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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一 初识篇(一)】 ...

  •   东岭多雨。
      可纵是落雨的季节,落的也该是泠泠细雨,此番却是连着几日的暴雨,便是向来阴雨连连的东岭,也受不住这从早到晚的倾盆雨势,河水涨了许多,码头上尽是因暴雨不得不停泊的船只。
      初秋的凉风总扫不进着浓密的雨帘中,闷闷的空气中带着赶不走的潮湿。如黛远山亦被笼得严实的雾气遮挡,瞧不出平日里延绵起伏的墨绿色轮廓,若说东岭水乡山水如画,那最近不留情面的暴雨,已将这幅山水画冲刷的干净,什么都瞧不清楚,看不真切。
      “姑娘,码头大约停不下了,可如何是好?” 努力撑桨的船夫鲁游戴着厚重的蓑笠斗篷,站在船头,伸脖子努力朝岸边看,明明就在不远处的码头硬实瞧不真切。
      叶霜凌又往手边沸腾的紫砂锅中添了一味药材,几颗滚圆的黑豆子下去,方才还飞滚的药汤瞬时没了声音,平静得如同东岭无雨时候的湖面,墨色的汤汁也渐渐变清透。
      船外的雨依旧喧嚣不止,叶霜凌揉了揉额头,没算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五日了,若是雨势不减,再这么下去,再顺着雨势发展成涝灾,怕是麻烦。
      特别是——叶霜凌看着紫砂锅中的药色完全变淡,几乎透明,瞧见紫砂锅的内壁和锅底残留的药渣,本想着夏末东岭梅雨纷纷是个远离纷争舒心休息的好地方,怎么料到沿江而下,近了东岭便开始下雨,天像漏了一个大洞,大雨瓢泼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鲁游见叶霜凌不答话,料想她该是在弄那一船舱的瓶瓶罐罐。只要没有强风,以这艘船的结实程度,在江上遇到大雨时并不甚可怕,可纵使如此,连着五六日被水淹着也不是办法,夜夜起来舀水倒水,鲁游已经几日没睡好了,成天湿涝涝的,衣服都快生霉了。
      但这些抱怨他是断不敢说出口的,就是在心里抱怨,也是偷偷的。
      鲁游只是叶霜凌的船夫,满打满算的工期也才两个月,从前在松乡口摆渡,日子过的是紧巴巴的,叶霜淩一个小姑娘给的钱又多,而自己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跟着干了。但这两个月里,看着许多人进进出出,总是让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心里隐隐害怕。进进出出许多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许多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还有一次,来了几个黑衣服的冷面大汉,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打斗的声音,过了半盏茶,叶霜凌唤鲁游进船舱把人抬走,扔进江中。两月以来,他仅仅见过两次横着进去竖着出来的,这船舱中的妙龄姑娘到底是做什么的,鲁游凭着他那个船夫的脑袋是想不透的。可是怕又能如何,他在也找不到比这份差事得到报酬更多的工作了,每日只是划桨停泊,都是论银两算的,没错,是银两,不是铜币。

      难得近了岸边,鲁游朝着码头又划了一会儿,能瞧清楚码头边上立着的亭子的轮廓了,他不想再在这湿乎乎的船上多呆一刻了,便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还是要问一问的。
      “姑娘,咱们是不是找个空位置停一下船,到镇上找一间客栈歇歇脚,干干衣裳?”
      叶霜凌撤了紫砂锅下的火,把锅放置妥当才走出船舱。
      舱外雨声更甚,直截倾斜而下的无根水把不远处的小镇浸得像隔了一层沾了水的窗户纸,跟前不远处的鲁游脸埋在厚重的蓑笠下,声音里透着些许期待:“姑娘,可是要停船?”
      叶霜凌淡淡的“嗯”了一声,横眉轻抬,扫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

      满载着药材的小船慢悠悠向着码头划去,叶霜凌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在眉间搭了个棚,朝着码头望去,码头上尽是因雨不得不停泊的各类船只,货船渔船参差不齐的胡乱停靠着,但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认认真真的看了个遍,却似没有空着的船尾。
      “没有地方啊。”叶霜凌淡淡的评价一句便回了船舱,
      上岸不上岸,于她叶霜凌倒是无所谓,便是继续在这瓢泼大雨中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但船夫鲁游心里惦念着镇上客栈里干爽的房间和热好的黄酒,若是镇子上再多一座青楼,找两个姑娘陪陪酒,更是再好不过,他身上现在不缺钱,对晃晃悠悠摇奖倒水的日子,他过够了。
      就站在船舱门口一会儿的功夫,叶霜凌的外衫已经湿透,淡青色的衣裳被雨淋湿颜色变得有些深了,她将衣服换了下来,着了另一件看上去同湿了的那件完全没有差别的外衫换上,拿着湿透的衣裳到炭盆边烤火。
      船还在徐徐行进,叶霜凌知道是鲁游在契而不舍的找寻停船的地方,船夫对上岸的热切渴望让她有些不解,自离开师父以后,除却偶尔到松乡小住几日,气气薛老头和听老先生说书,其他的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船上度过的,她觉得没什么不好。过了一会儿,她手上的衣裳还没有烤好,觉得身下的船颠簸片刻,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鲁游很着急上岸,不然在叶霜凌这么不温不火的态度下他是绝对化不敢这么找地方停船的。
      听到船外叮当作响,叶霜凌也不着急,继续慢悠悠的烤着手上的外衫。
      因为糟糕的雨天,码头上也没什么其他人,船工更是瞧不见一个,鲁游只得自己跳下水,拉着纤绳费力的在浅滩中一步步奔着订在岸边的巨大石头桩走去。
      等鲁游走到岸边,看到方才被雨幕挡住的“不远处”,才明白为什么拥挤的码头唯独这里还有地方停船,他以为是自己好运气,原来只是没有看清楚。
      原来这个泊位早就有了另外一位主人,只是他并不是一艘船,一个人的身躯在这种瓢泼大雨的情况下是很难被发现的。
      鲁游握着纤绳呆立在那个倒在石柱旁的男子身边,男子被泥泞泡着,发丝凌乱盖着脸庞,瞧不出容貌,身上的衣衫破旧已经有好几处破损,被泥水泡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虽然在大雨天一个乞丐样子的男子倒在码头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他身上衣衫破损处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就很不平常了,这也是鲁游判断他还活着的原因。
      要想把船系在石柱上,那就必须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脱开。鲁游一介莽夫,头脑简单,生死之事对他而言大过天,这等见死不救的事情,摊在他身上,决计没办法忽视的。
      鲁游傻愣愣的站在雨里好半天,最后想出一个办法,把这个男子带回给姑娘,若是姑娘说不救,姑娘说扔,那算这个人倒霉,咱绝对不能违抗姑娘的命令啊。
      片刻后,这个急于靠岸的船夫便将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的男子扛到了船上,噗咚一声,扔在小船的甲板上。
      叶霜淩听见响动,以为只是船磕碰到了什么,却听见雨声中鲁游低沉喘着粗气的声音:“姑娘,刚、刚停船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在水滩里……这……”
      叶霜凌见他支支吾吾,知道这个体壮胆小的莽汉大概是把人捡回来了,平静道:“是你带他回来了?他可是死了?”
      “回姑娘,伤口还往外冒血,应该还活着。那是——”鲁游试探性的问,觉得自己的紧张加上船外的冷雨,他绝得自己要冻僵了。
      “带进来。”
      鲁游把男子再抗到肩上,送进弥漫着药香的小船舱,也不敢放在平常叶霜凌诊病用的塌上,左右东张西望,最后放在了地上。

      叶霜凌刚刚烤干的外衫上溅上了这个男人身上混合着雨水的脏兮兮血渍,她对将外衫弄脏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想雨天洗衣服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鲁游见叶霜凌没什么反映,仿佛扔在她脚下的是一团脏布,鲁游挠了挠脑袋,把急于上岸的话转成另一番说辞,小心翼翼道:“姑娘,这男人是在岸上被发现的,您看他身上刀伤多处,姑娘医术高超,救他一命,老天怜悯,这雨也许就停了。”
      叶霜凌这才低头看,脚下半死不活的男人,一股股血水从他身上往下淌,一头脏乱不堪得头发盖在脸上,只露出满是胡茬的下巴,看得见的刀伤有三处大的,皮肉翻卷,如肉及骨,看不见的不知道有多少。此人在雨水中泡得久了,浑身透着冷气,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和一股股从他身上往外冒的血水,告诉看着他的叶霜凌,他还活着。
      这是叶霜凌第一次见到连珩。

      关于下雨这桩事情叫鲁游说中了。
      从连珩被扔上船上的第一个晚上开始,雨势就渐渐变小,次日黄昏的时候,仅剩下天边薄薄的一层红雾,晚霞行千里,第二天将会是个好天气。
      闷了多日的江边小镇终于渐渐恢复往日的热闹非凡,酉时已过,叶霜凌在船舱内都能听到江边的鼎沸人声,她一边觉得人们对雨停的庆祝热情不可思议,一边把连珩右臂伤口上腐烂的肉用银签子剃掉。
      已经有载着歌女的船舫离岸,远远的,叶霜凌听见丝竹琴乐,和的是清凌女声,唱词说,莫道天涯孤飞雁,别离不敢恨初识篇
      连珩躺在竹塌上,身上盖了一件薄被,除却胸口的起伏要刚来时明显许多之外,整个人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差别,前胸两处极深的刀伤已经被叶霜凌用蚕丝缝合好,创口涂上了厚厚的伤药包扎好,另一处较严重的刀伤便是右臂,大概是泡在泥水中的缘故,伤口腐败程度很严重,叶霜凌经验之见,处理这个伤口麻烦得很,一刀断了右臂更省事些。
      但是一向懒得多事的叶霜凌却极其难得有了耐心处理他半废掉的右胳膊,并不是说她叶姑娘有多么悲天悯人的大胸怀,想给这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子留多一条胳膊,她觉得,同一刀切断胳膊相比,把伤口处理好所需费用要高出许多,银子几乎都都摆在了伤处,她没理由无视。叶霜凌用烧红得银剔子仔仔细细的把腐肉剃掉,没什么表情的处理这个流脓发臭的伤口,按理说治疗的过程在没有服用止痛麻沸之类药物的情况下是十分难忍的,直接在活肉活血上动刀子不是开玩笑的,可连珩是个好病人,在此过程中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偶尔像是梦呓般轻声说着什么。
      听了几次之后,叶霜凌辩出他念的大概是一个人名,易清。
      旁人听了,大约难辨哪个易哪个清,但叶霜凌却晓得是哪两个字,易字为姓氏本就不常见,而这个名字,一笔一划的写在她三月前的生意本子上,易清,西地易氏的六小姐,和这几年忽然崛起易氏宗族一样在江湖上闻名,是个十分俏丽的美人。他叫她的名字,而不是众人口中的易六小姐,想来此人同易氏宗族有不少的牵扯,可叶霜凌对这个男子和易清的关系并不感兴趣,她心里想的是,三月前重金买去的药若是起效顺利,易美人此刻该是躺在闺房内气息奄奄才对。
      奄奄一息的一对人一东一西,大约是一对鸳鸯,前面大概还要加个“曾”字。
      这边的人叶霜淩救得活,那边的易六小姐,不可说。
      没有谁不知道,叶姑娘的买卖一向贵得惊人,且大多是个“有去无还”的买卖,通俗一点的解释就是,自己的毒绝自己便不再沾手去解,那些被对手仇家下毒后,再来求叶姑娘诊治的人们很难得道救治就是这个原因,也许人中了其他的奇毒,且有重金在手,能请得叶霜凌抬一抬捏银针的手。
      这样,无形中被她立下的仇家也不少。
      叶霜凌对此的解释是,自己的毒自己解开,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江湖渺渺,最不缺少的就是人,最先要懂得的道理就是人命的轻贱。而自己的师父,就是太放不下他人的性命,才至一身伤患,不到三十岁已经银丝满头。叶霜凌手中的奇毒常常无解,而许多名声大噪的无解之毒又常常被叶霜凌手下留下破绽,是以不过三年,叶姑娘在江湖中名声远扬,除却她真正的本事,她的怪脾气也跟着一传二传的被放大了许多倍,而三年前,她才不过是一个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借了薛无医的名号,挣了几分江湖薄面。

      叶霜凌剔干净腐肉之后,清洗缝合涂药,剪掉最后一段蚕丝的时候,竹榻上的年轻人醒了。
      他睁眼,尚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女子头也不抬的站起身,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醒后的年轻人呼吸徒然急促起来,前一刻还没什么感觉的肢体,即刻被伴随着身上的伤口带来的巨大疼痛笼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紧牙关将痛苦忍了过去,不至于叫出声音。十几个时辰以来,连珩终于说出“易清”之外的其他字句,喉咙中像是灌进了沙子一样沙哑,纵是如此,声音和他邋遢糟糕的外形不太相符,是少年人的朗朗声线,低沉道:“你救了我”
      叶霜凌在塌边的铜盆里洗了洗手,取了干净的手巾把手擦干净,又到对面的桌旁取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金框玉珠的算盘,回到连珩跟前,晃了晃,然后对连珩说:“虽然我自己能算得很清楚,但你现在病重,脑子不清楚情有可原,我说数字,你看着算盘,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连珩初醒,脑子混得跟糨糊一样,勉强想到的致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叶霜淩这样一副算账的架势吓一跳,哑着嗓子困难发问:“算算什么?”
      叶霜凌低头看着连珩,像跟一个小孩子说话一样耐心解释:“自然是算你的命了,三处刀伤,其中两处没那么麻烦,各算一百两,胳膊上着一个,你现在看好好的,一个时辰前还全是烂肉,这个要算一百五十两,加上汤药一百两,包扎用的棉布七十两,缝合用的蚕丝五十两,以及我固定的诊费七百两,鲁游把你带回来的费用我就不算了,唔和在一起,一千二百七十两,你看看我算的对不对?”她一边说,一边放慢速度拨算盘珠子,每拨一下就给连珩看一眼,最后利落的算出了一个总和。
      连珩浑身上下疼痛不堪,刚醒来就遇到这个乱晃算盘的姑娘,他有些混乱,僵在榻上盯了算盘好一会,才重新开口,“呃……这个……在下的命未免贵了些许,放在寻常郎中那里,不过十几两银子罢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想着自己重伤前想的最多的就是此劫难逃,不被人剁成肉泥就算是万幸,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救起,更想不到的是,刚醒过来就要和一个冷冰冰的姑娘谈价钱。
      叶霜凌收了算盘,重新坐到塌前的椅子上,眼眸微横不屑道:“放在寻常郎中那里,你连十几两都用不到,花三钱银子买个罐子,把自己烧了塞进去再埋到地底下,也挺省事儿的。若是觉得不够体面,再添一两银子买个墓碑杵在罐子上面,也可以。”
      连珩听出叶霜凌话中的意思,其实他也明白,这一身伤换作旁的郎中根本治不了,她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的确是那个道理,若无她相救,连珩只能是个死。
      连珩忍着疼痛徒自无奈,叶霜凌忽然又飘出一句:“而且——”
      连珩虚弱接道:“而且什么?”
      叶霜凌指着自己的衣服,理直气壮:“你身上的脏水弄脏了我的外衫,我还没和你算钱呢。”
      他默了:“”

      连珩哭笑不得,怎么救自己的是这么个姑娘啊。可此刻他没精力没力气讨价还价,跟救命恩人就自己的命值多少钱争执一番也是傻事,总归身无分文的他,别人问他要一两还是一百万两,都是没差别的。
      想到这里,连珩无端想起自己的亲娘,据她的好友说,自己的娘亲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狠角色,而自己这么窝囊的被坑了十几万两银子,不知道自己娘亲泉下有知,会不会起得想抽自己。

      于是,连珩醒后,就这么应了一千二百七十的大债,债主叶姑娘虽然模样素雅清丽,脾气不怎么好。

      第三日晌午,鲁游提着叶霜凌吩咐采买的货品回到船上。这几日他在镇上吃饱喝足,使劲儿过了几天大爷的日子,有银子在手到哪儿都不成问题,几天的逍遥快活让鲁游把跟着叶霜凌在船上担惊受怕的吃苦日子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惦记这荷包已经轻了许多,需得回到叶霜凌身边给荷包填填重。
      “姑娘,咱们来这算是来对了,这镇上的丝品丝线,可都是上好的货色,价钱也都比别处——”鲁游扛着大包小包走进船舱,看到坐在窗旁的人并不是熟悉的船主,被给自己换药的连珩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被堵回了嗓子眼儿。
      鲁游的惊吓并不是没有原因,往常叶霜凌不论是卖药还是救人,银子到手后客人都是即刻离开的,就算是病人已经虚弱得就吊着一口气也绝对不允许在这小船上多停留片刻。而此刻,鲁游呆楞的眼神落在坐在病榻上给自己换药的连珩身上,他认出连珩一身被刀砍得破烂的衣衫和那头零绕脏乱的黑发,是在镇子码头泊船那天下着大雨让他捞回来的男子。
      听见动静,连珩抬头看了一眼鲁游,乱发下的嘴角一挑,放下手中的药品,起身的动作有些不利落,抱拳笑着向他道谢:“听救我的那位姑娘说,把我从码头扛回来的是船夫大哥,在下在此多谢船夫大哥。”
      鲁游杵在原地,呆呆的点头,在这个船舱里,除了叶霜凌他还没见过其他人,被连珩这么道谢,他有些不适应,可放眼望去,船舱内也看不见叶霜凌的身影,没有叶霜凌的吩咐,鲁游只提着货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很。
      连珩的伤,胸前两处他自己处理还算顺手,可最严重的伤是在右手,换药后包扎的时候仅靠着左手就有些勉强,是以见到鲁游进来他还是挺高兴的,起码能帮着自己把这白棉布系上。
      “船夫大哥,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左手实在使不惯,这白布”连珩温和的提出请求,但鲁游连话都没听完,脸上露出极度害怕的表情,仿佛连珩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鲁游的脚像是定在了船上,身子抖得像个筛子,心里期盼着叶霜凌赶紧出现,又有点怕叶霜凌的出现。
      鲁游这么害怕其实是有他的道理的,虽然身为船夫,他只负责船的走走停停,但是缩在船头的他常常能听到船舱内发出那种听了让人背脊发凉的痛苦尖叫声,加之被人抬进抬出的那些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分辨不出死活,让鲁游对叶霜凌的手段有了不可磨灭的恐惧感。
      虽然,叶霜凌除了银子,什么都没给过鲁游。
      所以此刻鲁游的想法是,老子帮了你,万一姑娘不高兴,岂不闯了大祸那后果
      连珩对鲁游的反应很是不解,他正歪着头纳闷,鲁游身后闪出一个淡青色的小巧倩影,手中提着一个布包,包中还有什么在动,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他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手不知脏成什么样子,你让他帮你换药,万一伤口又流脓腐烂,这不是要算我救治不当?”
      连珩苦笑,看来江湖传言并非都虚,这姑娘大概不会好好说话,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等叶霜凌放下东西,洗了手,走到他跟前拿起桌上的白棉布,熟练迅速的帮他包扎好。
      鲁游看着这一幕,总觉得眼前似有雾气腾腾,生出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他想着也许他是在做梦,梦中的姑娘忽然变得心善,不但救治无关病患,还亲自细心照料,也许一会儿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扔躺在湿淋淋的船头,还要起来舀水。
      可鲁游没听见,这个时候叶霜凌和连珩的对话是——
      “包扎伤口一次二十两,姑娘可还记得这时第几次?”
      “第九次。”
      “哈哈哈,姑娘倒记得清楚”
      “欠我的银子我自然记得清楚。”
      “”
      连珩苦笑无言,他从初初对叶霜凌漫天要价深感不可思议,可几日相处,他渐渐对这件事也无所谓起来,偶尔还会调侃一番,只不过着姑娘时刻正经,对他话中开玩笑的成分完全察觉不到。
      包扎完伤口,叶霜凌抬起头,才注意到鲁游还站在原地,她觉得莫名其妙,问他:“东西放在柜子旁就出去吧,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叶霜凌的声音把糊里糊涂的鲁游拉回神儿,他赶紧在柜旁摆放好货品,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开船舱,走出去好几步以后,才开始大口喘气。
      其实鲁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怕叶霜凌怕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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