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儿圆》袁茵

3、招工入府

　　靖王府招工。
　　老斋阁要翻新，旧亭台要重建。
　　这么个浩浩荡荡的工程，居然只是王府少主人早茶时分的临时起意。

　　一晌午的功夫，招工的队伍就排到了护城桥。
　　在王府做工，工钱多半是翻倍的，兴许主子一高兴，一声“赏”下去，一家子一年的口粮便有了着落。

　　对于鬼儿圆来说，这样天赐的良机，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有了工匠的身份，出入王府各处就方便多了。
　　双亲俱殒的鬼儿圆自认从出生以来，没交过好运，命途坎坷的她在幼时便被鬼画堂收留，她的一生，只为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扮成男装的鬼儿圆轻松的以一招徒手劈木被招进了王府。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好运又多了一点。
　　因为她居然被分到了瑰宝斋。

　　对于一个贼来说，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似乎看起来很诡异。瑰宝斋大修，守卫不增反减，四角守卫变为两侧，巡逻的人数也减半了。
　　接下来该不会直接让她给血玉夜明珠拂尘吧？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能是意淫一下。

　　她的任务是修葺横梁，而瑰宝斋内室的各色宝物器皿上，均覆上了红色的绒毯。
　　好运是会用完的，可以徒手劈木的鬼儿圆并不会修葺横梁，如此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工头布置了任务，分好了组，就要动工了。
　　鬼儿圆这一组的壮汉不少，其中一个中年大叔看了她几眼，同情地说，
　　“怎么瘦成这样，跟我家里那几个小子似的。又是个命不好的孩子，平时吃不饱饭吧？”
　　鬼儿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的命确实不算好，但是她长这么大，鬼画堂却是没有亏待过她。除了吃饭和集会训练的时候，她没单独见过同门的弟子，原因是鬼画堂独独辟了单间给她。

　　这些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利用价值。眼下，她还不是跟其他同门弟子一样，被赐名之后赶出来做出师任务。

　　中年大叔看鬼儿圆久久不答话，以为她想起了什么辛酸往事，又看她身量单薄，便主动揽下了大部分的活儿，只让鬼儿圆递递工具，搭把手。
　　就这样工匠们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因为要上夜工，王府后厨给工人们备了饭。

　　跟几个大叔围坐在石台阶上吃着饭，听着他们聊着天儿，鬼儿圆竟感到十分惬意。
　　谁家的鸡被偷了，谁家的猪胖了几斤，谁家的姑娘定了人家儿，谁家的娃娃断了奶。
　　这样的事，鬼儿圆听着新鲜，心下也有了几分暖意。普通人家的平凡，琐碎，与安逸，她恐怕只有下辈子才可以感受到了。

　　做了双份工的大叔笑呵呵的看着鬼儿圆，问到，“小子，你咋不说话，这么瘦出来干活，你爹妈也舍得？”
　　刚暖了几分的心骤然收紧，鬼儿圆握着手里的饭碗，把头低了下去。
　　“他们不在了。”她粗着嗓子，轻轻说。

　　大叔忙收了笑意，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问的。哎，小孩子出来混也不容易呀。”
　　另一个黑脸大叔说，“是呀，这娃子好歹还出来干活，我家那小子整天好吃懒做，老婆子肚里还有一个，再这么下去，老子哪还养得起他们。”

　　刚才微微有些凝重的气氛被打破，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又说起家长里短。
　　一个大叔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大块肉放到了鬼儿圆的碗里，开心的说，“年轻人，要多吃点才有力气。”
　　接着，旁边的匠人们也都夹了自己的菜往鬼儿圆的碗里放，霎时，她的碗里便堆出了一个山包。
　　鬼儿圆没有抬头，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碗，不知该说什么。

　　在她的记忆力，除了小时候，爹和娘给她夹过菜，再没有人管过她碗里有些什么。
　　王府里入夜上灯，灯烛的光柔柔的照在鬼儿圆的脸上。苍白的面庞仿佛有了些许血色，只是那双伶俐的眼睛里还是藏着一丝哀伤。

　　夜里，瑰宝斋内外通明，大修工程仍在进行。
　　工人们大多疲乏，守卫也不是很严，现在正是偷东西的绝佳时机。
　　瑰宝斋的藏品严格的按照材质品相划分，要找出血玉夜明珠并不困难，然而玉石成堆的二楼内阁着实让鬼儿圆傻了眼。

　　红布之下，七彩的玉石盛于金箔之中，琳琅的玉器摆于檀木之上，玉质手玩之物更是数不胜数。
　　靖王府富可敌国，传言不虚。
　　天赋般的，鬼儿圆很快寻到了一排收藏夜明珠的架子，每颗珠子都存于木盒之内，其间一个红木盒子犹为显眼。

　　灵巧的手一勾，一扳，一启，红白二色的珠子现于眼前。
　　血玉夜明珠，混红白二色为一体，集阴阳二气为一身，是多年前西域进贡的瑰宝，本是一直藏于皇家，如今被赐予了靖王府。

　　来不及高兴，楼梯转角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鬼儿圆转身抬首，珠子一拿，木盒一藏，搬起脚边的一个旧架子，佯装作工。
　　突然，楼下传来“啪”的一声，似是架子倒下的声响，楼梯上的脚步声便停了，随即传来看守的呵斥和走下楼梯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里可是王府，都给我注意点儿，要是碰坏了什么你们日子就不用过了！到时候我们可是要清点的。”看守威严的声音，似是很不满。
　　楼下传来唯诺的道歉声，和架子重被摆正的声音。楼上的鬼儿圆放下了手里的架子，静静的站在原地。

　　她已经得手了，应该要离开的。按照鬼画堂的特训，不能在行事现场停留超过半刻钟。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她只要把手上的珠子一交，就能要到七年前的一个真相。
　　然而，她却迈不动步子。
　　东西碰坏了，日子就不用过了，若是东西丢了，又会怎样呢？

　　他们自然是找不到她的，也根本无从查起。只是。。。
　　鬼儿圆想起了她那碗饭上鼓起的山包，想起了大叔们憨憨傻傻的笑。
　　袖筒里，白瘦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夜明珠，一丝清澈的微芒在鬼儿圆的眼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