眼珠打量着她被旗袍盖住的腿。双手还合在一起用力的搓了搓。
忱言半坐在那靠着床板，手里捧着暖和的汤婆子，微垂着头小声的说：“谢谢师兄。膝盖，还有……腿有点麻。”
欧承没说话，将自己冰凉的手搓热，又打开棉被给忱言裹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在她腿上的被子和旗袍，露出她穿着棉绒裤子的腿。双手覆上去轻轻的揉捏着。
忱言坐在那小心翼翼的瞄着欧辰面无表情的脸。已经来了几天了，这个师兄除了对戏和上台，几乎没什么面部表情。话也不多，人嘛，倒是蛮好。谁脚崴了，都是他给揉药。
忱言向来把这种人称作老好人。
可人再好，也不至于替自己赎身吧？
柳叶眉微蹙，她试探着问“欧……承师兄，你……为什么要替我赎身？”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伪民国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